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瞬間俘獲老父親的心。
胤禛看著弘晝主動投入懷抱中,奶聲奶氣的喊他阿瑪,音色標準又亮,聽得他有些說不出的高興。
旁觀兩父子緊緊擁抱的眾人表示不太懂,但好像王爺是很喜歡五阿哥?
而弘晝則緊緊扒拉著胤禛的脖子,厚著臉皮撒嬌賣萌的喊,“阿瑪!”ωωω.ΧしεωēN.CoM
胤禛用鼻音微弱的回應,手自然又愛意的摸了摸弘晝的腦袋。面對王府中唯一還保著胎發的腦瓜子,自然是無比珍惜。眼角掃到耿氏的愕然詫異,胤禛不由自得的挑了下眉毛。
耿氏,“……”
她以為看錯了,卻見王爺已經低下頭來一臉認真道,“弘晝說話越發進益了。”
烏拉那拉氏聞言夸道,“聽聞弘晝和送過去的八哥很投緣?”
胤禛頷首,深以為然的附和。
“……”我怎么不知道那傻鳥和我投緣?
弘晝覺得大人們的認為太奇怪了,但他這時候是乖巧的小兒子,所以他窩在胤禛的懷里笑嘻嘻的。
心想你抱吧,老子看你能抱多久!
從外人看來這就是極為溫馨的一家三口,哪怕孩子的親娘在旁邊默默漱口擦手,可人家兒子在王爺懷里啊!
鈕鈷祿氏眼角掃出。自家兒子正巴巴的看著姜嬤嬤手里的糊糊,吃的那叫一個噴香自在。她當即想揪袖子,氣頭還沒上來又壓了下去。
算了,額涅說得對。嫡福晉還年輕,爭這口氣做什么?左右她們鈕鈷祿氏是滿洲大族出身,有沒有世子之位王爺也不能虧待親兒子。何況她總是這樣出頭,不就和小氣的側福晉一樣了?
還讓王爺討厭。
想此她側頭,覺得自家兒子安靜乖巧也不壞,遂慈愛的給他擦嘴巴。
埋頭吃得抬不起頭來的弘歷硬被拉著擦嘴,他茫然的看了鈕鈷祿氏一眼,又面無表情的回頭看姜嬤嬤道,“糊糊。”
“……”糊個屁,你弟弟都吃了幾塊肉了還糊糊!
鈕鈷祿氏恨鐵不成鋼,終于明白阿瑪額涅看她那沉痛的眼神是何心情了。
“鈕格格?”
“鈕鈷祿氏。”
微冷平淡的喊聲響起,鈕鈷祿氏身子一僵,“王王爺?”
“晚些時候再送一只八哥過浮翠閣,你平日無事就跟著,讓弘歷一起多說說話。”
“是。”
胤禛覺得孩子都需要大人長輩的引導,再聰明的孩子沒人教也只能是啞巴。鈕祜祿氏昨天還在后院溜達,可見她是真的很閑。體貼她是年紀小不懂為母之事,便好心提醒一句。
鈕祜祿氏乖巧應下,讓胤禛很滿意,卻不知她心里暗自落淚,并且在散席后自覺和耿氏同走。
王爺這是嫌棄弘歷說話慢了?
鈕祜祿氏氣的想回頭把自己打一頓,這一年她忍不住總愛說弘歷的時候提起弘晝,只因她自信孩子能得以比較。但此一時彼一時,她不想在安靜過日子的念頭起來時連累兒子被嫌棄啊!
耿氏想到方才王爺和福晉的話,想著鈕鈷祿氏若是說什么都擔待些就好。沒想到她走了一半,就連宋氏也分道揚鑣回去了,鈕鈷祿氏始終都低著頭不言不語。再細細想,好像從弘歷周歲后就這樣了。
大約猜到了緣故,耿氏也不打算多嘴了。
只是最后一彎長廊的時候,鈕鈷祿氏這才反應過來,如常的邀請道,“姐姐,要不來浮翠閣坐一坐?”
“等會兒王爺叫人送八哥過去,我就不打擾了。”
耿氏一向是直言直語的,有時候推脫的話也說得格外坦蕩大氣,鬧得鈕鈷祿氏不好意思強拉著。但她今日心思不在這里,聞言那雙杏眼瞠得又圓又大,“姐姐是不是生氣了?”
“嗯?”
耿氏狐疑,窩在陳嬤嬤懷里的弘晝也扭過頭來。他方才賣乖拽走了胤禛腰上的一個小玉佩,正不懂裝懂的欣賞把玩,耳朵卻很靈敏。
沒辦法,這臺詞太糟糕了。活脫脫的就像是電視劇里說出來的一樣,讓弘晝頓時起了八卦心。
他現在的精神糧食,才是支撐他不要臉賣萌裝乖的助力之一。
鈕鈷祿氏真情實意的抹眼淚,“姐姐真的生氣了?”
耿氏垂眸,眉眼低低地帶著一絲冷意,“人多嘴雜的,你想說什么?”
她說話都帶著一股子冰,話里話外都在敲打鈕鈷祿氏。這讓鈕鈷祿氏心里的小心思頓時被揭開,不免有些尷尬,“姐姐說的是。”
“今日我不便打攪你,也不好讓你去我的院子。想說什么就說吧,不哭就成。”耿氏微微點頭,提醒一句。
身后的翠珠連忙將備用的帕子遞上去。
鈕鈷祿氏接過擦了擦,大概是剛才哭出了點勁頭,鼻子發酸使得她狠狠吸了口氣。再加上冷風吹著涼颼颼的,像是冰了一樣。但她渾不在意,轉臉笑了起來,“是我莽撞了,姐姐也知道我性子,在家中一向是嬌寵蠻橫的,說話做事很少能辦到體面。前些日子對姐姐和五阿哥諸有冒犯,實在是很不應該。只還好家中人前些日子好好教了我一回,我這才醒悟一些,還請姐姐再給我一次機會罷!”
“那你哭什么?”
“我,我平日總愛計較兩分,結果方才王爺又嫌棄元壽說話慢要多送一只八哥。”鈕鈷祿氏說著都有些氣惱,“元壽這孩子就是笨,不是真的想要和五阿哥比較什么!”
“我知道。”
兩人都走到了院子前了,按理說是沒什么。但院子里所謂的奴才其實都是王爺和福晉的人,耿氏看夠她紅著鼻子的哭臉,怕她貿貿然說多錯多,遂打斷附和,“做額娘的人,性子就要養一養,日后無事再且說吧。”
“好,下回姐姐記得帶上我。”
耿氏微微點頭應下。
等到回了屋里,聽書這才略帶不忿道,“鈕格格真是聰明,就在人人可走的地方哭著說不是,格格就是不答應都不行了。”
弘晝深以為然的嗯嗯應了兩聲,不過長得好看的人哭著也好看啊!
耿氏看他總愛湊熱鬧,笑瞇瞇的將出門后戴的帽子拿走,“鈕鈷祿氏性子是驕矜了些,但為人心地不壞,應該是前些日子被我幾次打發怕了,這才抖著小機靈不讓我拒絕。”
驕矜的小姑娘住在王府里沒人說話,怕是早就郁悶壞了。
聽書仍然有些不服氣,但她身為奴才總不能這樣說格格們的不是。再想這是鈕鈷祿氏求耿氏,也犯不著害怕,“但愿鈕格格是真的吃虧長了記性,以后再也不亂比較說話了。”
耿氏卻輕笑一聲,“你看她方才捏鼻子的樣子,還是個性子未定的小姑娘呢。”
“格格入府的時候比鈕格格還小呢!”
“那時她不是更小?”
“格格!”
耿氏擺手,讓聽書去備熱水擦臉拾整干凈,打發些時間就該睡了。
前面萬康閣已經掛上了紅燈籠,聽聞兩位正在下棋說話,正是夫妻合德的好時光。聽見消息時,耿氏正在泡腳。
這十一月初的天已經很冷了,宮里的地龍早就燒了起來。因著弘歷弘晝的緣故,王府里年初就小修建一番,如今王府燒地龍留聽閣也依然跟著暖和起來。
像是宋氏一流,也只能用著燒炭取暖。
可能是屋里暖和,熱水泡腳竟有些燒心,耿氏放下不多久就伸出腳來后望著外間發呆。
弘晝在炕上爬來爬去,沒多一會兒就爬出一身汗趴在耿氏的腿上,“額娘?”
眸子匯聚有光,耿氏低頭看著弘晝將他滿頭汗水擦了,“聽書,外間的窗開半截。”
“是。”
弘晝笑著在耿氏的懷里坐穩并用腳蹬了一下,舉起手背在耿氏的額頭上擦了擦,“額娘。”
“誒。”
若有若無的悵然頓時一掃而空,耿氏笑著將他放到后面的炕上,“說你乖巧又皮了,弄得這么一身汗。”
“額娘。”
耿氏摸著那小肉手,“嬤嬤不如來下棋?”
“奴才是個粗人,只跟著太妃耍過鞭子,不大會風雅之事。”
“當真?那等風雪掃了,尋個機會讓我也開開眼界?”
陳嬤嬤順著耿氏的目光看去,正是她們家小阿哥的圓屁股,“是。”
小阿哥最近有些奇怪,爬著爬著就愛伸直腿爬,屁股也自然撅得高高的。只是他猶不自覺,對此也是熱情高漲,一度冷落了勞苦功高的八哥。
“不過我也不算擅棋者,那咱們就玩連珠。”
左右是耿氏打發時間玩而已,陳嬤嬤自然奉陪到底。兩人便在幾的兩面相對,愜意的開局了。
弘晝在炕里面哼哧哼哧的爬,等感覺到汗流浹背時這才一屁股坐下。早早備下干爽衣裳在旁的聽音請了耿氏,便爬上去給他擦汗。
運動過后的汗水是涔涔不絕,加上他有意鍛煉腿腳的力量,歇下來后竟然還開始發抖起來。只會聽音沒有察覺,只顧著他臉上的汗,等著流的差不多了再擦洗換上新衣。
坐了一會兒,弘晝又扶著木幾鍛煉腿腳站立,順便看下棋。他方才只聽了一耳朵,還以為連珠是什么,結果看了兩眼發現竟然是后來的五子棋?
弘晝不由樂得笑了。
正好耿氏五子相連贏下一局,“真是額娘的小福星。”
因為這一句,弘晝默默的坐到了耿氏的身邊。只要快贏了就笑,輸了則默默的喊一聲額娘安慰。
耿氏被喊得心里發軟,竟覺得輸了也不會。
再加上只是隨意玩而已,陳嬤嬤玩了幾把后就換了聽書來。總而言之,誰輸了三局就換下去。
直到弘晝的汗有點發酸,又帶著些許奶氣,耿氏這才帶著他擦洗身子準備休息。
等換上衣裳要被抱下去回屋子里睡,弘晝揉搓著眼睛喊了幾聲額娘,等到了耿氏的懷里才安然的睡去。
耿氏想了想,便讓奴才們都歇了,留下弘晝和她一同睡下。
弘晝的睡相很不錯,除了翻身勤快讓耿氏醒來掖被角,兩母子一夜睡得很安心。
胤禛時常在永佑殿和萬康閣歇下,偶爾才來后院。加上弘晝每日爬的滿頭大汗,耿氏想著方便點就讓弘晝跟著自己同吃同住,正好增進母子感情。自然也看著弘晝在某一日松開手,獨自邁開腳步走了兩步,然后啪嘰摔跤。
一旦邁開步子,進步便是突飛猛進。又過了幾日,弘晝可以在炕上走來走去。
自然的周歲禮也就到了。
和三個月前的周歲差不多,依舊是高朋滿座,王公貴戚都來了。
耿氏也換下一身新裝,還特意的打扮一番,眉眼帶著說不出的愉悅。
前面的貴人們自然有王爺福晉招呼,而弘晝是晚些抓周的主角,但在此之前她們母子先在偏殿守著。
等著耿府人的到來,又或者說是耿府人在等著他們。
一進去,兩位年長的夫婦滿面激動歡喜。
“小侄子這么胖!”
耿家人還沒說話,身后一年輕男子便驚呼著走到弘晝面前,還伸手戳了戳臉頰,“果然是皇家子孫,長相就是福氣。”
“額娘!”什么玩意兒?這誰啊?
弘晝看向耿氏尋求幫助,要不是娘家人他就咿咿呀呀罵人了。
“小阿哥都會說話了?”耿德金高興道,又扭頭聲色渾厚低沉一喝,“不長進的東西,別禍害我的外孫,滾開。”
說著,就把年輕男子給推開了。
年輕男子耿長君很是委屈,“五阿哥還是我外甥呢,能禍害什么!”
婦人劉氏推了推他,走到面前來慈愛的看著耿氏,“娘的乖女兒!”
兩母女這么一對視,弘晝就莫名其妙的被丟到耿德金的懷里。
祖父兩對視無聲眨眼,耿長君估計看自家阿瑪傻了,便笑著和弘晝自我介紹巴拉巴拉起來。
耿家正夫人是劉氏,因為小女兒出嫁了的緣故,所以跟著來的只有兒子耿長君。不過耿長君可能是上面有姐姐們寵愛,性子上和耿氏天差地別。廢話連篇,還總愛夸自己。
弘晝也是佩服,竟然能和一個不怎么會說話的孩子自言自語起勁兒?
相比之下耿德金就過于木訥安靜,他只是用眼神默默地看著弘晝,但眼神里像是看著稀世珍寶般起伏又沉默著。他身量比胤禛矮一些,臂膀沉著有力帶著一絲香氣。
弘晝以為外公做管領,是個長相富態的老人家,沒想到額娘是跟著外公長的,相比之下外婆就有些普通了。最重要的是這樣的眼神讓他心里一暖,張嘴后卻發現他不會喊外公。
滿族人喊外公是郭羅瑪法,這對于弘晝而言就像是繞口令,太難了!
他做不到!
想著想著,弘晝只能用露齒微笑來表示自己的喜歡。
耿德金頓時喜得眉眼都是笑意,劉氏拉著女兒說過話后過來也沒搶著抱,只是夸著弘晝長得好。劉氏身為內眷夫人,平日都和鄰里同僚的夫人們打交道,說話本來就有一套,更何況是對著自己的小外孫?
夸獎的話劉氏是粘手就來,聽得弘晝飄飄欲仙,望著二老傻笑。
耿長君發現根本沒人聽他說話的時候,人已經被劉氏擠開了,他一臉受傷的被耿氏撿到一邊說話。兩姐弟感情從來都很好,當年耿氏入宮時他都哭了好些,甚至在耿德金言語刺激下發憤圖強考過府試,已經是府學的生員了。
他本性就不是安靜的,當初純粹是攢了口氣一鼓作氣而已。可惜家人太了解他,早早叫了人盯著他認真讀書,要不是因為王爺提前叫人請耿府人來,只怕他現在還被押著寒窗苦讀。
本來就沒指望耿長君能多厲害,眼看比以前有長進了,方才說話也帶了些讀書人的樣子聽得弘晝很不感冒,耿氏都一一看在眼里很是欣慰。故而兩姐弟說話也很愉快,耿氏簡單的鼓勵他兩句,耿長君便高興的拍胸口道,“大姐放心,我這么聰明,三年后至少也是個二甲進士!”
雍親王府的側福晉為何被高看一眼?除了好看點的皮囊,不就是生在書香門第還有個從四品知府的阿瑪?
這點子事,從年氏一家起立后就有眾人推說。
耿長君對這些在意,自然就會多加打聽。就連出身滿族的鈕鈷祿格格,也有四品典儀的阿瑪。耿家雖然看著富足,但是面子上始終差了那點頭銜,還是后來才抬旗的漢人。外面對雍親王的評價好壞都有,耿長君沒見到真人前不好暗下定論,但覺得自己努力給長姐撐腰也好。
以后二姐在夫家也能撐得起來。
耿氏笑著不語,人有沖勁總是好事,沒必要多嘴解釋。
劉氏和耿長君都說過話了,耿德金卻始終抱著弘晝不撒手,他對耿氏也是十分掛念的,昨夜一宿沒睡著翻來覆去,天不亮就起身在院子里走。但他不像耿長君無話不說,只是內斂的看著耿氏,干巴巴的說。
“瘦了。”
“好像高了。”
“怎么頭發少了?”
“今年入秋出了新的香膏,我都買了一些……”
說著說著,耿德金就說開了,字字句句都不離耿氏。弘晝見外公見女人生育掉頭發都體貼照顧,不免高興起來。
有娘家人的關懷,這才是耿氏在后院里淡定自若的緣故吧!
一家人巴拉巴拉的說著,弘晝也看出來這三人都是先耿氏再到他,心里還莫名美滋滋的,直到前院有人來喊。
耿家人笑著出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弘晝則被抱到堂上,在大庭廣眾之下剃發!
耿長君的笑臉戛然而止,“怎么感覺丑了這么多?”
話音一落,腳下被人踢臂膀被人掐。
耿長君面容扭曲,齜牙咧嘴道,“不過看兩眼,丑乖丑乖的,挺好看。”
特意被安排在一起做的耿氏夫婦滿意點頭,“五阿哥長得濃眉大眼,比你乖多了!”
同桌乃是有些關系三家人,聞言自然是附和夸獎起來。耿氏夫婦聽得眉飛色舞,也沒有和旁人的拘謹歡聲笑語起來。
耿長君戚戚然在心中嘆氣,娘掐他就算了,隔著娘的阿瑪是怎么伸腿過來的?他不是珍貴得來的寶貝兒子嗎?為何他總是感受不到應該有的關愛?
哎。
等他再抬頭,弘晝的小腦瓜胎發都被刮了下來。然后被扒了衣服洗白白,又換上新裝脖子上掛上新鎖放到了桌案上。
原來弘歷在前,弘晝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看著自己濃密的頭發都沒了,頭上更是前所未有的涼快時他真的哭了。掉了那么兩滴鱷魚淚,被耿氏笑著當做洗澡水刮走。
算了,聽說以前是滿月就刮。他攢了十一個月,已經是萬幸了。
宮中的欽天監早早預算了合適的時辰和方位,準備試晬抓周了。
按照規矩,玉器二、玉扇器二、金匙一、銀盒一、犀杯一、犀棒二、弧矢各一、文房一份為最基本。
胤禛和烏拉那拉氏還又放了扳指和印章等,算作是父母的期望。
時辰到,弘晝在眾目睽睽之下邁開小步子。他看了一眼渣爹嫡母,發現兩人都是帶著笑意,并沒有做任何暗示的表情。再回頭,耿氏對他點了點頭。
按照許多庶子抓周,生母都會想辦法讓孩子去抓點討喜的,不過耿氏基于考慮沒有摻和。
這就是隨便他?
那容易啊!
弘晝摸了摸小肚子大笑上前,先把扳指印章拿到手里。欽天監的官員點頭,落筆記下。
有奴才提氣唱詞,弘晝又將最近的玉扇金匙攬在懷里。大概是東西太多,他干脆把東西橫掃一遍放在身前,連弓箭一等都想辦法掛在了肩膀上。而后看著一邊拿著端盤的奴才,指著她咿咿呀呀的喊。
堂上早就有人在笑了,奴才看五阿哥不撿東西竟然望著自己,更是不明所以一臉茫然。
還好聽音跟在身邊伺候慣了,大約明白的上前指了指端盤,弘晝點頭。
孺子可教也。
端盤在手,弘晝得意洋洋的坐到案上,原來撿的扳指印章隨手放在上面,金器弄得響聲不停。好在收獲很滿,弘晝笑著將文房四寶留下,推著端盤爬到了胤禛方向去。
“阿瑪!抱!”
胤禛的笑意戛然而止,感受不到任何父子之情,臉都黑了將文房四寶拿了過來。他沒說話,只是用動作暗示著。
要是以前,弘晝可能會想著聽從討好胤禛拿了。可他受了那么多苦,深知自己就是不喜歡酸唧唧的古文,想都不敢想自己坐下來搖頭晃腦讀子曰。自然很不高興的拿了筆往后一甩,強烈的表示自己的嫌棄。
欽天監的官員將寫的東西后面加了等等二字,表示出了文房五阿哥全都要了。
唱詞的直抹汗,努力將弘晝夸了起來。畢竟王親貴戚沒有幾個是靠科舉出身的,更何況是皇家子孫,所學所用都不一樣。就算小阿哥不喜歡讀書,那也可以自在的享一輩子福氣,這是羨慕不來的。
場上頓時笑了起來,都夸弘晝聰明,小小年紀就頗有抉擇。
好在弘晝背著小弓箭,胤禛看著面色勉強維持住了。也任由著弘晝對著烏拉那拉氏和耿氏賣乖,只要不是不懂事的紈绔子弟就好。
弘晝得到了眾人的熱情圍攏,尤其是胤禔之輩的幾位皇叔,因為文武觀念平日有些摩擦,像上回家宴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頭一回了。想到老四有個不喜歡讀書的兒子日后有多頭痛,他們一點都不給情面的大笑著。拉著懵懂無知的弘晝很是得意,還夸道日后讀書習武找他們去。基于喜愛之情,他們還另外送了隨手香囊里的東西。
有錢人家送東西就像嗑瓜子一樣隨意,弘晝只是笑著就賺了滿盆金。
兩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好東西,方才的玉器沉甸甸的,只怕比后來人喊得純金還要純。長輩們送來的玉佩一等是上好的,一個一個的放在聽音捧著的端盤上已經滿了。
弘晝喜得臉上天生笑臉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停下來過。他剛從男席走開去往女席,就看著剛才得意洋洋慫恿他好好習武的十四皇叔胤禵,被渣爹單獨拎走聊天去了。走的時候還特別可憐的眼神張望尋求幫助,卻不知哭兮兮的樣子像是已經被打了一樣。
身為乖侄子,弘晝對此伸出手擺一擺,露出迷人的微笑。
好走不送。
弘晝覺得當個富貴閑人挺好的,胤禛教的子曰用腦還是胤禵那種沙場肉搏,他也都不打算選。
不過上輩子大哥說過,這會兒清朝沒有完全閉關鎖國,好像是有外國人進出的,宮里甚至還有槍支彈藥,只不過沒有被重視而已。
這點可以等他長大了之后考察一二。
不論怎么說,弘晝覺得今天很滿意。耿氏也相當滿意,事后耿府人又和她猛夸了一把弘晝,等她回到留聽閣的時候,就看著乖兒子將今天的抓周和賞禮鋪滿了炕上。
耿氏一進門,弘晝就抬頭笑,“額娘。”
一邊喊著,一邊還將東西推了推,一副要給她的樣子。
弘晝有什么耿氏都會幫他收著,自然也養成了習慣。即便覺得弘晝不一定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兒子這么乖,耿氏心里自然高興。連耿德金親自去挑買的東西都不看,拿著匣子過來,和弘晝一起將東西分類再裝點進去。
耿氏一邊裝一邊看,偶爾還會說上一二。她閨閣時候也只是普通漢旗女子,出門只能在有限金額里買點好看的好吃的。進出宮里確實漲了見識,但那都是別人的東西,她不能細看更摸不到。
陳嬤嬤見她在興頭上,說的時候還會添上兩句,也難得看見耿氏眼里含著星光好奇。
分類裝點幾個匣子,耿氏抱著弘晝親了又親,笑道,“乖元福的彩禮越來越多了。”
聽音聽了也充滿期待,“小阿哥的嫡福晉一定很好看。”
聽書瞪她,“這都說,不害臊。”
“奴才是說小阿哥娶福晉,又不是說你嫁人,害什么臊?”
“你!”
聽書臉上頓時紅了一片,作勢就要拍聽音。聽音怎么肯,自然是躲開了,還躲到了陳嬤嬤的身后。
“主子們都在,奴才怎能這樣動手動腳?”
“嬤嬤說的是,再也不敢了。”
“聽音?”
“是,奴才也不敢了。”
陳嬤嬤向著耿氏福身,“格格,日后小阿哥大了規矩就越發重要,聽書和聽音怕是要教一教才好。”
耿氏早就有這打算,見陳嬤嬤愿意自主開口,便表示對弘晝越發上了心,自然是歡歡喜喜的點頭。還特意指了聽書,畢竟是耿府里出來的,跟著她宅在后院沒有見識,論機靈比較萬康閣的奴才是一半都比不上。
說著,又順道問了二位奶娘。
弘晝的輔食換的很快,奶水沾碰得也尤其少。為了營養問題,耿氏倒不急著讓他完全戒掉。不過留不留下來,這件事情也要提前說好。
陳嬤嬤自然應下,這幾日就會安排好。
聽書和聽音兩人被陳嬤嬤管教規矩,一時之間似乎很有效果,平日言語斟酌一些,規矩也看著更好了。
看著聽音乖巧的樣子,弘晝心里也高興。這可不是省油的燈,還頗有主意那種,多教教以后說不定還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怎么會不高興呢?
周歲后不久就臘月過年了,宮里又開了家宴。上回的小皇叔似乎不見了,身后又多了兩個小的。弘晝看了一眼,自己穩穩當當的跟著弘歷步伐走去賀禮。他步子一點晃悠都沒有,比著還有點小快。
康熙看后夸他,又想到周歲壯舉還上了京報,便親自拿了身上備用的如意荷包賞給他。
弘晝年紀小能自己坐,所以和弘時他們分桌而坐,這頓飯自然也吃的安靜多了。最后他喜滋滋的捧著荷包回去,得到耿氏一個大大擁抱,再高興的放進匣子里收著。
眼看東西多了,耿氏還笑道可以另外僻間屋子做庫房。
陳嬤嬤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讓太監把偏間耳房給清出來。
年初時正好休沐,胤禛在王府里每個院子都去慰問一番,不久后府上就再次張燈結彩迎來康熙五十二年的頭一樁喜事。
王爺納側福晉進門了!
古來皆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滿蒙人這方面的規矩比較模糊,但在入關建國之后自然要散去舊習,慢慢有了區別。至今為止,和碩親王除了一位嫡福晉,還有四位可以上玉碟有皇家身份的側福晉。
漢化后側福晉的地位一降再降,但身份地位依舊與普通的格格大不相同。至少李氏再有孩子,只要不是自己犯錯的情況下,烏拉那拉氏也不能仗著身份把孩子硬搶過去。而耿氏一流,烏拉那拉氏不養弘晝,耿氏反會覺得是賢惠,是賞賜而心生慶幸。
側福晉入門需要有相應的章程,這些早在之前內務府就準備好了,烏拉那拉氏只需要讓人清出一處院子,再將王府略微裝點就好了。
左右就是動多兩下嘴皮子而已,反正弘晝宅在后院沒感受到太多的不同,只有跟著請安和聽弘時念書的時候,這才耳聞一些。
側福晉的婚儀還算濃重,至少辦的很體面,還請了幾桌人來,但沒有特別張揚,嫁妝也是壓的實實在在都在規矩里。
耿氏受到了院子里姐妹們的邀請,連著幾日都是茶話會,基本上主題就是年氏,言語上也多是不滿。可等到正主兒進門的時候,她們卻沒有身份躲在后面默不吭聲。
新院子很快掛上紅燈籠,萬康閣隨之下鑰關了院子。
耿氏又望著外間沉默。
想到從年尾至今胤禛就來了幾回而已,難道?
弘晝不是很理解這種妻妾成群的觀念,但是換一個說法就明白了。嫡母是正室,額娘就像是見不得光的外室。渣爹去哪里都不能有情緒,但是他來了,你就要好好的笑臉服侍,要不然下一次來可能是很久之后。
這種關系才奇怪了,單身狗的他很不能理解。
在床上打滾幾圈,弘晝拍著枕頭催促耿氏道,“額娘,睡,睡。”
“好。”
耿氏應著就上了床,她伸手要去抽屜子,弘晝鯉魚打滾起來抓住她的手,“睡!”
“不聽書了?”
弘晝狠狠搖頭,他已經很努力的三天沒聽書了,除了那只傻鳥亂喊亂叫。
耿氏也不在意,“那額娘說故事吧。”
“嗯。”
屋子里燭火放在外間,里間只能隱隱約約的有微光,聽書也被打發在外間睡去了。
弘晝漫不經心的聽著耿氏說故事,偶爾應兩聲,眼角掃了一眼上面的屜子最后閉眼睡了。
次日是年氏入門的第一天,母子兩早早換裝前去,弘晝默默地坐在一旁,終于看到了新娘子的廬山真面目。
這位小妹口中渣爹的真愛,今年虛歲也才二八年華,長相自然不是神乎其神的傾國傾城仙姿玉貌,但尚未完全長開的臉上端得粉妝玉琢。年氏長相秀麗,眉眼精致膚色瑩白,也確實是樣貌出眾的人。
可再出眾,年齡擺在那里,加上滿服衣裳看不出身材,那就是個好看點的未成年少女。
這怎么啃的下去?
好在府里都有兒女,烏拉那拉氏倒沒有各種暗示綿延子嗣,只是和和氣氣的幾句,喝了年氏的茶又介紹余下的李側福晉等人。
年羹堯在皇上那里掛號,如今跟著王爺辦差。李氏知道自己過了爭寵的年紀了,也只是暗自觀察比較,努力不讓自己這個舊人顯得落魄就好。
頭一回見面,大家都客氣得很。年氏也看不出什么脾氣,只是說話細聲細語的,笑得時候眸子里閃著小姑娘的獨有氣質。
各廂差距比較一番,格格侍妾心里落差很大,也在第一時間偃旗息鼓了。
沒有針對耿氏,又送了東西給自己,面對多了這么一個年額娘,弘晝并沒有任何感想。
新婚期間,胤禛在年氏那里留了幾日,之后又去了萬康閣,偶爾的時候才會挑著院子走一走。
王府里多了個人也沒什么差別,至少對留聽閣影響不大。
耿氏散步的習慣還在,胤禛似乎對這個步友很滿意,所以隔三差五都會見面或是一同用飯。因為弘晝每回都在身后艱難的跟不上步伐拖了后腿,胤禛散步的時間長了,一月里有七八回的晚飯胤禛都在留聽閣解決的。
烏拉那拉氏手里的侍寢冊子里,耿氏從每月兩回也多到三四回。
弘晝走了一身的汗,回來的時候讓聽音擦身子。結果聞到聽書聽音提及偷偷夸小阿哥懂事,不小心聽到的弘晝心情怪怪的,總覺得自己無意識的成了拉皮條一樣。
他看耿氏對此有些避及,自然沒有想過幫著爭寵。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耿氏欣然接受也不壞。
弘晝被洗香香后放到屋里,小蘇拉自然將八哥放出來。大概是日日不斷的背,《三字經》前面十幾句八哥竟然都倒背如流。一進屋道吉祥,然后自覺的開始搖頭晃腦的背了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弘晝肯定不聽,他探頭張望幾眼,發現只有聽音站在外間眼觀鼻鼻觀心的立規矩。
他搓了搓手,好機會!
嘴里附和著咿呀幾聲,表示自己在乖乖的和八哥友好交流。弘晝伸手打開屜子,幾本熟悉的書呈在眼前,拿出一本來。
丟到床腳。
弘晝爬下去,他咿咿呀呀的喊著,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走了兩圈,又指著八哥罵了兩聲,這才拿著書走到炕腳邊上。
那有一塞在里面很不著眼的小匣子,弘晝拍了拍激動的小心臟,一面很溫柔的撕下書封,一面大聲的咿呀幾聲掩飾。他撕的很認真,覺得一撕百了的撕得很細很細,莫名的心情高漲,心跳也在耳邊鼓動著。
他知道這是心情作祟,又怕被發現,撕了兩頁就心滿意足的停手裝好。弘晝拍了拍匣子,決定不高興就來撕一撕!
結果轉身走出去,弘晝嚇得一屁股坐下。
胤禛坐在炕上,沒有戴帽子還散開了辮子。整個腦瓜子睈亮,襯得腦后兩揪散開的大卷發黑白分明。他微微偏頭,看人的角度竟略顯嫵媚,“弘晝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