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肯定是要離開的,長輩們的態度很堅決。
作為一個虛歲才15的小姑娘,從前還是那樣的特殊情況,被仔細對待也是正常。
所以,陳弄墨在多次試探無果后,索性也就歇了抵抗的心思。
不管怎么說,離那場禍事還有兩年的時間,到時候實在避不開再跑路,應該也來得及。
當然,如果實力允許的話,她更希望反殺回去,將危險提前杜絕掉。
心里有了決斷,待父母離開臥室后,陳弄墨也沒急著休息,而是打開了小包裹,檢查起了里頭的東西。
包裹不大,打著補丁的布包內里是一個皮質的小包,小包里面,則裝滿了各種票據與二十張大團結,另一本寫了她名字的活期儲蓄存折。
看著上面在這個年代,算得上‘巨額’數字的存款,陳弄墨心底稍安,多少有了在陌生環境中生存的底氣,同時也忍不住唏噓父母予以子女無私的愛意。
怎么說呢?
有父母,就還...挺好的。
哪怕做好了心里準備要去到北方農村投奔秋華媽媽,陳弄墨也沒想到會這么快。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大亮,剛起床就被母親告知,車票已經安排好,下午三點的火車小胡哥送她離開。
“這么快?”吃驚過后,頂著一頭海藻般亂糟糟長發的她張了張嘴,想問父親是不是已經確定了所謂‘改造思想’的地方,但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她沒辦法解釋這些信息是從何而來。
季茉起的比閨女還早,嚴格來說,心里壓著事,她與丈夫一夜都沒怎么睡,只有將女兒送離,他們才能平靜等待接下去的風暴。
但這些話,她不想與閨女說,逐笑著打趣:“爸媽年紀大了,覺少,過來媽媽再給你把辮子編好。”
才42歲,哪里就年紀大了?陳弄墨抿了抿唇,忍著心里頭的不自在,沉默的坐到凳子上,任由母親的手指在自己的長發中穿梭。
“到了你秋華媽媽家可得勤快點,別太嬌氣,要幫忙干活知道嗎?你是大姑娘了...要是被外人欺負了,咱也不怕,跟你秋華媽媽告狀,她肯定護著你...”
耳畔聽著母親絮絮叨叨,想著即將面對的分別,陳弄墨以為自己不會有太大的感觸。
但莫名的,隨著母親交代的越多,她心底莫名生出了絲絲縷縷的不適感,然后蔓延成了大片的酸澀。
對于父母即將面臨的磨難,也漸漸有了更加真實的感觸。
而這份感觸,一直延續到了她坐進車子,車輪慢慢滾動,隔著車窗,與臉上掛滿淚珠的母親還有神色嚴肅的父親揮別時,達到了頂峰。
她癟了癟嘴想,等安頓下來,得想辦法聯系上父母!哪怕多寄些物資也好,起碼能叫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思及此,陳弄墨不著痕跡的摸了摸腰部,觸碰到厚厚一疊的熟悉硬物,才放下心。
那里有她帶出來的全部錢票,被母親用針線縫在了小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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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省。
738部隊。
陳武聞黑沉著臉色大力推開辦公室的大門。
“砰!”一聲巨響后,高大的身影裹挾著寒涼的霜雪,如同一陣疾風卷了進來。
待看清楚辦公室內的人時,他濃黑的劍眉皺的更緊了,粗聲粗氣道:“你小子怎么會在我的辦公室?”
邵錚無視他的臭臉,晃了晃手中的一疊資料,好看的唇角含著笑:“明年的軍事訓練計劃已經制定好了,團長叫我拿過來跟你商量商量,如果有需要改動的地方再去跟他老人家說,倒是你,怎么了這是?這么大的火氣?誰給你槍藥吃了?”
“少跟老子嬉皮笑臉的。”陳武聞此刻的心情很是不美妙,沒閑工夫耍嘴皮子。
他伸出長臂一把拽過資料往桌子上一丟,又重重的坐到椅子上,翹起無處安放的長腿,揮手攆人:“趕緊走。”
邵錚跟兄弟相交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清楚定是發生了大事,也不在意他惡劣的態度,只微微皺起眉問:“到底怎么了?”
陳武聞本不想說,但視線對上兄弟關心的目光時,到了嘴邊的暴躁頓了頓。
沉默半晌,他抬手大力的揉搓幾下臉,才陰郁著臉嗤笑道:“老頭子中招了,得去思想改造。”
聞言,邵錚遲疑了幾秒才不確定問:“你是說陳德茂師長?”
從軍校,到部隊,十年的戰友情,邵錚是少有知道好兄弟家里情況的。
平日里被他喊爸的是繼父,而親生父親陳師長則一直稱呼老頭子。
用他的話來說,這樣好區分。
作為兄弟,邵錚確定老陳真是這么想的,他對兩位父親都很尊敬,只大約從小在繼父眼皮子底下長大,難免會多幾分親昵。
陳武聞給自己倒了杯茶,趁熱一口灌了,狠狠吐出一口濁氣,心緒平和一些才點了點頭:“可不就是陳師長。”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邵錚挑眉:“你這是氣他瞞著你?”
“嘖!我不該生氣?要不是我媽剛才給我來電話,我都不知道老頭子出事了,瞧瞧,多新鮮?老子出事,我這個做兒子的居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邵錚沒搭理兄弟氣惱之下的口不擇言與喋喋不休,而是站起身安撫道:“這事你別急,我給我爸去個電話問問。”
就如同兄弟知道他的家世一般,對于好兄弟的家庭背景,陳武聞也一清二楚,更明白邵老將軍在上面說話的分量。
但,這種敏感的時候,他怎么可能開得了口:“心領了,老頭子知道我跟你的交情,卻還一直瞞著我,你就該清楚他沒有想要動用什么關系。”
邵錚笑罵:“想什么美事呢,我家老爺子什么人你不知道?就連我這個親孫子,都能在13歲的時候被他老人家給丟到戰場上去歷練。”
“那你的意思?”
男人勾唇,意有所指道:“真要‘思想改造’,那些去處也是有好賴之分的。”
聞言,陳武聞頓覺眼前豁然開朗,也顧不上生氣,趕緊站起身,大步走近兄弟,急急催促:“那還等什么?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給咱爸打電話。”
被拉扯著往外的邵錚朗笑:“這聲爸叫的好聽,怎么?愿意嫁給我做小媳婦啦?”
“愿意!怎么不愿意?我家老頭子肯定愿意跟你家老爺子做親家,叫我喊一萬聲爸都成啊,邵少爺。”心里的焦灼放下大半,陳武聞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他抬起寬大的手掌,比了個蘭花指,扭扭捏捏的拋了個抽筋似的媚眼。
邵錚閉了閉眼,大意了,惡心到了自己:“...嘔...滾蛋!”
“哎呀,咱們邵公子這是害羞了吧?”
“媽的,你個黑熊,離老子遠一點...”
“我不是你小媳婦嗎?離遠了可不行,兩口子就得挨在一起...”
“滾!蛋!”
“......”
打打鬧鬧的聲音逐漸遠去,此刻的兩人誰都不知道,幾年后邵陳兩家真成了親家。
為此,陳武聞無數次欲拔刀與兄弟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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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遠在N市的陳弄墨,完全不知道父母的去處遠比她想像的要好很多。
此刻的她在警衛員小胡哥的護送下來到了火車站。
兩人來的早,已經等了大半個小時了,火車還沒有進站。
所有等車的旅客們,只得頂著呼呼的寒風,站在緊閉的圍墻外焦急等待。
小胡一手拎著一個大箱子,在擠擠挨挨的人群中,沖著身旁的頭臉全部被圍巾包裹,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喊道:“聿聿,拽緊我的衣服,別跟任何人說話知道嗎?”
N市是個大城市,火車站等車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說話幾乎都靠吼,陳弄墨到不在乎形象,但被擠沙丁魚罐頭似的,已經足夠辛苦,她實在喊不出來,便抓緊小胡哥的衣服下擺,大力的點了幾下腦袋以示回應。
哪怕是后世,汽車站跟火車站這樣的地方,都是拐賣高峰地點,更何況是這個治安還很落后七十年代,對于重獲的新生,她很是珍惜,不想作死。
可,真的好擠啊,為什么有這么多人?
毫不夸張的說,這哪里像是普通的出行,人群的勁頭兒,說是逃難也不為過。
思及此,陳弄墨掩在圍巾下的表情頓了頓,才苦笑感慨,她現在可不就是逃難嘛?
而這些旅客當中?又有多少像自己這樣的人呢?
就在陳弄墨滿腦子胡思亂想,盡量縮小占地面積,還是再次被身后的人擠的踉蹌時,耳邊突然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火車鳴笛聲。
“火車來了!火車來了!”
喧鬧的人群陡然安靜了幾秒,然后不知是誰帶的頭,大喊一聲更往前頭擠。
陳弄墨...艸,腳好疼!
列車進站。
圍門打開。
蜂擁而入的人流,直接將身高堪堪一米六,還在發育初期道路上的小姑娘,擠壓的險些變了形。
好在雖然艱苦困難,陳弄墨還是憋著一口氣,死死護著貼身的錢票,咬牙機靈的順著大家伙兒的力道,在快要被擠斷氣之前,艱難的爬上了開往H省,旅程長達五天六夜的綠皮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