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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醫院的構造彷彿是特地為了這樣的等待而設計的,兩間急癥室就在通道的兩端,中間放置著一整排的橙色塑料椅子,焦急的人們就坐在上面等待。林衡賜就在左邊的急癥室里急救,而秦育成就在右邊。</br>
女孩靜靜地坐在中間等待,事情巧得令人難以置信,撞倒爸爸的人是媽媽,而最終要怪的人始終是自己。「如果沒有沖到馬路上就好了……」女孩心想著,「如果是注定的,為什么受傷的不是自己?」</br>
丁馨柔看著自己的妹妹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一滴淚也沒有再流,她也只是沉默。她知道這樣是很不正常,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是沒有辦法開口說一句安慰的話。</br>
一切就只能夠等待,在這里,生生死死的交接點,沒有人能夠給哭的人安慰。</br>
如果兩扇門同時開啟,丁馨柔不知道究竟會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不愿意再想,她只是希望女孩沒有事。因為丁馨柔看到女孩被推倒的草地上滿滿的玻璃碎,上面都是女孩的血,她擔心的不只是女孩的精神狀況,不只是女孩現在的心情。她更害怕她受傷了卻不知道喊痛,而腦海中那些尖銳的玻璃一直的浮現,讓她的心越來越不安……</br>
女孩全身衣服現在都是血跡,上頭除了自己的血還有急癥室內那兩個人干掉的鮮血。那些血多得就像女孩受了重傷似的,但一進到醫院,就算丁馨柔跟護士拿了消毒藥水,紗布跟棉花,想要為她包扎,女孩卻不愿被她碰一下。</br>
「是在生氣嗎?」丁馨柔心里一股無奈,隨即又往好事想:「也許真的沒事吧……」</br>
女孩此刻沒有任何的心情存在,除了等待……如果手術室的門永遠都不開啟,她會不會松一口氣?「我真是瘋了。」女孩苦笑著打消這個瘋念頭,原來等待是會讓人發瘋的。</br>
突然,急癥室的門打開了,那是右邊的門,女孩心里雖然很急,但身體卻沒有動靜,還是坐著。反而是撞倒秦育成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走到醫生身邊詢問。</br>
「沒有什么大礙了,只要住院多觀察幾天就沒事了。」醫生微笑著說。</br>
緊繃的呼吸終于松了一口氣,女人也沒想過自己如此擔心。是害怕撞死了人?還是真的擔心他?她也分不出來。丈夫的臉色非常地難看,她知道是該回去了。但,她放不下女孩……還有急癥室里的那個男孩。</br>
「走了啦!還看什么!」丈夫開口了,還拉著兒子跟女兒,女人默默看了女孩一眼。她知道……這一輩子,女孩都不會再對她望上一眼了,所以,她嘆了一口氣走了。</br>
急癥室外只剩下女孩……而女孩現在的等待只剩下那唯一能牽動她左心房的人。如果失去他,她不知道如何面對……去面對以后的日子,面對他的家人……在聽到右邊的爸爸沒事以后,她更加擔心男孩的情況。因為她的心現在好酸,一直隱隱地痛著。這又暗示了什么?她不去想,也不敢想……</br>
而這個時候,左面的急癥室打開了門……</br>
※</br>
醫生從急癥室走了出來,滿頭的汗水,我看著,腳慢慢地行動了。我走到醫生的面前……他只是問我是不是衡賜的親人,我點了點頭……</br>
「他已經渡過危險期了,可是……」</br>
「可是什么!?醫生!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他不能有事的!」這是阿姨的聲音,衡賜的爸爸媽媽已經趕到了。</br>
我一眼都不敢望他們,因為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完全是因為我。我希望醫生口里說出來的是好事,可是,似乎……天就是愛作弄人。明明脫離了危險期,為什么還要這么說?為什么還要說如果在二十四個小時內,衡賜沒有醒過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醒!?</br>
「他會變成植物人?」阿姨的語氣很激動,衡賜的爸爸只是在醫生說完以后對醫生說了一聲謝謝。</br>
「小寧,你告訴我,告訴我!為什么小賜會進醫院!?為什么!?」她抓著我的肩膀,很用力。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低下了頭……我不停地小聲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br>
我知道她聽不到,也聽不進去,可是這個時候,我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還能夠說什么……</br>
「為什么是你對我說對不起?」阿姨哭了,在衡賜爸爸的懷里哭著。</br>
「衡賜……是因為救我,而被車撞倒的。」我想至少,他們有權利知道真相吧,所以,我看著衡賜的父母,看著兩個心酸的人,很殘忍地這么說著。我再一次低下頭,像認錯的孩子,阿姨一臉的不可置信,衡賜的爸爸臉色更加嚴肅了。</br>
「請你離開吧……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嚴肅的父親這么說著。</br>
「伯父,我……」我說。</br>
「我再說一次,請你離開!」</br>
離開?我該怎么離開?明明知道如果不把他叫醒,這一輩子我就不會再聽到他的聲音。</br>
「讓我把他叫醒吧……」</br>
「小寧,就當阿姨求你,我真的不想看到你……」</br>
「阿姨……」</br>
我站在原地,如果不是姊姊拉我走,我想,我還是會繼續留在那里。姊姊……呵呵,我差點忘了,她不是我的姊姊了,這些年叫得太順口了,實在有點難改。那我該叫她什么?她不是應該走了嗎?為什么還會回來?</br>
現在我終于知道,有些事情是不管你怎么努力都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就算再努力,我都不可能回到以前。她看著我,我知道那一種眼神叫做擔心,可是,似乎沒有必要了。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這些是多余的,你給我的眼神只需要同情的階段就夠了。</br>
「小寧……你開口說一句話,讓我知道你沒事,好不好?」她說。</br>
「我沒事。你可以走了。」我冷冷地說著,我希望她馬上離開,因為她的存在,會讓我更覺得自己不應該存在。這一句話,我如果能夠說得更堅定,如果能夠看著她的眼睛說,那么,她一定會離開的。</br>
可是,我做不到……</br>
在一個真心對待你的人面前倔強,現在的我已經做不到了。我的心里說的話,一句一句的,都是……都是相反的。</br>
「姊……我怕,我現在好害怕……」</br>
「我以為不會有再壞的事情發生了……可是,可是,為什么有事的偏偏不是我?」</br>
「衡賜,衡賜是不是就這樣不會醒了?」</br>
「姊……我已經什么勇氣都沒有了,我已經沒有辦法面對任何的失去了……」</br>
「你能不能夠幫我?能不能夠陪著我?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一個人的感覺很可怕,很可怕……」</br>
突然我被姊緊緊抱著,姊的口中一直說:「不要怕,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的。」</br>
※</br>
「你還來做什么!?」衡賜的父親嚴厲地說。</br>
「我只是想對他說一句話,一句話就夠了。」女孩眼神里的堅定,再也無法動搖,她堅決地走到男孩的病房,就算他的父母再怎么反對,她還是順利地進去了。而衡賜的母親則拉著激動的丈夫,抱著一絲希望說:「也許……她真的能夠讓小賜醒過來。」就算是最微小的機會,他們都不愿意放棄了,只好等著奇蹟發生在這對情人身上。</br>
女孩坐在病床旁面的椅子上,聽著儀器發出的聲音。原來生命就只是這么一跳一跳的旋律,停了,生命就結束了。她握著男孩的手,把嘴靠到男孩的耳邊,她說著話,她知道男孩聽得到……就像她進門前對他的父母說的,她也只是對男孩說了一句話。</br>
「衡賜,是你說我的存在是為了讓你愛。所以你聽清楚了,如果你不在,我也沒有必要存在了。」說完,女孩站起身,剛剛放開男孩的手,突然被抓住。</br>
是的,奇蹟發生了,男孩醒了。他看著女孩,好像有什么話想說,女孩在呼叫醫生之后,才仔細地看著,男孩的唇形清楚地說著三個字。也許……每個女孩都希望這三個字是我愛你,但,男孩卻在醒來后的第一句話說……</br>
「大笨蛋……」男孩微弱的聲音,再一次重復那三個字,女孩微笑著哭了……</br>
在醫生跟護士進到病房的時候,女孩在門外昏倒了。這時,每個人才察覺到女孩的手為什么一直按著腹部,輕輕拉開女孩的衣服,看到的是沾滿血的毛巾……(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