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br>
    考試是一種令人惱火的存在，我盡可能地無視有關它的一切。</br>
    佛經上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顾?，考卷上那片刺眼的紅海，對我是一團和氣的空、空、空，就像姊在我頭上敲下的咚咚咚，那在我的生命中已經變成一種自然的事情，我很自然地面對。</br>
    那是很禪的境界。你不懂，我不懂。</br>
    因此，校長說的事情是不懂，所以我不理也不管。不過，考卷馬上被我回收，然后我好好地把它們埋葬。聽說，古時候武林高手有刀劍塚，那我有個考卷塚也挺酷的。邊胡思亂想地賊笑，邊搞定了毀尸滅跡過程。突然感慨的我摸著老樹說：「落葉會歸根，我把樹皮還你啰……」</br>
    「現在砍樹造紙的情況這么嚴重，怎么可能讓你這么簡單的彌補？」頭上面傳來林衡賜的聲音，我抬起頭一陣驚訝，我又忘了他常常在這老樹上，我更忘了我埋的東西不可見人，脫口就說：「你又知道我埋的東西是紙！？」</br>
    「我不知道啊──」他坐在老樹粗壯的臂膀上蕩著腳，又說：「是猜的，而且──看你的表情，我是猜對了！」</br>
    「……」我給他一個白眼，心里在想這些考卷得趕快另找一個風水墳地，以他這種三八的個性，我不覺得他會不去掘這墳墓。</br>
    「因為聽你說還樹皮，就開始聯想……」看他慢慢地爬下樹，我有點急，我卻不能夠用五六秒的時間把我的考卷挖出來，然后迅速離開，所以……坦白說，我心地很壞的，我還真希望這小子給我摔下來，這樣我就有這個時間為考卷搬家。</br>
    可惜沒有，什么都沒有，這小子還是下來了。</br>
    「嘿嘿，不過，看來我的推理能力真不賴。這樣也能讓我猜中！」他跳下來站穩后笑著說，而我只是無話可說，心里暗罵：「真是個跟健差不多的自戀狂！」</br>
    「可是──」他拉長了尾音，突然把臉向我靠得很近，很八卦的表情，他說：「我就是推理不到──你埋的紙會是什么？」</br>
    這個時候，我第一個想法就是護住在我身后的考卷塚，所以我馬上倒退了。就像是很規律，那同步的行動，我跟他同時有了撲向考卷塚的動作。</br>
    「讓我看看嘛──」</br>
    「不要！」</br>
    「哇──」我們兩個人再一次同步，同時的大叫。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倒退的我沒有什么問題，問題出在林衡賜被老樹健壯的大腿絆到，整個人往我這里撲過來。</br>
    兩個人步調一致，都跌倒了。</br>
    「哇咧！你這個大笨蛋！這么大一個人走路不看地上的?。　刮医o他撞到頭昏眼花，拍了他的頭一下就大罵。</br>
    「喂！丁寧小姐，現在是我給你做墊子耶！你痛還是我痛?。?？」他一副很不爽的樣子對我說，我才發覺是我壓在他身上，總算，他還有良心。</br>
    「哼！還不是你自己先絆倒的?！刮已b出理所當然的架子，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而他只是望著我。然后，兩個人同時坐在草地上大笑，沒什么理由?？偹惆察o下來時，他傻笑著對我說：「我還真該墊底的。否則，讓丁馨柔的妹妹受傷，我應該會死得很慘。」</br>
    「……」他笑，可我笑不出來，不知道為什么。</br>
    可能是「丁馨柔的妹妹」這五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令我很震撼，畢竟他是除了姊姊以外一直叫我真正的名字的人。</br>
    「有一個這樣保護自己的人，也挺好的?！顾约喊l愣了，我反而被他的話帶了回來，只聽他繼續說：「真的……挺好的。」</br>
    我聽他說著，感覺到他身上有某種東西跟姊是一樣的?？赡苁锹淠赡苁澜缇褪沁@么的可愛，從天生聰明的人身上，對于他們一切的出色，都變得理所當然，不再有驚嘆號的存在。天才好像就只有一次的光環，但是，不出色的人卻能容許多次驚人的叫鳴。就像姊的第一名，在我看來是如此的自然，她不拿第一名才怪的這種想法，根深蒂固到不行。而我，如果能夠不跟健爭最后一名，那就足夠讓人欣慰，甚至驚嘆。</br>
    曾經，小鬼問我：「二姊，如果你的力量很大，權力很大，你會不會用來保護我？」</br>
    當時，我好認真地想了想，似乎……有點什么。望著他，這么高大威猛，我還保護個鬼！沒好氣的，我回答：「喂！我不覺得你會有什么危險時候要我保護耶！」</br>
    「哈哈……說得也是?！顾麖堥_大口笑著，一點都不像姊，姊就算大笑也只是他的四分一。這個弟弟又高又壯，又練過拳擊，我實在不覺得有誰這么不識相去惹他。但是，這幾點實在跟他那卡哇依的長相合不來，所以才會常被同性排斥吧……不過，我總是覺得有異性緣才是被排斥的主要原因吧。似乎，聰明的人注定是孤獨的，他們好像都跟周遭顯得格格不入。</br>
    是不是這樣才能夠證明他們的卓越和顯示他們那萬綠叢中一點紅？</br>
    「但，我說的是如果！如果！」小鬼盤腿坐在地上，右手握拳輕槌著自己的大腿，這么說。</br>
    「好啦好啦……如果是的話，那當然保護你啊！誰叫你是我弟弟！」我受不了地說。</br>
    「那大姊呢？」</br>
    「保護她嗎？」我笨，聽不懂他的意思，所以反問了一句，小鬼點了點頭。</br>
    然后……我思考著。</br>
    但，為什么我需要時間想？</br>
    其實，姊是個女生，看起來又柔弱，如果我有這樣的能力，我是一定會罩著她的?？墒?，我卻想著：「有必要嗎？需要嗎？姊會需要所謂的幫忙？保護？」</br>
    結果，我沒有回答阿毅。</br>
    「二姊，你知道像大姊那樣聰明的人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嗎？」我晃晃腦袋，吐出一句：「我又不聰明，怎么可能知道？」</br>
    「像大姊這類型而所謂聰明的人，腦子里其實想著如何變笨一點。」小鬼認真的表情是很少見的，甚至從他口中說出不符合他年齡的話是會讓我驚訝的，但他就是說著……</br>
    「笨一點，好讓在后面追趕的人有時間喘口氣?！?lt;/br>
    「她的腦子里想著：如何能讓我身邊的人活得好一點，活得開心一點……活得沒有壓力……」</br>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保護。」小鬼說著。我理解了什么，接了小鬼的話說：「可是，她卻被所有人認為是打不死的蟑螂，就算她有柔弱的時候，沒有人會看見……」</br>
    「所以，你會保護她嗎？」小鬼問著。我依然猶豫，這回我心里問的問題是：「實際上，我有這個能力嗎……」</br>
    人的想法，我真的不了解。很多事情，看似矛盾，卻又不無道理，我也不曉得我該不該覺得天才的出色是應該的，覺得他們本來就該是這樣的。</br>
    這看似自然，又不自然的東西……</br>
    這也很禪，不過是你裝不懂，我裝不懂。</br>
    所以，林衡賜的話，我依然保持緘默，不回答，不過我不離開，因為我必須等待他的離開，我才能更換考卷塚的地點。</br>
    「丁寧，我覺得你根本不差。為什么要這樣隱藏？」林衡賜望著我，那雙眼睛里，我看見姊姊的影子，我以為我看錯，但是，不消三秒，當那熟悉的疼痛在我神經線上彌漫，我知道我沒有搞錯。</br>
    「姊?！够剡^頭，她就在我身后。</br>
    我們之間不需要任何語言，就能夠達到共識。</br>
    因為我什么都不需要解釋，姊會把我拖回教室。這是一個要打，一個愿挨的情況……所以，我很乖地跟著姊姊回教室。</br>
    在攤著桌上繼續神游的時候看見健跟姊聊天，我傻眼。因為我很少看到有人能這樣跟姊侃侃而談，真的很少……甚至沒有真正見識過。在我的眼里，姊身邊的人大概沒有半個值得她推心置腹，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就太多了……而且，有誰能夠待在一個永遠會被做比較的位子而不會想把姊干掉？</br>
    比較可笑的是，沒有人下得了手……</br>
    就連我，就算是沒有選擇馀地的我，我寧愿我自己消失，我都不希望會傷害到她。一個完美的人，除了神會忍心把她從污穢的人世間帶走，是誰也不想把她從人間趕跑的。所以，我才會乖乖地放棄了蹺課的念頭，但只是暫時……暫時而已。畢竟，我的考卷塚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一想起林衡賜那張諸事八卦的臉，我就真的放心不下。</br>
    正在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林衡賜經過了我的教室，望了里頭一眼，我順著他的眼神，知道他望著姊。他的臉被無奈侵襲，走了進來，我什么都不理，只是趕忙用眼睛掃描，檢查著他的手，看看是否有泥土的痕跡。幸好，連指甲縫都是乾淨的，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br>
    「馨柔保母，你還不回教室??？」他點點姊的肩膀，姊的臉上閃過零點零零一秒的不爽，卻還是先跟健說抱歉。林衡賜完全沒有注意姊的表情，走到我身邊，我假裝不認識地別過頭。</br>
    「丁寧小寶寶，要乖乖的，不要夢游到處跑哦！」林衡賜那臭小子還伸手要摸我的頭，被我打開，他又轉向姊投訴地說：「嘿，你家小孩亂打人！」姊不回答什么，只是迅速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對我笑了笑，那笑的含意啊──似海深啊──</br>
    看來，我今天再怎么想尋死，都不能蹺課的了。唉，我還必須勉強笑著目送他們兩個人離開，真是含恨不已。這種時候，健突然打斷我，他緊張地問著：「Lucky，你跟那小子是什么關系？」</br>
    這個問題一出現，我的周圍充滿了三八的眼神，廣播檯也啟動，我看到所有猴子目光中閃爍著一種訊息：「好想知道，說啊──說啊──」</br>
    「我跟這小子是什么關系，你們都想知道？」我問著，全體猴子的眼睛里頭我都看見星星冒出來，黃色的、四角的、像漫畫里頭的。</br>
    「想──」大家異口同聲。</br>
    「??！對了！昨天啊──我家隔壁母狗生了三只小狗。」我若有所悟地說，全部猴子差點倒地不起，同一個時間大家對我吼：「你家隔壁母狗生小狗關我們屁事啊！」</br>
    我沒理，笑一笑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又招招手，要大家靠攏一點，所有猴子聽話的不得了，全部都圍近了些，我才說：「那，我跟那小子又關你們鳥事?。　?lt;/br>
    結果，能夠做到打女生的人都毆了我一頓才走。</br>
    全部人離開以后，我心想：「我跟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太靠近了？他又為什么這么巧合地總是出現？」</br>
    「有企圖嗎？」我思考著，不過又覺得自己沒什么可利用的價值，除非他以為接近我就能夠接近姊姊，但是，又不像，因為他們本來就同班，何必呢？</br>
    「Lucky?！菇⊥蝗荒氐亟形遥彝?，等他說話。</br>
    「我問你的問題不是單純的想知道八卦還是什么?！顾D了一陣子，又說：「可能你沒有發覺，可是我總覺得有人一直在看著你?！?lt;/br>
    「呵呵，看著我的人不就是我姊姊啰！」我笑著拍拍他的肩，不讓他想多。</br>
    「或許是我多心，你一個人的時候小心一些好。」健這么說。</br>
    健回位子坐好的時候，我假裝沒看見對座的校務處，天臺上的人影……</br>
    【很多事情，很禪。我會說：不懂不懂?！浚ㄎ赐甏m）</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