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br>
白骨精三次吃不到唐僧肉，我身邊雖然有猴子卻沒有孫悟空，所以白骨精沒死，在我這個版本里頭。我的姊姊雖然逼不到我簽那紙，卻能夠花時間監督不讓我蹺課。不過，校長的咖啡被喝上癮了以后，我也鮮少離開猴子群花果山。</br>
我自認是一個平凡的人。而平凡，是比普通還普通的意思。</br>
我甘于這種平凡，喜歡這種平凡。我腳下正踏著的路，不是繁華亮麗的城市街道，也不是杳無人煙的鄉間小路。因為如果是其一，那么我的路就太過極端。看清楚我腳下的凡塵，請相信我的路很平凡。只是，我的路上會間隔地出現不平凡的人來攪局而已……</br>
在猴子群花果山，那明明是我的地盤，可我卻被打了。</br>
「哇啊！媽呀……誰打我！？」我捧著頭大叫。最自然的舉動，我瞪向坐在我身邊的小嵐，因為我以為她是兇手。</br>
「皮癢啊？看著我干嘛！？」小嵐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所以我瞪她的時候，我反而會被她的火眼金睛傷到我的眼睛。我反射性地閉上眼睛，揉了揉眼皮，這么說：「那誰打我啊？」</br>
一睜開眼，看到小嵐用唇語說著我看了很久才看懂的一句：「你姊姊……」我嘴巴張開也無聲地說：「不會吧……」</br>
但是，那幾記敲我頭的技術感覺起來又確實是出自姊的拳頭。我左望望右看看，非常肯定我不是在校園某棵老樹下，我怎么會在教室里頭挨打呢？背后的涼意絕對無法讓我睡回去，只好站起來轉過身碰個當面。</br>
「姊──」我悲慘的命運啊，何時結束？</br>
「在班上，你給我睡覺？」姊兇狠的一面已經讓所有猴子見慣了，所以大家對于這位雖然好事，但人優秀加美麗，還有大方又體貼，這非常善解人意的姊姊……完全無動于衷，沒有任何互助的行為，沒有人來救我。我只好自己解釋：「老師沒來上課啊，然后我也只是瞇一下，早上校長的課我太認真上，很累的。」</br>
可惜，當那些奉承都起不了任何作用，我的解釋也起不了半點效果。</br>
終于明白古人為何要懸梁刺股，因為痛是可以讓人很清醒的。</br>
所以我很清醒地看著姊拜託起健：「你的名字是啟健，對吧？」健總是一望見姊的影子就會飛奔過來，因此只要姊在我身邊，就不會少了健。只見這猴子差點喜極而泣地猛點頭稱是，還拍胸脯說：「你既然認得我，那往后有什么事情要找我辦，絕對給你辦得妥當！」我想他差點沒半跪下說聲「渣！」</br>
「呵，那……啟健，拜託你跟我家小寧一起去找那老師，好嗎？」姊的微笑根本就讓猴子發狂，而且是春情盪漾那一種，不管我背后捏了那混小子多少把，健這傢伙依然義無反顧，為了姊硬生生要把我拉出去……</br>
健，你的本命宮絕對走到犯賤格了！而且，我絕對讓你的人生立刻走到盡頭！</br>
我恨得不行，有點抵抗，但是，男人還真的很動物……看到美女就忘記自己的媽媽是誰。當美女低聲要求的時候，他會連自己是人都忘記了！所以就算我打了多少眼色讓他知道他的死期不遠矣，他也只看著姊美美的臉流口水，在姊揮揮手說著：「還有喔！記得別讓我家小寧蹺課！」這同時，健唯命是從就把我拖走了。</br>
最后，我確實被拖到了教師辦公室。</br>
而一直到了這里，把我拖來的那只動物才開始納悶，好像失憶一般地問我：「你帶我來這里干嘛？」我差點沒把他從二樓丟下去。</br>
「……」我沒有力氣應他，也沒有這個力氣把他抬起來丟下去，所以我瞪了他一眼告訴他：「少惹我。」在這個地方健是不會發難的，畢竟所有老師的地盤有別于花果山，他只是悶哼一聲，也不說話了。</br>
我不理這只猴子，靜靜的走到那位該來卻沒來我班的老師身邊，那是教數學的。這個老師姓名是什么，全校沒多少人知道，整個校園能夠說出老師全名的很少，可是能說出他們個別的外號以及其起源倒是多得很。所以，我也只清楚他的外號叫東方禿鷹。</br>
這外號起源于禿鷹老師的禿頭，版本也很多，只是盛傳在花果山境內的就是這一個。</br>
話說，去年某天健去上廁所，那時男廁維修，學生跟老師是共用廁所的，當他解決完畢出來居然遇上了禿鷹老師，他回來的時候非常匆忙，生怕自己忘了什么似的，一踏進教室，就聽見他邊坐到自己的位子邊大叫：「大家都過來！過來！我有話說！」</br>
「說什么？說什么？」大家都迫不及待，豎起了耳朵，而我跟小嵐依然留在座位，因為就坐在健后頭的我們不需要移動，也沒辦法動，因為猴子已經圍了上來。</br>
「大家都知道學校有個頭發稀少的老師吧？」健笑著說。</br>
「知道知道！就是那個地中海嘛！他數學很厲害的！」小嵐接口，我不喜歡人家吊胃口，要健直話直說。班上猴子紛紛附和：「是啊！快說啦！」</br>
「嘿嘿，老子剛才遇到他喔！」健又說：「在廁所。」大家突然沒了興致，都準備轉身一哄而散以前，健大聲地說：「我看見他在梳頭發！」猴子又圍了上來。</br>
「哇，這么少頭發還能梳嗎？」連被健打斷教學的水魚都混了進來，發出驚嘆。</br>
「怎么不能？」健說。「哈哈哈，而且還能梳成三撮，翹起來的呢！」</br>
「呵呵，那跟我看到的禿鷹很像呢！」香玲也湊了熱鬧，拿出她的筆記型電腦快速地點著，然后給大家看了一張禿鷹的相片，笑嘻嘻地：「是不是很像？那禿鷹頸部那里翹起來的羽毛也是一撮撮的。」</br>
「不過是位置不一樣，還真的挺像的。」水魚笑著說，所有人也跟著笑個沒停，小嵐嘴最壞：「他只是瀏海長在后腦嘛……不要這樣取笑人。」這么一說，就更沒有人會停了。</br>
「是啊！別這樣笑話咱們的東方禿鷹，當心他叼了你！」等大家笑得差不多，我也插了口。「沒錯沒錯，你們沒看見禿鷹梳頭時有多小心翼翼，也沒看見他對著鏡子嘆息不斷的樣子！」健又興致勃勃地形容著，繪聲繪影。</br>
這誘發了我的什么，我乾咳兩聲模彷起那老師梳頭的落寞。</br>
「地中海開始擴散，三千煩惱絲天天年年落下，在我的頭上……只剩下后瀏海相隨陪伴。」猴子們居然都安靜地聽，偷偷地笑，我又繼續，搖搖頭嘆嘆氣：「我什么都會算。」</br>
「按照頭發脫落的速度，一天不容許多過三根的最高值……這，就是我的預算。」</br>
「世界上，幾乎什么都可以計算。而我，真的什么都會算，所以在這世界上，我什么都要教他們計算……」我很正經地說，班上已經有人忍住笑在敲桌子了。</br>
「唯有我的頭發，不需要我教，他們都懂得算……」說完，下臺一鞠躬，大家都重複我的最后一句，然后狂笑。</br>
今年真給我們遇上了他教數學，校長任命的，老師都被說教一番，誰會不進來？知道的時候，去年的笑話居然又被提起。所以，剛開始，猴子都是捧著腹部出去跟禿鷹說：「老師，我不舒服，我要去保健室。」只看他們一離開，笑聲就遠遠傳來。但是，笑話跟很多事情是一樣的，一樣有時限。所以，一樣的會在某一天被忘卻，或在某一天被提起。不久，就沒有這樣的情況，因為他不敢來了。</br>
不敢來是因為他總會被我們班氣到，而他的算盤就這樣被我們打亂……但后來我們不氣他，他卻教得越多，頭發就掉越快。雖然很邪門，但確實是這樣的情況。</br>
我輕輕點了點老師的肩膀，健站在旁邊拼命提醒：「一定要小聲叫他，要不他嚇倒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根頭發……那我們就死定了！知道嗎！？」</br>
「老師……」</br>
「什么事？」東方禿鷹并沒有看我，繼續批改著作業。我吞吞口水，接著說：「老師，你忘了來我們班了呢？」</br>
「我知道。」</br>
「那么……」</br>
他摸了摸后方三撮瀏海……嘆了口氣說：「我會去。」揮手就叫我跟健先回教室去。</br>
一路上，健雖然忘記了是他把我拖來的，可是他竟然記得阻止我蹺課的舉動。陰陰涼涼的天氣，吹著溫暖的風會讓我超級想睡覺。有時會想，如果我會夢游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一邊睡一邊掩人耳目。而，真要幻想起來，我會說：如果我有槍，我一定一槍把健斃了！</br>
阻止我睡覺的人……除了那某某某個人，一概殺無赦！</br>
就在我完全沒有理會健的阻擾，打算堅持己見……那一刻，從前方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我打消了所有念頭。</br>
「找到你們老師了嗎？」</br>
「嗯……」</br>
「喔……那就好。小寧，不準偷懶喔……」我點點頭回應著姊的笑容。</br>
乖乖的我，乖乖的向教室的方向走……就像來福跟著骨頭走一樣。</br>
不過，看著健那小子，我覺得像來福的不是我，應該是健才對。因為他除了對著我姊的背影流口水以外，還不自覺地跟著她走。我很用力地拍了他的背，他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回頭……就像來福很餓的時候一樣，對我亮了亮它那潔白尖利的犬牙。</br>
「連眼神都那么像。」我驚嘆著，然后不自覺地摸摸他的頭，拉他的衣領，說到：「乖……跟我走。」</br>
「喂……Lucky！」</br>
「哇！」我被他嚇了一大跳……「狗怎么會說話？」我想著，看到是健才回過神。</br>
「你怎么了？」他滿腹懷疑地望著我，我只能說：「沒事沒事。」如果讓他知道我想什么，那么我會被狗咬。</br>
「你姊姊……」我狐疑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打轉，他竟然靦典地對我笑！？</br>
「看來，我喜歡上你姊了。」說這句話的健，好像是我從來不認識的那樣。臉跟脖子都紅了。</br>
真奇怪，為什么才見過幾次面的人能夠這樣子就確定自己喜歡上了？為什么會喜歡她或他？在他們根本不認識你，你也對他們一無所知的時候。不明白的我搔搔頭，只能嘆嘆氣對自己說：「這種東西我不明白……也許以后會明白，那就等以后好了。」嘆嘆氣我對健說：「可是，姐弟戀不會適合我姊。」</br>
突然，健停下了腳步，帶點苦澀的笑。他說：「如果……我跟你姊其實同年呢？」</br>
「同年！？怎么會？」我的大腦一陣敲擊，又想：「啊──那健不是也跟姊一樣大我兩年？」我用著一副「天啊！？」的表情看著他。他則拍了拍我的頭說：「不要用不可思議的樣子看我行嗎？」</br>
我也不想用奇怪的眼神對他，可是我真的覺得奇怪。也許，我沒有資格覺得別人奇怪吧……被奇怪的我覺得奇怪的人應該會很悲哀，因為我已經夠奇怪了還覺得你奇怪，那么……你不是更奇怪？</br>
「呵呵，同年啊。」為了不讓健覺得不自在，我開始壓抑真正的心情，開始假裝輕松。「嗯，難怪一直覺得你長得少年老成，原來如此。」</br>
「Lucky，你還是可以繼續驚訝的。」</br>
他果然是我認識的健，也是認識我的健。那么我就不需要顧忌什么了，我好奇地開始問東問西……因為既然他肯開口，表示愿意告訴我。</br>
我說過，對于我身邊的朋友，只要他不說的，我都不會問下去。這是一種對隱私的尊重，對他們而言……很少人會給予我們這個年齡的人這種尊重，尤其是所謂的大人。</br>
健開始說他自己的故事，我聽著。</br>
這是一個不良少年的故事，一個小學畢業以前一直都是壞小孩的人，小學就不再唸書……卻在黑社會里有著不尋常的地位，因為有個黑社會的爸爸。也許，這真的是很戲劇化的故事。黑社會的爸爸是一個曾經手握毛筆，寫得一手好字的斯文人。</br>
「在我懂事的時候，媽媽總是為爸爸準備好筆墨紙硯，然后抱起我坐在桌邊。」</br>
「我靠著桌面，看那黑糊糊的墨暈開，變成很美的文字，很壯觀的山山水水。那時，真的很幸福……」健說到這里，臉上溫馨的笑，讓我想像到那一家人圍在一起的畫面。</br>
「后來呢……」我小聲地問，怕太大聲會驚醒健可能沉睡在某處的悲傷記憶，就像上次黎姊姊那樣突然地爆發，會讓我很內咎，也心痛。</br>
「哈哈哈！小時候的事，我也記不得了。」健忽兒大笑，又沉靜地說：「不過，老爸病死前倒給我留下了一樣東西。」</br>
「是什么？」</br>
「就是他毛筆下的字……」他淡淡地說。</br>
「你知道嗎？我老爸的毛筆字有著很美的墨汁軌跡，就算是現在，還一直深深烙印在我回憶里揮之不去……」健的眼睛紅了。</br>
「不過，媽媽死了以后，毛筆字沒了，一切都變了。」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他說著。</br>
「我變了，爸爸也變了……」</br>
「但是我曾經幸福過，曾經很幸福……真的。」健這么說。</br>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不論快樂悲傷……】（未完待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