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咦？一開始就這樣？”游樂喃喃自語。一看小錚哥入水后沒有換氣，他就知道是在拼命了。
    百米蝶泳極其消耗體力，為了保證后半程的速度，一般來說都是兩劃一吸更為保險。當然，如果因為體力允許，三劃一吸倒也可以，可是前25米就屏息沖刺，亞洲的男子游泳運動員很少會做這么冒險的嘗試。
    袁錚游過25米，節奏瞬間一變，果然變成了兩劃一吸，而且速度不慢反快！
    在富有節奏感的韻律中，很快就游過了五十米。
    碰壁！
    轉身！
    “體力不錯。”起了水的白文斌注視著袁錚低語，轉念間，抬手推了游樂一下，“做準備了。”
    “哦。”游樂反應過來，急忙站上了跳臺，視線首度從袁錚身上移開，看向了一直在岸上陪著袁錚在走的小叔。小叔眉心微蹙，手上緊緊捏著秒表，一路跟著在水里呈波浪狀前行的袁錚，一邊時不時地看上一眼手上的時間。那表情很難讀懂成績好，或不好。
    袁錚越來越近了，游樂深呼吸了兩口氣，心中忐忑，感覺上比自己參加比賽還緊張。
    可不是嗎？
    這可是和國家隊隊員在搭檔游接力啊！
    每一個人都表現的那么出色，全力以赴下，那水中的一道道身影都讓人屏息。
    所以他能不緊張嗎？
    但愿自己這些天的訓練沒有浪費，就算這么短的時間無法完全恢復，至少也要接近自己的最好成績，要進入一分鐘啊！
    袁錚，越來越近了。
    那視覺震撼也越加的強！
    抬頭換氣的臉就像是帶著殺氣一樣，是震懾的感覺。
    游樂喉結滑動了一下，背后竟然有冷汗在往外冒。
    他努力按捺亂掉的心神，調整自己的呼吸，然后彎曲下身體，扶住抬眼，一條腿向后支出，墊腳。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最后兩劃。
    最后一劃。
    觸壁前一秒。
    “走！”白文斌大吼一聲。
    游樂頭皮一炸，雙腿猛蹬，跳了出去。
    身體騰躍在半空，隱約還能夠看見小錚哥在泳池里畫出的那條白浪，眼前池水涌動，折射著天花板上的燈光，波光粼粼。
    “嘩——”
    “咕嚕嚕——”
    世界一下安靜了。
    身體每一處，每一處都被冰冷的池水包裹著，明顯的冷意驅逐了體表的燙熱，極致的冷和極致的熱產生了巨大的沖突，幾乎是瞬間，腎上激素飆升！
    游樂沖出水面，擺臂，抱水，推水，甩臂，從肩膀處將手臂向前延伸到極致，嚴格的遵守自由泳動作的規則，周而復始。
    “嘩——嘩——嘩——”
    腦袋里什么都不用想，往前沖就好，用出全力，游出自己的最好成績！
    “教練？”
    游樂一入水，白文斌就急忙繞著池子跑到了游明杰身邊，拉長了脖子看秒表上的成績。
    “怎么樣？現在多少時間？”
    “三分零九秒□□，樂樂進水的時候。”游明杰掃了眼池子里拼命的游樂，回憶了一下時間說道。
    “那他要游多少？”白文斌低頭扒著手指頭就開始算。
    一游完蝶泳，顧不上休息就往池邊游的袁錚聞言挑眉，轉目看向游樂。
    只要游進一分鐘就夠了。
    袁錚回憶之前游樂自己扒拉的游泳歷史，好像最好成績有進入過一分鐘，但只是最好成績，之后成績退步了很多，據說近一年來都在一分鐘外晃蕩。
    應該……沒問題吧？
    看著游樂的時候，袁錚分神又想了下他們前面三個的成績總和，不知道誰游差了，又或者是所有人都沒游好，所以不但沒有幫游樂節省到時間，甚至比原本他們該有的成績還要慢了一些。
    不會是羅鳴吧？
    袁錚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搭著白文斌肩膀的羅鳴，他臉色的血色還沒恢復過來，應該也努力了。
    又或者白文斌？
    袁錚眉心一擰，不想想了，覺得這種想法很陰暗，根本就是被害妄想癥，不過就是吵了一架，沒必要帶著有色的眼鏡去看人。
    成績這種東西有起伏很正常。
    “嘩啦——”
    “嘩啦——”
    思路被泳池里的水聲打斷，袁錚收束心神，追逐著碧波池內的男孩。
    很拼。
    速度很快。
    可是動作略微散亂，體力保留不夠，尤其到現在都沒見過換氣，必定后勁兒不足。
    50米游完，觸壁！
    轉身很漂亮，可是再出水，揮臂間的動作已經改成了兩劃一吸，明顯地感覺到了體力的下滑。
    果然在調整了嗎？
    這個時候的肺部應該很疼了吧？手臂像灌鉛了一樣。
    袁錚用過來人的目光準確地評估著。
    這邊，游樂游完五十米，一個滾翻轉身，再次出水后明顯感覺到了體力流失的嚴重。
    之前太拼了，五十米只呼吸了四次，如今體力缺乏的現象浮現后，肺部正隱隱作痛，就算改成了單邊呼吸也依舊缺氧嚴重，連帶著手臂就像是綁上了鉛塊，重了不止一倍。
    好累。習慣性地用上了矯正前的錯誤劃水方式，規避開了用力氣的地方……
    “樂樂，加油！”
    恍惚間，聽見了聲響。
    游樂猛地一醒，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告訴自己必須克服，不能丟臉，珍惜這次和師兄們搭檔的機會，哪怕不是正式的比賽，也要游出一個漂亮的成績，證明自己這些日子的付出值得！
    他給自己鼓了個勁兒，大口地吸入一口新鮮空氣，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快速的手臂劃水頻率，專注在了“每劃有效”上面。
    游明杰看到游樂突然放緩的劃水速度，眼睛一亮，瞬間笑了。
    好樣的！學會自我調整了，而且還是有效的調整！
    這才對嘛，劃水那么快自己捉死啊？
    臭小子，總算會用腦子了！
    袁錚蹙緊的眉心一點點地松緩了下來，眼眸中閃爍出了點點的笑意。
    頻率慢了，可是速度卻沒見慢，這說明游樂找對了用力的正確方向。
    看著在水里拼了命游的男孩，袁錚的腦袋里不其然地撞進了那張燦爛的笑臉，讓他莫名地聯想到虎頭虎腦的小老虎，笨拙的動作，看似可愛，卻難掩兇性，就算如今還在蹣跚學步，卻早晚會成長萬獸之王！
    游樂，有著優秀的天賦，有教練的特殊照顧，還那么喜愛游泳，再加上這次親眼所見的自我調整，只要給他時間站穩，注定會站上那個領獎臺！
    白文斌站在池邊捧嘴大喊：“加油，樂樂！！最后二十秒，二十秒！”
    恍惚間，游樂聽到了斌哥的大叫聲。
    “……韓國烤肉啊！還有是十九秒！烤肉，烤肉！”
    “十秒了，十秒！”
    加油，沖，還剩十秒，就快到岸了。
    “八秒！”
    “五秒！”
    “五秒！”
    “五秒！”
    “四秒！”
    當最后三秒倒計時的時候，游樂最后拼盡全力，用了吃奶的力氣往前游。
    耳朵嗡嗡作響，肺部隱隱作痛，全身都在抗議，可是比起這些，想要進步的決心更盛！
    要有進步，一定要有，脫離困擾自己許久的逆境，找回曾經的榮耀！
    “一秒！”
    觸壁！
    “好！”
    游樂扶著池壁大喘氣，眼冒金星，體力完全透支，雙腳一軟，整個兒滑到了水里。
    “咕嚕嚕……”
    好累。
    好像很久很久沒這么拼過了。
    可雖然身體累得完全不想動彈，大腦卻偏偏格外的興奮，有些被丟失的東西像是突然找了回來，那種流暢的有如魚兒般的水感，有如實質般再次出現在了他的游泳生涯！
    袁錚急忙三兩下劃過去，將游樂從水里抱了出來，感覺著手臂上沉甸甸的重量，突然笑了。這小子，沒必要吧？就算是比賽也沒必要游脫力吧？這是用了多大的覺悟啊？
    “謝……謝謝。”游樂喘息著張嘴，嘀咕了一句，“我……沒事……還行，行吧？”
    “游得很好。”袁錚由衷地贊揚了一句，把人拎到了水線邊，抬手取下了他的泳鏡和泳帽，當看清面容的時候，手上動作不經意間微頓……轉頭看著自己的男孩眼底帶著感謝，當習慣的張揚笑容收斂變得含蓄時，某種微妙的氣質浮現了出來，那雙帶著俄羅斯血統的深邃眼窩里，瞳色像是變成了灰藍色的玻璃球，漾著池水的光亮，竟然迷蒙得炫目。
    袁錚莫名的被這雙眼抓住了喉嚨，屏住了呼吸，很多的聲音像是就此遠去，直到岸邊傳來白文斌尖細的咋呼聲，袁錚才猛地從粘膩的束縛里掙脫，聽到了水流的聲響。
    這一刻，看著眼前的小子，他必須得承認，游樂長得很好看，尤其是那雙迷蒙的眼，不知道未來會招到多少桃花。
    白文斌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大叫：“教練，給我看看，時間多少？多少？”
    “小叔！？”游樂翻著白眼，氣息不穩地叫了一句。
    袁錚收回目光再看，在腦袋里停留恒久般的容貌頓時天翻地覆！就如同那秋葉般靜美的畫面在轉瞬間崩裂的稀里嘩啦，變成了一地的枯黃落葉，大風一刮，凌亂的一塌糊涂。于是，袁錚也跟著風中凌亂了。
    游明杰把秒表一按，躲開那雙不依不撓的咸豬手，把秒表揣進了包里，吆喝一聲：“晚上吃肉，起水！”
    “呦呵！”白文斌笑了。
    游樂的嘴一點點裂開，露出了牙齒，一錘水面，在四濺的水花中比了個“二貨”手勢：“歐耶！”
    到底是進還是沒進啊？袁錚挑眉，仔細看著游明杰的表情暗自評估，卻最終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