(18)</br>
晴朗的早晨。</br>
窗邊飛過兩只麻雀,風(fēng)輕輕正吹著,丁馨柔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把外頭的鳥語花香全帶進秦寧的病房里。此刻的秦寧沒有很享受的表情,原本就微皺著眉的她眉頭鎖得更緊,因為麻雀的嬉鬧聲把剛睡著不久的她給煩死了……陽光的直接照射更讓她把頭埋到枕頭下。</br>
秦寧堅持賴床下去。</br>
起床后就梳洗沐浴的丁馨柔面對著窗外,她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停頓半秒,她回頭??吹角貙庂嚧驳哪歉睒幼樱词苟≤叭嵋呀?jīng)見慣不慣,她的心里還是泛起一絲無奈。她迅速地走到床邊拉開并扔掉了秦寧的枕頭,擺出兇巴巴的表情,喚著:「小寧──小寧──」</br>
「呃嗯……」眼睛緊閉著的秦寧敷衍地應(yīng)聲。</br>
「起床?!苟≤叭崦钪?。這時,床上的秦寧眼睛依然沒睜開,直接躲進被窩,整個人縮成一團,含糊地說:「嗚──不要理我,讓我睡……」</br>
這次秦寧的被子并沒有和她的枕頭一樣的命運,卻見丁馨柔嘴角微微上揚,這妹妹看來是打從心底認(rèn)為就算是惡魔姊姊也不需要給面子了,那么……她總得做些什么吧?正值思考當(dāng)中,她忽然想起昨晚秦寧提到來福洗毛精的味道……</br>
「難道小寧她真的是因為這個味道而失眠?不是單純賴床嗎?」</br>
想到這里,心里頭就在勸她說算了。她有時挺痛恨自己容易心軟的個性,尤其是對著妹妹。嘆口氣后,她想起該趕快把來福安頓好,雖然有過前例,但也不好再給醫(yī)院添麻煩。昨晚因為林衡賜的關(guān)系,她只是把來福趕到醫(yī)院的公園,并嚴(yán)厲警告它不準(zhǔn)進入醫(yī)院內(nèi)部。這來福不曉得會不會有聽沒有懂,或是像那個和它最親密的主人一般偶爾裝裝傻,一不注意又偷跑進來了呢?</br>
越是去猜測想像,她心里的不安就凝聚得更大,但是,如果沒有這些多余的猜測想像,那天正要返回大學(xué)宿舍的自己會因為弟弟不尋常的逃學(xué)而去跟蹤弟弟嗎?彷彿一切都是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的,她也欣然接受了,至少她又可以待在妹妹的身邊。</br>
終究,丁馨柔確實拗不過心疼妹妹的力量,她撿回她剛?cè)拥舻恼眍^,勉強把它塞到秦寧的頭下讓她枕著,說:「好了,我不吵你,你好好睡──」然后離開了。</br>
若是秦寧剛才睜開眼,她會看見一個完全恢復(fù)到善良姊姊狀態(tài)的丁馨柔,但半迷糊狀態(tài)的秦寧并沒有睜開眼睛,所以此刻正花費腦力地想讓自己思考姊姊留下的那句話,她姊姊從來也不會讓賴床的她好過,這么輕易放棄,鐵定有詐。</br>
「真是耐人尋味……姊,是要整我嗎?」她做了這么一個小人之心的結(jié)論之后,再也抵不住睡蟲的深入侵蝕,進入完全睡眠狀態(tài)。</br>
※</br>
當(dāng)我的睡眠著實地被打斷,我才知道之前姊的話是真心讓我好好睡的,因為吵醒我的人是眼前這群硬要把我綁在床上的醫(yī)生護士。</br>
「不要讓她亂動!」身穿白袍的醫(yī)生第一次讓我覺得面目可憎,就連旁邊按著我身體抓著我的手的護士也一樣顯得可惡。</br>
「你們要干嘛!?放開我啦!」我大叫大嚷著,身體沒停止掙扎。</br>
「按緊些,就快綁好了?!鼓莻€醫(yī)生說著,被兩個護士按住的我最后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的雙手雙腳都被綑綁起來。我十分不爽地望著他們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情,我們對望許久,旁邊一個個子小小的護士忍不住開口問:「醫(yī)生……她怎么這么安靜啊?」</br>
「……」廢話,已經(jīng)被綁在床上的我還能不安靜嗎?這種時候不就是人家常說的米已成炊,木已成舟,我還浪費力氣吵什么……</br>
「呃……」那個醫(yī)生突然語塞,隨后又?jǐn)[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說:「她一定是在混淆我們,讓我們對她失去戒心?!鼓轻t(yī)生邊揉著紅腫的左邊臉頰,邊怨恨地看著我說:「她一定還在狂躁期,要不剛才只不過叫了她一聲,她為什么瘋了似的打了我一拳?」</br>
「狂躁期?」我納悶著,這些醫(yī)生護士是把我當(dāng)精神病患啊?那綁著我的這玩意兒不就是綁瘋子的束縛帶?這時,那小個子護士怯生生地拉拉醫(yī)生的白袍,小聲地說:「她本來就是精神病患,醫(yī)生你也不需要跟她計較吧?」</br>
……但,我都聽到了。</br>
「你們才有??!放開我啦!」我說。</br>
「看吧,通常病人都不會承認(rèn)自己有病的。」那可恨的醫(yī)生說著。</br>
「真是個蒙古醫(yī)生?!沽R了那醫(yī)生一句,我才決定省下口氣,不跟他們爭辯什么。那小個子護士又有話說了,她發(fā)出驚嘆聲后望著那庸醫(yī)說:「醫(yī)生,她的思路還挺清楚的呢!」</br>
我一聽就覺得這個護士很有勇氣,說我思路清楚不就代表她身邊站著的是「正」庸醫(yī)嗎?那個庸醫(yī)也不是笨蛋,他聽了以后臉色微微一變,那護士才察覺自己的失言,連忙低著頭,拼命揮動雙手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br>
「只是……」那護士還想解釋,我淡淡地說:「庸醫(yī)走了哦?!?lt;/br>
「???」她這才抬起頭,不但那個醫(yī)生走了,另一個護士也走得極快。她頹喪地又把頭低下,很懊惱的樣子。我肚子里暗暗地覺得好笑,但不敢真的笑出來,那樣太傷她的心了。腦子才剛轉(zhuǎn)了一個體諒人的念頭,馬上又轉(zhuǎn)出一個鬼點子。</br>
「喂,護士姊姊,過來一下?!刮蚁駛€誘拐兒童的壞人般說著,但是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被綁得實實的卻能干壞事的壞人吧?我現(xiàn)在才是受害者,呵,我覺得我應(yīng)該比較接近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吧……真是,明明已經(jīng)不是猴子王了……想著想著,我入了神,直到那個護士摸摸我的頭問我:「是需要些什么嗎?還是那里不舒服?」</br>
「你可以解開我了嗎?」我問。決定不?;ㄕ校瑔蔚吨比氲摹?lt;/br>
「醫(yī)生說了不行喔!」她對我笑說。</br>
「……」被拒絕的我有點失望,她說完后就離開了病房。看來,我只能期望我的天才姊姊有特異功能,能夠感應(yīng)到我可憐的處境……</br>
「嗚──姊,你趕快回來啦……」彷彿只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會知道姊對我有多重要。等待姊來解救的我一點都不急也不緊張,這不但是一種不焦急的等待,甚至是很安心的,似乎也只有等待姊的時候能是這般平靜。</br>
「是因為她一定會來嗎?」我自問,很快地就笑,心底說:「是的,她一定會來的?!?l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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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寧露出賊笑的同時,丁馨柔輕輕地開了房門。</br>
「姊──你回來啦!」秦寧興高采烈地喚著,然后為了偽裝自己是真心誠意等丁馨柔回來,她只字不提手腳上的束縛帶,傻呼呼地笑說:「我以為你走了?!?lt;/br>
「我怎么會無端端就走,我又不是你?!瓜词珠g里頭丁馨柔順口答說。由于一進門就聽見秦寧精神百倍的叫喚,她就一眼也沒瞥妹妹,逕自走進洗手間,把來福的味道用洗手液掩蓋后才出來,出來只見秦寧笑容全無,哀怨地望著自己。心細(xì)的丁馨柔這時已經(jīng)察覺秦寧的束縛帶被重新系上,再端詳妹妹的表情,似乎與束縛帶毫無關(guān)聯(lián),頓時明白剛才順口的埋怨讓秦寧以為自己還在生氣。</br>
她心里一笑:「呵,真糟糕。」</br>
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會有說錯話的時候,她從來都是看別人臉色說別人心里想聽和喜歡聽的話,每一句話在說以前,她都不曉得過濾了多少遍才敢說。大概也只有面對秦寧,她才會把想到的話脫口而出。挽救這個局面的方法是非常簡單的,所以她坐到秦寧床邊……</br>
「哎唷!」秦寧大叫,想用手摸自己的頭,卻又被扯住了,于是,她轉(zhuǎn)用淚汪汪的眼神望著那殘忍的姊姊問:「姊──你干嘛敲我頭?」</br>
「讓你懷念一下啊?!苟≤叭衢_懷地笑說。而在秦寧眼中她只看見這帶著天使笑容的姊姊頭上那對隱藏不住的惡魔角,她也只好認(rèn)栽,靜靜地一聲不吭。她知道丁馨柔的舉動表示不生她的氣,但是她一想起自己的好友健那時激動的反應(yīng),她的心就疼,如果不是傷得姊很深,以健跟自己的交情也不會這么強烈地對她發(fā)脾氣。</br>
一股悔意升起并佔據(jù)秦寧此刻的心情,她望著正在替她解開束縛帶的姊姊,等到她的一只手被解開,她就立刻拉住了姊姊,停止了她的動作,提起勇氣說:「姊,對不起!」</br>
丁馨柔愣了半晌,隨后默默地替秦寧解開另一只手的束縛,而秦寧則是一直坐立不安地等著她開口,就在秦寧等到失望的那一瞬間,丁馨柔往她松懈的頭顱上狠狠地?fù)]下拳頭……秦寧不由自主地閉了眼睛,縮了頭。</br>
「小寧果然是笨蛋。」丁馨柔笑著說,并順手拿了空水壺走出病房。留下秦寧一個呆望著心情大好的姊姊,茫然道:「我也以為姊會狠狠地又敲我一記……」</br>
她傻笑著摸摸自己的頭發(fā)覺之前被姊敲的疼痛已經(jīng)不在,反倒是被她輕輕撫過的疼愛,被這頭給牢牢記住了。(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