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br>
健忘的動物，會不會在某一天突然想起它忘記的事？如果這個可能性成立的話，我是不是必須天天在這里罰站等候？如果我天天都在這里等，經過的人們還會不會不厭煩地以他們的肯定眼神去數落我？當他們開口說了那些我不會特別去在意的話，卻引起健的在乎，那怎么辦？</br>
當健的在乎是行動上而不是心理上的在乎……</br>
而且那個在乎叫做「打人」，那么，我溫馴善良的姊姊會怎么對他另眼相看？我給了我自己很多問題與假設，我卻給不了自己任何答案。其中最想知道的是姊會怎么想，因為不管健再怎么重色輕友都好，我還是必須幫他打聽他心上人的想法。</br>
「哈哈哈！誰叫老子不是一個有異性沒人性的人呢？真的是很無奈啊──」健在我旁邊嘮叨著。</br>
「而且老子還是一個非常有同情心的人！」他的食指摸摸下巴，對自己嘉許不已地說：「唉──世界上這么會有老子這樣重義氣的人呢？真的是太難得了──」走在校園的路上，健很陶醉般說著……</br>
「夠了啦……健，真的夠了。」我的夠了，讓他不想再說任何話，盡管他是想說什么的，卻忍住，只是安靜地盯住我瞧。周圍又在沸沸攘攘地廣播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越以為自己聽不到，但最終還是很清楚地知道那些廣播電臺的八卦新聞……</br>
昨天，健動手打人……因為我，而打人。</br>
之前，不希望他再靠近教師辦公室，原因是他比我在意別人給予的特別待遇。可是，似乎是我搞錯了……他不是在意，他在意的是我的「不在意」。上次他差點打的那個學長，這次他如愿地打到了。當時，只聽健說了一句「我想打你很久了……」之后，身手很敏捷地給了他一拳。想阻止都沒他那么快……</br>
其實我很多事情都不在意……真的。若果我在意，那么我還沒站到下課，就活生生被氣死了。可是，昨天當那個學長看到我跟健，帶著一臉嘲諷味道走過來的時候，我身邊的三個人，神色都不對了。健的臉上沾上了大便的味道，那叫一個字──臭！而姊，依然優優雅雅的瞪著對方，不作聲。至于小鬼頭，阿毅才是我第一個想拉住的人。這弟弟雖然可愛到不行，但就是跟我一樣有暴力傾向。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會跟我一樣在我有權利選擇的時候，沉默。</br>
「罰站嗎？」那個學長一開口就這般問候，健差點當著姊的面前開口問候他娘親好嗎。但，健一向在姊的面前有所顧忌……所以，他說出口的話都很干凈，有時候，我還差點懷疑自己不認識這個人。</br>
「……」我沒回答，只是看著對方。</br>
一股諷刺的味道從那個學長的身上散播開來，他嘖嘖稱奇般地說：「本來我還以為只是謠傳，原來丁馨柔真有這么差的妹妹……想不到啊！優秀生怎么會……」</br>
聽到這里，身邊的小鬼頭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已經有所預料的我很快地就把小鬼拉住，但沒想到會看到健漂亮的左勾拳讓他一擊倒地的畫面……</br>
每個人都聽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句話。可惜健不是螳螂，他也不像螳螂。他是只小飛蟲，因為很合青蛙的口味。</br>
兩個人被帶去訓導處了，一個記了小過，一個記了大過。那是我跟健。</br>
姊很想解釋什么，卻什么都沒辦法說。很多事情不需要多問什么，因為我也很清楚學校是一個不能使用暴力的地方，不管那個學長做了什么……就算他有錯，頂多就是沒有口德而已，絕對不會發生記大過的情況。而我，不管說什么，再多都是藉口。</br>
因為……人們眼中的壞學生，永遠都只是會打架，還有──騙人。</br>
在訓導處里，我的話除了是所謂的藉口，還存在著頂撞老師的罪名。就這樣被記了小過，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是，被青蛙記過，說起來也真是件值得莫名其妙的事。健則被記了大過。就像我上次「蓄意」打腫青蛙王子一眼，那樣的大過。當然，回到班上又是一陣熱烈歡迎，健經過一只又一只猴子身邊，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擊掌聲。</br>
那一整天，我一直沒有心情說任何話，就算花果山慶「過」宴再熱鬧開心，我都沒有辦法參與，望著健的不以為意，我心里更加悶，沒來由的氣悶。那時，我只能不發一言地坐著，有股壓著人的空氣在凝聚……那冷空氣在我身邊迂迴不肯上升。但最終我還是默默地回家。在家里，姊跟小鬼頭對這件事情也是隻字不提。</br>
我郁悶的情緒延續到了今天，依舊不愿意聽見別人在耳邊喋喋不休，然而健的聲音卻不停地不停地像蒼蠅那樣在我耳邊嗡嗡地響……直到小嵐把健拉開，香鈴靜靜的坐到我旁邊，我才能夠有片刻的寧靜。</br>
那不斷推擠的空氣，才在我的身邊消失……</br>
太嘈雜的時候，我其實無法冷靜思考。但是，花果山是一個從來都不懂得安靜的地方，那為什么我會嫌它吵？嘈雜的地方也許根本不是我身體所在的位置。</br>
只是我心中某一個不安靜的角落。</br>
「怎樣才能讓它安靜下來？」我突然地問香鈴。香鈴看著我孩子氣地笑了笑，然后說：「等它得到想得到的答案就會安靜了。」</br>
「有這么簡單嗎？」我問著，轉頭就不見了香玲。</br>
而我，正傻氣地等待……</br>
我也不曉得我等什么，我只知道，香鈴走了之后我旁邊會接著坐下一個人。如我所料，水魚慢慢地游了過來……如果你覺得我算中了很神，那么水魚的第一句話，會讓你絕對地跌倒。因為她說：「抱歉，讓你久等了。」</br>
這是一句讓人致命的話。我拍拍我的頭，捏捏我的臉……「嗯，很痛……」神經通過大腦這么對我說。</br>
「Lucky，很多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這么復雜。尤其是那件事情只需要開口問一聲就會得到答案，這般的簡單。」水魚頓了頓，也微笑地對我說：「你既然好奇，為什么偏不問呢？」聽了這一句，我又拍拍我的頭，再捏捏我的臉，確實還是很痛……這一轉頭，水魚游開了。</br>
馬上地健回到我的身邊，但這次非常安靜。我們兩個人就像被冰凍，誰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好像誰先打破冰點，誰就算輸一樣。或許我們兩個人果然是適合爭倒數第一的人，因為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了……</br>
我們是很有默契的朋友，這種默契發生在我們同時說：「那個……」的時候。</br>
「嘿！老子是很有風度的……我懂什么叫做尊重女生，你先說吧！」健裝豪邁地說，而我幾乎讓他吐血，我冒出一句：「你先說。」</br>
「說什么？」健一時反應不過來地問了。</br>
「沒話說？那我說好了。」我說話的速度很快，他完全在情況之外，所以什么都不回答。我沒去仔細注意他的表情，就這么問了我一直納悶的事情……</br>
「為什么要打他？」這個問題，問的語氣很無奈，像是數落健的不該，他也不遲鈍，察覺到了。遇上我這樣的問題，他只是強硬地反問：「給老子一個不打那鳥人的理由，老子就告訴你那混小子為何欠揍！」</br>
「他只是……」我正想說：「那個學長，只是帶著跟其他人同樣的眼神，說了一樣的話而已。」但是，健沒讓我說，就先兇了我一下……</br>
「只是什么！？」健的眼神，讓我遲疑，但還是硬著頭皮給他說下去。</br>
「健，在那里罰站本來就會被別人指指點點八卦一番，這不就是他們認為正常的事情嗎？」健沒有反駁我，我就接著說：「而且，被說的人是我，要說該打人，打人的那一個，真該是我……」</br>
「這才對，不是嗎？」我問。</br>
「Lucky，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他卻問了我另一個我很難回答的問題。</br>
若是為了這種事，我真需要有一些感覺的話……我不會生氣，真的。我只是會有受傷的感覺而已。</br>
有一種傷害，傷人于無形，而傷痕也無態無形，就算真的被傷到了，也許你也不會知道。我聽說最響亮的聲音是人聽不到的聲音……那么，最大的傷害是不是不留下傷痕的傷害？</br>
這個，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在意。</br>
「健，我不知道該不該生氣或該不該去在意這樣的事情……」我說著，但是不望著他說，那責備的眼光，若是從健身上發出，我沒有辦法立刻地接受。所以，我只能這么說：「而且，我認為即使在意也是庸人自擾，那又何必去惹煩呢？」</br>
「Lucky，你聽過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句話吧？」健問，但我沒給他點頭，只是不出聲。然后，他告訴我那理由：「我爸說過，要我做當下該做的事，他說要我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這就是我打他的理由。」</br>
「但是健，你爸爸還是告訴過你。規矩，是全世界該遵守的事……你的理由不成理由。」</br>
「那是第二件事，什么事情都好，重要的一定是第一件！」健有點氣急敗壞，然后不允許我插口地一只手擋在我面前，他搶著說：「如果第一個條件成立了，我就不需要去理會第二件了。」</br>
「可是……我真的沒生氣。」健按捺住他的怒氣跟耐心的極限跟我說，我很清楚，可是面對這些事情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我就算大吵大鬧、抗拒反辯依然不會有任何結果，那我又能夠如何？</br>
「你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越會忍，越分不清什么時候該忍，什么時候不該忍。」</br>
「就像有些人就算是別人錯，還要硬說自己錯，忍下來還得說聲對不起……」</br>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別的理由……」</br>
「對于不是你的指責，為什么還要用道歉來默默承認？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br>
「……」讓健說著一連串的話，我一句也沒答腔。那是由于健這么生氣的樣子我其實很少見到，就這樣被這老是給人嘻嘻哈哈的樣子的傢伙嚇愣了。即便是上次高僧校長的事，他的氣都不是他現在所表現的……</br>
他現在的憤怒，是那一種壓抑很久很久……再碰觸就會爆發的。</br>
我惹他生氣了嗎？如果是，而他，是不是忍很久了？健，你說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聽過啊……我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夠用忍來解決，也知道因為學過一句「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所以，大家都以為暴風雨來的時候，只要忍一忍就會過去……</br>
即時的暴風雨，本來就不是能夠用常理來理解。當它來得莫名其妙，來得無理取鬧的時候，忍真的會是唯一的辦法嗎？我問著自己，但其實我并不知道。</br>
我知道的只是，當還有退一步的選擇，我就會沉默以對。</br>
但我并沒有忍著什么，因為我沒有生氣啊……我不會像計時炸彈一樣一觸即發，也不會像睡火山那樣醒得驚天動地……</br>
我只是……只是過于習慣這些暴風雨來襲時刺骨的風，冰凍的雨而已……</br>
是的，只是這樣而已……</br>
當一切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到我已經不會特意去想該怎么給反應……這個時候，既然不做什么也能讓烏云消散，天空變得晴朗……那，就讓一切打在身上。再一次遇上的時候，我才能夠比較輕松坦然。</br>
「健，大概……是我習慣了吧。」我說。</br>
「不對！你本來不該是這樣！」健吼著，火氣還在，而我看著這火山，反而冷靜得不像平常會跟著健爆發的我，心里的火山只是在冒著煙說：「那又是怎樣？不沉默我又能怎么樣？」</br>
「或許本來不是，但你也不能否認，我的確習慣了冷漠。」我說著，沒停：「如果有人莫名地對我好，我就會像被帶到夏天的企鵝一樣的流汗。」</br>
健拍拍褲子站起身，悶哼一聲說：「習慣冷漠！？別笑死老子！」</br>
「你是習慣了裝傻！而且還準備裝傻一輩子！」</br>
我繼續地不懂，健已經走了。</br>
【我裝傻？裝什么傻？】（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