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漢大丈夫,說好了讓妹妹尋到可以托付又兩廂情愿的保證,弘晝肯定是說到做到。所以在福宜連忙書信說明時,弘晝的第一反應是恭喜高興的。即便看到照片和所說之人有些為難,但也不是說不可以。
普魯士的國王腓特烈威廉一世,那次見面時候高大威猛,煙癮很大。在他的治理下,無論是國家還是家庭都是斯巴達式,弘晝對此印象深刻。這種人的控制欲很強,目的性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夠更改的。相比之下,與他年紀相仿的兒子弗里茨就秀氣文弱的多,言語的時候還帶著一點法國和大不列顛王子的浪漫和文藝。
如果要成婚,至少需要他從中去斡旋爭取主權才可以。
雖然麻煩,但并非不可。
弘晝想的周到,只想著底下的人送來消息之后,就可以確定所需事情了。但他就算再足智多謀,也沒想到福宜的追求這么諾諾大方。加上她過去之后,那一行人就無法遮掩身份,索性大大方方起來。
更沒想到,大清竟然會流傳出這種無知謠傳。
這種硬要拉扯一樣罪名按在頭上,擺明了就是陰謀論。弘晝知道自己不可能錢幣,有時候到了情緒極端時,錢幣在人的手里也被摔被打,更不要說人了。之前的種種,無時無刻都在告訴弘晝要有基本的理智和判斷,不要太過自信自傲才可。但是這種說維護自己政策而強求福宜的婚姻大事,這就有點無稽之談更顯得過分了。
他如果是做這種事情的人,當初至于說那么好聽的大話再來打臉?
當然,全面的謠言中還有說權貴人家多是腌臜,更遑論皇家。所以有此事發生,心里反而覺得理所應當。
不過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心疼可憐固倫成宜公主。
弘晝氣結,還穩著看是何方人在后面作怪。外面奔波打探消息的奴才,也隨之回來了。也讓他無語,弗里茨竟然是……逃難出來的。
普魯士是屬于德意志諸侯國冉冉升起的一個新國,周邊國家相對比都不太和睦。唯一說得上關系好的,也就是法蘭西。偏偏法國和旁邊以奧地利為中心的神圣羅馬帝國關系緊張,普魯士自己也受到親奧勢力的壓迫影響。
在七拐八彎的各種關系中,如今神圣羅馬帝國的查理六世還是弗里茨的教父。
其實神圣羅馬帝國不過是一個松散的聯邦王朝,除了奧地利、匈牙利之外,其他聯邦國家始終處在分分合合之中。普魯士相比起來不算什么,更何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常年受到父王壓迫,環境又很是壓抑,弗里茨便和父王身邊的侍衛官,也是他的好友漢斯·赫爾曼·馮·卡特私奔去大不列顛。
呸,是相約出門旅游。
可惜這段自付旅游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腓特烈威廉一世更是暴跳如雷。兩人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半路上就被抓拿歸案,還被丟到德波邊境的小鎮昆斯特林里囚禁。ωωω.ΧしεωēN.CoM
這種待遇,對于弗里茨而言其實不是第一次了。
斯巴達式的軍事化教育,對于生性敏感聰明,又有文藝細胞的弗里茨來說是極大的煎熬。對于一國王子而言,這更是一種侮辱。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因為此事導致好友被砍了頭。
從打聽的消息得知,弗里茨和弗朗西斯兩人的通信從來未斷。加上這幾年弗朗西斯的信都是從大清送來,所以腓特烈威廉一世并沒有限制這方面的交流。以至于走投無路的時候,弗朗西斯的信就像是夏日里的渴水一樣重要。
一連幾年,弗里茨表面上看著像個普通王子一樣,聽從又聰慧。甚至看著腓特烈威廉一世對國家的處境擔憂,眼看著要他去聯姻不愛的人,還主動的說要求婚瑪麗婭·特蕾西亞公主。
當然結局并不如意。
弗里茨的求婚更像是一廂情愿,帝國第一名將歐根親王極力反對。瑪麗婭公主早就有了英俊竹馬,更是強烈的不愿意。但是查理六世對教子還算看好,每年還從私庫里給他撥出八千銀幣作為生活補助。為此讓腓特烈幫助獨女以后守住江山,更莊重的在《國是詔書》上簽字,言稱將來一定會為保衛他親愛的表妹不惜一戰。
張嘴說的好話,誰都會說。弗里茨一直表現不錯,腓特烈威廉一世對他的管制就松動起來,還選了哈布斯堡家族的伊莉薩白·克里斯丁娜·馮·布賴恩施懷克·貝芬做他妻子。弗里茨忍到了極致,一直到康熙等人周游世界就要離開,他帶著準備多時的行李拔腿就跑。
據說,他是抱著康熙的大腿哭著求收留。
老人家到了年紀就心軟,想想和弘晝的關系不錯,偶爾都會書信來往。胤禛見此便寫了封信,叫人送去給腓特烈威廉一世。
腓特烈威廉一世當時逼著自己放下大刀,磨著牙答應了。大清離他們遠,但是每年來往的經濟和學院幫助就很多。對方的國力很強,弗里茨這段友誼也讓他當初很欣慰看好。
聽了這么多,弘晝不得不說有幾個問題。
說好的朋友,怎么不和他說?說來看他,也沒有來啊!
還有就算大不列顛那位不會說英語的前任國王是你親外公,現任國王是你唯一的舅舅,可他兩個不對付啊!前任國王還虐待關了王后幾十年,更打壓唯一的兒子,使得心理上不正常,對身邊人都有點動輒打罵的暴躁性格。你家父王都三申五令不要和大不列顛的瘋子們玩,結果你就是要屁顛顛的過去,無異于才出虎口又入狼窩啊!
帶點腦子啊!朋友。
另外弗朗西斯是,孟德斯鳩也是。旅游還是離家出走,竟然都是去大不列顛,感情那里有金山銀山不成?
這么吸引你們。
弘晝無語,更重要的是弗里茨在國外郁郁寡歡,身形上消瘦好像沒有發育。和腓特烈威廉一世那高大身姿沒有相似點,還帶著一點憂郁的氣質。在國外的很多女人來說,這確實不好。
可問題,這里是大清。
弗里茨出來小半年,沒有家人關著,雖然心情依舊差但體格上養回了一點肉。外貌上看著就是精瘦模樣的西洋人,氣質好,還很有才華。路上偶爾彈琴寫作,看似郁悶實際上快活逍遙。
福宜就是被一曲子迷住了。
弘晝捂臉,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妹妹啊!還費盡心思讓她培養自信和獨立思想和事業!
竟然就被對方無意識的小曲迷惑帶跑!
弘晝的腦海里,很自然的浮現出弗里茨暗暗高興的神色,莫名其妙的有點不爽。他悶著不痛快的第二天,那道身影就過來了。
各國建筑物不同,皇宮更顯得本土氣息和不同的繁華氣勢。游走在大清的國土上,弗里茨就很有感觸,同齡的朋友成為了大國皇帝。自己連一點事情都不能決策,心里不免就有點嘆息多慮,更不要說對方坐擁這一切,再見面的時候還高高在上的坐著。
弗里茨想得很多,臉色也不算差,但就是少了初次見面的親昵感。
弘晝看了就不痛快,哼了一聲嘲諷,“怎么?還記得這里有個人?”
弗里茨懵了一下,“老陛下說陛下很忙,所以讓我過段時間再來。”
“……”
弘晝挑眉,“朕還以為,你是過來提親呢!”
纖細身形的弗里茨面容白皙,他聞言有些不好意思,“陛下都知道了。”
“不知道也不行,畢竟對象還是老朋友。”
弗里茨緊張的手指縮了縮,當年那個充當導游的爽朗少年顯得幾分文氣,眉頭動了動,“如果陛下不愿意,我也明白的。但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說服父王來提親,對,提親。”
他努力的用大清的禮俗說話,顯然是有人和他提前知會過。
弘晝用屁股想都知道那人是誰,不論男女,心跑了就會胳膊往外拐。他沒有這種感覺,但偶爾也看過,多少明白一些。只是他有些意外,福宜竟然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隨便一說,竟然還想要真的定下來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那首歌?
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什么的。
弘晝連忙起來,跑到弗里茨的面前盯著,“你說認真的?”
“當然陛下,我絕不會欺騙朋友,更不會欺騙公主的真心。”弗里茨抬眸,直視弘晝的目光,那雙淺綠色的眼眸在光色下更顯淺淡,“而且陛下一家人都對我有恩,請陛下相信。”
這話提醒弘晝了。
他點點頭,雖然他們相識就那一段時間,書信也不是特別勤快。雖然之前對于弗里茨的私事并不插手關心,但外人對于他們的評價和事情,弘晝也是略有耳聞的。
就連康熙都愿意帶著,可見品格不差,自己不應該看走眼了。
至于說普魯士只是小國家,弘晝并不嫌棄,相反覺得很好。以后無論發展好壞,大清可以撐著他們幾十年,至少福宜真的成了那家人,日后也不怕受到傷害。那位說一不二的腓特烈威廉一世,脾氣也會隨之忍讓幾分。
不過弘晝不可能說答應就答應了,至少臉上看不出神色來。也是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被瑪麗婭公主嫌棄的弗里茨,人看著瘦可個子不低啊!竟然比著他好像還高了半個腦袋?
很久以來都是高高俯視別人的弘晝,頓時五味陳雜,眼神也帶著幾分不善。
弗里茨站得愈發筆直俊挺,想要朋友可以答應這樁婚事。
弘晝沒有松口,但是另外給他安排住處。第二天,弗里茨就把給家人報平安的信送去普魯士。
下朝后的些許早茶時間,弘晝剛喝了兩口細粥,福宜也跟著回來了。
“阿哥?”
“坐。”
福宜夾了一塊蝦餃過去,“我還不餓,阿哥多吃點才好。”
弘晝不想看她,低著頭自己吃自己的,“朕事情多忙著呢,沒事就跪安吧。”
福宜還是頭一回聽弘晝說跪安兩字,當即伏低笑道,“阿哥,不是你說要我找個頂天立地有作為的男子嗎?京城里的我都看了個遍,看著誰都是一個樣,唯獨他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
“就是一眼看過去,心里就歡喜的不得了。”
“然后就覺得他是頂天立地有作為的?”
“這自然是我問過才說的,他若是沒有本事的,阿哥又怎么會和他交好啊?”
話說的好聽,但中心就是在夸弗里茨。弘晝有點小情緒,“問誰?福慧那小丫頭?”
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再有見地也是片面的,說來說去也是幾位老人看著不錯,所以沒有阻攔罷了。
弘晝很不開心,看到弗里茨的時候都沒有這種暴躁的小情緒。
福宜應了一聲,見他這樣是一臉茫然,“還有額涅們也說了,弗里茨人是很不錯的,再說阿哥你不是說不要近婚嗎?”
“所以呢?你就要走得遠遠的?”
弘晝瞪著她,落下筷子站起來,“你隨便吃,吃了趕緊走。”
說罷就拿著旁的濕布巾擦手,抬腳就走了出去。福宜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弘晝給她使臉色,別人說天家重利并無情分可言,可她知道自己多幸運有一個極寵自己的阿哥。一件事情做錯了,黑臉往往都是阿瑪和額涅來做,阿哥就算生氣也會先哄她。等到高興了,這才坐在旁邊語氣溫柔帶著調侃的味道解釋。
為此額涅還醋過,說十月懷胎竟比不上阿哥的一句話有用。
福宜頓時沮喪,心中狐疑自己做錯了什么,難道這件事真的不該?
還是說外面的謠言?
可這事,她當真是不知道。謠言出來之后,和之前的事情一樣很快就不攻自破,福宜當時也沒在意。畢竟阿哥說過,這條路上總少不了這樣那樣的攔路事情。
又或者是……
弘晝打自家妹打發走,另一邊弗里茨和弗朗西斯站在殿門前守著。經過的時候,弘晝瞥了眼弗朗西斯,決定無視兩人的存在。
弗里茨連忙道,“陛下,我有一樣政策想了很久,希望您能給我一點建議?”
“沒空。”
弘晝不搭理,他是真的沒空,一天前面的時間只要懈怠下去,很可能就要壓縮晚上的睡眠時間。沒有休息時間,自然就會影響第二天的辦公和身體狀況。所以有規律的生活和辦公,也是弘晝最后的倔強和堅持。
弗里茨抿著唇。
弗朗西斯趁機把他拉到旁邊耳房,“殿下想要娶的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那位。”
“我知道,你放心吧。”
“嗯,而且我們在這里也是好事。”
“好事?”
“嗯,皇上如果真的討厭你,你覺得應該怎么做?”
“趕我走?”
弗里茨有所察覺,他眼珠一轉,就看到外間有人進來。他雖然是初來乍到,但是見過世面,一路上也得到了科普了解。那進來官員身上的補子圖案等,都彰顯了極高的身份。他有些高興,又擔心,“我在這里,沒關系嗎?”
弗朗西斯笑了笑,“皇上曾經說過一句話,真正強大的人,在這里。”
他指了指腦袋,就算有人跟著聽到了一點東西,但是沒有那樣的權利,聽了也沒有用。真正有用的,還是他腦子里的思路,這一點就讓身邊的大臣跟了幾年才勉強明白。弗里茨就算聰慧到管中窺豹,但每個國家的情形不同,一樣的政策不僅達不到理想狀態,相反反而是一記□□。
弗里茨想著,他莞爾,“真是沒有變。”
“你也很優秀,我相信你。”弗朗西斯對筆友表以祝福和信任,他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遇到了開明的大清皇帝,還有一位思想也開明的殿下。
如果他們都成功了,那造福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們。
弗朗西斯覺得自己靈感涌來,拿出隨身的紙張就開始寫了起來。弗里茨則默默地捧著大清的茶碗,眼睛看著外面的門。他聽不到其他聲音,所以愈發好奇弗朗西斯說的意思。
兩人安靜的各做各的事情,就這么一下子連續堅持了十天。
弗朗西斯是有特權,偶爾可以來回走動,進行所有的近身了解取得真實素材。弗里茨看似無事可做,但他腦子確實在運動著。他除了緬懷記憶中的好基友卡特,就是想想一路而來的事情,還有他一直想的政策。有幾次看到外面的官員路過,他們會閑說幾句,都是他聽不懂的,可等到有相關的圣旨頒出后,弗朗西斯就會和他解釋含義。
如此十天。
二十天過去。
弗里茨越來越坐得住,他收集了很多材料,還把自己想的都寫出來。然后拜托弗朗西斯進去的時候,一起給送回去就好。
就算弘晝沒有給他任何反應,但是沒有丟出來,他便認真的繼續寫下去。
這種厚著臉皮的毛遂自薦法,似乎也讓福宜得到了鼓舞。她除了就像忙碌女學之事上,還在報紙的相關欄目里發表了幾份文章。其中還跟著弘晝登基以來一直推敲完善的法律條例出來,說明了搬弄口舌等言語罪名。
為了表明看重,福宜還找了幾個例子的人關進大牢里。
加上福宜在女學等人心中地位極高,見她看重,學生們更是視為絕頂大事來發表輿論。更甚者有女學生閑來無事,寫了一些白話話本。話本里說的是一些女子為社會弱勢,結果被各種閑言碎語戕害性命的故事。這種內容,就不可避免的寫到了女子愛情上。
弘晝拿著熱騰騰的話本翻看,他嘲弄的笑了笑,“消息傳出去了?”
“回主子,昭妃娘娘有喜乃是大喜事。宮中早就傳遍了,朝中漢學大臣們更是歡喜。”
李秋濯是唯一代表漢人和文學的嬪妃,位份還不低。她雖然冷清了點,乍一眼看著像是要被供著的仙女,但她畢竟是吃五谷雜糧的。只要弘晝過來,她淺淺一笑,再溫聲細語就像是下了凡的仙女。
弘晝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找額林珠,但是有時候腦中苦悶的時候,和李秋濯說說話就很容易醍醐灌頂。每當如此,李秋濯就如湊巧不懂的樣子笑。
她是極聰慧的人,在初辦女學的時候就榮登為一院院長。福宜那種,只是女學名譽院長,內里是有差別的。
弘晝都覺得對不起她,感覺李秋濯不嫁給自己應該有更好的理想抱負。加上她心底更冷清,所以兩人不約而同的都不提子嗣。要不是因為李紱被弘晝全權負責水壩之事,還被升為二品官,眾人都會以為昭妃是很不得寵的人。
這個孩子,來的是真的神來之筆,完全不在弘晝和昭妃的準備之中。這讓他這個老父親,又有點得知懷有永璧的意外和驚喜。
另外這件事情傳出后,就不信幾位老人不會回來!
昭妃是胤禛看重的,再加上前面幾個兒子,剛落地就被弘晝捷足先登賜了名字。當初康熙答應了永璧之后都是胤禛的,結果一看一個都沒得到,他老人家為此還書信來罵了好些。
如今這么近,總不能不回來吧?
弘晝傲嬌的想著,翻著弗里茨寫的章程,覺得真是條條有例也確實是很不錯。為了能夠確認可用,弘晝也是又再次去了解如今普魯士的情形。
他優哉游哉的等著,果真七日后就看到風塵仆仆的幾位老人回來了。
“瑪法你們再不回來,還以為你們是把我給丟了呢?”
“哈哈哈,如今你是皇帝越發威嚴厲害,誰敢丟你?”
可你們是我的祖宗啊!
好在康熙也是夸自己,兩位額涅也對自己笑,弘晝心里也高興,“一路辛苦,還是先回去歇一歇,晚些布小家宴團聚團聚。”
三人笑著走了,胤禛卻在一旁道,“朕不累,倒想和你聊聊。”
“阿瑪是說昭妃有喜?”
“何止這個!”
弘晝眨了眨眼,因弗里茨的悶氣上來了,“攤牌吧,其實朕還想廢了包衣。”
“朕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