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陌有些招架不住，躲在暗中觀察著，然后就看見那倆人一通幼稚到沒邊的內訌，他覺得好玩，不禁就想過去逗逗對方，開出去的槍就沒往那倆人腦袋上打。

　　他技術好，平常就是大搖大擺在敵人跟前晃，人家也是拿他沒辦法的，但沒想到這倆幼稚小孩比他想象的要厲害很多，他一槍撩出去，人家轉頭就發(fā)現(xiàn)他了，給他打的只剩半管子血，最后還被反殺了。

　　季陌開局就吃了癟，手機一丟跑去上廁所了，回來路上他看見靠窗一座位上倆男孩正打游戲打的火熱，他經過時瞟了一眼離他近那人的屏幕，得，這不殺他那家伙嗎？

　　季陌來了興致，回到座位拉了傅行川就換了位子，坐到了距離言朝他們一柱之隔的地方，然后他豎著耳朵聽那邊動靜，在他們開第三局時也開了一把，本來也是本著試試的想法，沒想到還真叫他成功的和那兩人匹配到了同一局游戲里，于是又在游戲中廝殺了一回。

　　他們玩到一半時，店里服務員走了過來，傅行川把人叫住了，“今天沒事的話，晚點打烊吧，算你三倍工資。”

　　季陌聽他這么吩咐，當時還想這家伙今天怎么回事，坐著看自己打游戲就算了，還幫自己安排到這份兒上，后來瞧見他和言朝打招呼才明白，原來不是為著自己。

　　這么想著，他抬頭看向右側的傅行川，卻見他視線落在窗外，下意識順著看過去，就看見那個之前讓他兄弟主動打招呼的男孩正拉開一輛保時捷的車門坐上去，“喲，小家伙深藏不露！”

　　傅行川不置可否，只是心里對那少年的好奇又更盛幾分。

　　回到自己所住的轄區(qū)時，時間已經快到夜里一點了，言朝在路上給車加了油。

　　今天他送老板回去之后，看時間緊迫，就跟老板說把車借出來用一下，老板人挺好，沒二話就答應了。

　　凌晨一點回到自己的小出租房，進了浴室想沖個熱水澡，衣服都脫了才發(fā)現(xiàn)沒熱水了，要是天氣暖和些他就沖涼水了，只是這大冬天的，他不敢拿自己身體冒險，畢竟一家人全靠他一個養(yǎng)活，他不能病。

　　言朝重新穿了衣服，只稍微洗了洗臉，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老板找他的晚，言朝去把燃氣卡沖了，繳費記錄截圖發(fā)在合租的群里，許久也沒人有任何動靜，這房子的房客常是這樣的，到交錢的時候喜歡裝死，言朝沒工夫計較，囫圇洗了個澡，剛出來就看見兩個未接來電，都是他老板打來的。

　　言朝立馬撥回去，老板語氣有些不悅：“還沒起來嗎？”

　　“起了，洪總您有什么吩咐？”

　　“來凱德里這邊，送我去公司。”凱德里是別墅區(qū)，老板的家在那里。

　　“好，馬上來。”

　　言朝飛速收拾了一下，抓起手機鑰匙就出了門，因為要伺候老板方便，言朝租的房子離老板家不遠，十多分鐘就到了，把老板送到辦公室，言朝就在辦公大廳近入口那個空置的工位坐了，他翻開手機打算看點兒什么，辦公室里就有人找他辦事。

　　“小言，你沒事的話，現(xiàn)在開車去倉庫幫忙提點貨回來吧。”說話的是公司的運營，H市本地人，四十歲，但因為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瘦高個，一頭齊肩發(fā)，精明而干練。

　　“嗯。”

　　言朝剛答應，公司的行政插口說，“小言，你去的時候順路去一趟銀行唄，幫忙做個購匯，我這邊事情太多了，實在抽不開身。”

　　“可以。”

　　那姑娘聽他答應了，忙整理了手頭的一摞文件拿過來，“你把這些交給銀行對公柜臺，等他們蓋章后把回聯(lián)帶回來給我，謝謝啊。”

　　“不客氣。”

　　言朝去問了老板，得知老板暫時沒有事情，就拿著文件和提貨單出了公司，其實去銀行并不順路，但這顯然不重要，在老板和同事們看來，言朝拿著公司的工資，就得幫公司做事。

　　他先去銀行，排了半晌隊，材料交給柜臺，工作人員細細看過，卻說他金額的地方大寫打錯了一個字，讓他回去重新準備材料，言朝只得帶著材料去了倉庫，倉庫有些遠，車子一路開過，路上越來越荒涼，入目是老舊斑駁的各種小門店和二層小樓房，讓他有種回到了家鄉(xiāng)的小鄉(xiāng)鎮(zhèn)的感覺，在H市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能看見這樣的街景也算難得了。

　　言朝拿著提貨單去找之前見過的管事，對方不在辦公室，說找個人過來對接，等了大概五分鐘，耳邊傳來一個不確定的聲音：“言朝，是你嗎？”

　　言朝聽那聲音隱約覺得有幾分眼熟，定睛細瞧了瞧，竟是他剛來H市時打工的電子廠的工友陳濤，對方模樣較之兩年前變化不大，只是那每日穿在身上的藍色工服換成了一條藍色牛仔褲和一件銀灰色羽絨服，衣服上手上全是大片的黑灰，就連臉上也沾了不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挖煤出來。

　　“陳濤，你換工作了？”

　　“早換了，之前在瑞風做倉管，剛調來品亞這邊，聽說有人來提貨，就是你啊？”

　　“嗯。”言朝把手上單子遞給他看。

　　陳濤掃了一眼：“你跟我進來吧。”

　　繞過院子里灰撲撲的水泥路和擁擠的貨車叉車，兩人走進那幾米高的一眼望不到頭的大倉庫里，陳濤剛接手這邊顯然還不熟悉，言朝見他視線四處瞟，提醒道，“在那邊。”他之前也來過幾次，就記住了他們公司的貨擺在哪里。

　　“是嗎？”陳濤二話不說就往他指的方向去了，在一堆一堆的貨物里看了看，果然找到了提貨單上的貨，倉庫里灰塵很重，那些貨箱上全是厚厚的黑灰，濃的像煤灰一樣，一碰必是一手，然而陳濤卻毫不忌諱，咔咔兩下抱起兩箱貨就順著狹窄的走道擠了出來。

　　他把貨放下，抓起手邊一條黑漆漆的毛巾囫圇擦了擦紙箱上的黑灰，又核對了一遍：“行了，走吧。”

　　言朝伸手要抱起那兩箱膠，陳濤先抱起了：“我來就行，怪臟的，你現(xiàn)在在上威上班啊，做什么工作？”

　　“司機，給老板開車。”

　　“不錯啊，你小子啥時候拿的駕照？”

　　“去年，聽人說當司機有前途，就去考了。”

　　“要能遇著大方的老板，月薪一兩萬不是夢，不過也不是誰都能找到那樣的好工作吧，得看運氣！你現(xiàn)在這干的怎么樣？”

　　“還行，你呢？”

　　陳濤說：“就你看見這樣唄，每天在這倉庫里，一月拿七八千，累是累點，不過比之前咱上班那廠子強多了，不怎么加班。”

　　“那挺好的。”

　　說話間，兩個人就走到了外面。

　　“哎，這誰車啊。”他四下掃一圈，揚高了聲音喊，“誰車擋道了，趕緊挪一下。”

　　“我的，這就挪開。”言朝忙過去把車挪了，陳濤把兩箱貨放進他后備箱，拍了照片發(fā)物流群里。

　　熟人見面，總不禁想多說幾句，但他還沒開口，就有電話打進來，他接了忙應知道了，掛了電話問言朝，“你電話還是以前的嗎？”

　　“換了。”

　　“那你留個電話，咱以后有空常聚聚。”

　　“好。”

　　陳濤報出自己的電話號碼，言朝存了，又給他撥過去，陳濤揚起手機屏幕給他看了看，又招呼了兩句，轉身走了。

　　言朝看著他灰撲撲的身影穿梭過滿院子的叉車貨車，快速消失在視線里。

　　不過短短一二年時間，對方身上曾經的那些肆意張揚、漫不經心似乎都被磨光了，言朝不知道是什么叫他發(fā)生這樣大的變化，也不知道這種變化好是不好，只是心里的悵然久久無法揮散去。

　　開了車回到公司，他把貨和文件還回去，文員已經重新備好了改正過的文件，歉意的說叫他再跑一趟，言朝又跑了一趟銀行，排隊的時候接到公司老洪總的電話，說辦公樓地下倉庫需要收拾，叫他去整理。

　　老洪總是洪總的父親，也是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辦人，六十上下的一個胖老頭，如今他多半工作都交給了兩個兒子，自己每天有事辦辦，沒事就去辦公室巡邏，對公司衛(wèi)生、花花草草、工位擺放之類的看不順眼了，就要員工們按照他的意思去拾掇一番，說白了就是沒事找事，也比如現(xiàn)在，他嫌樓下倉庫太亂了，說要收拾就要收拾。

　　言朝從前臺拿了鑰匙去開門，地下倉庫里一股濃郁的發(fā)霉氣味頓時撲面而來，他摸著黑打開了燈，看清里面的情形，二十多平的一個屋子，沒有做任何裝修，水泥地面上放著一堆堆也不知還有用沒用的門窗、玻璃、長毛的地毯，老式電話、電線、過期的膠水樣品、膠槍、混合管、做實驗用過的耗材、工具箱、當中還橫著個很大的跑步機，跑步機看著沒怎么用過的樣子，但上面已經長滿了霉斑……左手靠墻兩張大桌，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舊紙箱，箱子里放著各式東西，桌子下面也是瓶瓶罐罐的樣品，一抹就是一手的黑灰和黏膩膠體。

　　言朝簡直無從下手，又想起老洪總的吩咐，他于是打了電話給公司了解這塊的同事，也就是叫他今天去倉庫提貨的運營龍姐，他電話打過去，龍姐先還語氣挺好，聽說是要下倉庫去看那些雜物如何分類如何處理，就有些不耐了，“我現(xiàn)在忙死了，哪有時間下去看那些，你等等吧，等有空再說。”

　　按照老洪總的意思，這些東西要確認好哪些還要哪些不要了，不要的要當垃圾處理了，還要用到的又有哪些是H市這邊的，這邊不用的連帶著H市無法處理掉的過期危化品一起運到Y城那邊的工廠。

　　現(xiàn)在龍姐說沒空，他這活兒只得暫停，想了想，他先去辦公室旁邊的小倉庫里拿了些紙箱下去，到時候好用這些紙箱打包。

　　做完這些后，他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一點多了，他們公司的午飯時間是12點到12點半，怕后面有人找，他也沒敢去吃飯，在一樓小超市買了個面包。

　　家鄉(xiāng)一兩塊錢的面包、這邊超市得要五六塊，他有點不想買，但想到下午還要干活，還是買下了。

　　坐電梯上樓的功夫，他狼吞虎咽吃了面包，噎的眼淚都差點出來，回到辦公室接了杯水囫圇喝了，又接一杯慢慢的喝。

　　他們是家小公司，所有人加起來統(tǒng)共不超過三十個，銷售上下班時間很靈活，每日常在辦公室的也就五個人，財務部長、財務助理，運營、辦公室經理、文員，只有財務部長是男性，但可能因為常年和一群女人同處一個屋檐下，所以性子也是溫溫柔柔的。

　　公司人少事多，一人身兼數(shù)職，比如文員那姑娘，就是又行政又做業(yè)務助理，每天要做合同、產品資料、報關文件、聯(lián)系客戶、聯(lián)系發(fā)貨、盯售后、盯到款、偶爾還被要求打電話要賬，另外還有核對發(fā)票、收寄快遞、采購辦公用品、維護辦公室衛(wèi)生……

　　說白了公司二十多個人全是她上司，誰找她辦事都辦，言朝進公司時間不算長，每天就看見她在辦公室里陀螺似的轉，永遠有做不完的事，忙里偶有出錯還會被其他人一擁而上的批評指責，有時候不是她的問題也得背鍋，是以言朝今天送去銀行的文件沒過關，他只是在手機上聯(lián)系了她修正，也并沒有聲張。

　　倒是辦公室主任，那個五十多歲的瘦小女人看起來不太忙，比如現(xiàn)在，她正拿著手機照片給大家看她的兒子。

　　龍姐看了一眼，驚訝的說：“哇，徐姐，你兒子考上H大研究生了啊！”

　　她的反應充分的滿足了徐姐的虛榮心，徐姐于是喋喋不休的講起自己的兒子來。

　　徐姐說她的兒子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驕傲，說他小時候怎么怎么聰明可愛，怎么懂事乖巧，說他爺爺是老師，把他教育的知書達理，又說他如今要讀研究生了，以后就在H市了，說他爸爸有錢，隨手就能給他買H市的車子房子，以后畢業(yè)了在H市工作，工資肯定不會低，畢業(yè)了先買房落戶，她以后就能天天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