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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⑩章

    鄭明山給羅韌和曹嚴華安排住宿,堪稱隨意,帶進前院,抬手一指兩間黑洞洞的廂房:“你倆住那,被子什么的自己找,可能在柜子里,找不到就將就一下,其它自己解決,別問我——我也前兩天剛到,對這些雜事不熟。”
    說完拍拍屁股,踢踏踢踏帶木代去了后院:梅花九娘是住后院的,木代和鄭明山雖然長久不住,但后院一直有他們的房間,而且定時打掃,一切按在有霧鎮練武時來。
    羅韌和曹嚴華相對苦笑。
    推開門,一股沉悶氣息,夾雜些許霉味,羅韌掏出手機照亮,好不容易找到門后的燈繩,撳亮,然后對著屋子苦笑。
    這大院里,常年只住梅花九娘一個人,幾乎不待客,所以可以理解,多出的房間確實也沒什么拾掇的必要——只幾樣老式大件,床倒是古色古香雕花大床,但別說被子了,連褥子都沒,只橫了床板。
    角落里有個萬歷柜,上層是亮格,下頭是雙開門的藏柜,攥著黃銅把手拉開,里頭胡亂團了幾床褥子,迎面一股經年累月沒動過的味兒。
    身后有腳步聲,是曹嚴華哭喪著臉進來:“小羅哥,這能住人嗎?我那床上,板還掉了一塊。”
    羅韌把柜門關上:“將就吧,就當是師門對你的考驗——梅老太太還沒有批準你入門,你就嫌東嫌西的不大好吧,更何況……”
    更何況,第一次上門,就拼了命地要打翻大師伯的飯碗,已經失分不少了。
    能怪誰呢,還不是怪自己心眼實誠?曹胖胖哀怨地認命了。
    前院沒熱水,只一個角落里的水龍頭,龍頭上長滿青苔,水流細的跟拉線似的,羅韌懶得折騰,就著涼水洗漱,草草抹了把臉,回房睡覺。
    實在嫌棄那褥子,直接和衣躺在床板上,這一日夜,等于是連軸開車,耗心費神,幾乎是頭剛挨著床板就睡著了。
    卻又睡不踏實。
    總像是聽到水聲,咕嚕咕嚕,在耳邊翻著水泡,他翻了個身,無意間睜開眼睛,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暴雨來。
    嘩啦啦大雨如注,大風撼打著轉軸的雕花窗扇,透過窗開的縫隙,看到白色的雨線斜打,一低頭,屋里的積水已經快漫到床沿了。
    下這么大雨嗎?曹嚴華怎么睡得一點動靜都沒?羅韌坐起來,叫:“曹嚴華……”
    水里有一處在冒氣泡,緊接著水花翻騰,突然間有個腦袋鉆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氣,顫抖著伸出手向他,說:“羅,救我。”
    尤瑞斯?
    羅韌的腦袋像被重錘擊了一下,囁嚅著嘴唇,幾乎撲跌到水里,那水突然變作了深邃之至的蔚藍海洋,晴空下,無數泛著銀光的飛魚貼著海面穿梭。
    尤瑞斯的身邊如同泛開泡沫的血潭,嘶聲叫他:“羅,羅……”
    羅韌拼命伸手,想抓住尤瑞斯的手臂,但總差那么一線一厘,海水開始淹沒尤瑞斯的下頜、嘴巴、鼻孔,到最后,只剩下粗短卷發的顱頂。
    羅韌的眼淚流下來,說:“對不起,尤瑞斯,對不起……”
    他渾身哆嗦,痙攣樣,又熱又冷。
    對不起,是我自己想為塔莎報仇,不應該搭上你們一起。
    對不起,我那時候不管不顧,只想著去和獵豹拼命,我應該想到,獵豹老巢素來的戒備森嚴,不可能不做提防,我應該冷靜,應該籌劃周到,九個兄弟,把命交給我,我沒有任何計劃,拿雞蛋去撞石頭。為什么我活著回來了,我該死在那里,換你們回來……
    ……
    有人輕輕推他:“羅小刀?羅小刀?”
    像是夢境的一晃,海水褪去,風聲雨聲都不見了,意識漸漸收歸現實,這是有霧鎮的晚上,清冷、安靜,仔細聽,會有偶爾的一兩聲夜蟬。
    羅韌睜了一下眼睛,看到木代,穿白色暗花的絲質睡衣,長發垂著,帶暖濕的香氣,俯*下身子輕輕推他:“羅小刀?”
    ***
    跟羅韌不同,木代的房間里應有盡有,衣柜打開,睡衣、練功服,都還是洗的干干凈凈的全套,疊的整整齊齊。
    她洗了個澡,換上睡衣,這睡衣的樣式也是從前的,輕柔熨帖,掩襟處結兩粒盤扣——梅花九娘喜歡這種風格,有一次還說她,那種套頭的衣服,硬邦邦鉆頭伸胳膊,穿起來都不像個姑娘家。
    大概這樣才像個姑娘家,新浴之后,垂長長的頭發,把兩片衣襟輕掩,纖指結精致盤扣。
    她披上衣服出來,想去看看羅韌和曹嚴華他們安頓好了沒有,路過后院斜三角的水榭,大師兄鄭明山蹲在下臺階鄰水的石條上,揪著個饅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扔食,逗水里的魚。
    木代向他問起羅韌那邊被褥妥當了沒有,他懶洋洋回:“又不是酒店客房,有床板睡就不錯了——沒別的房,你要是心疼,把你房間讓給你小情人兒。”
    木代下巴頜兒一揚,說:“讓就讓。”
    鄭明山不看她,嘴里發出“咄咄”的聲音,用心招引水里的魚,話卻是說給她聽的:“要么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呢,還沒過門,心已經長偏了。”
    ……
    羅韌像是被夢魘住了,怎么都叫不醒,木代有些擔心,俯身晃他:“羅小刀?”
    看到羅韌睜了一下眼睛,又疲憊似的閉上。
    是生病了嗎,木代遲疑的伸手,去拭他額頭。
    羅韌忽然伸出手,一把摟住她腰抱上來,翻身把她壓在床板上。
    她嚇了一跳,伸手推他,說:“羅小刀,你醒著嗎?”
    話說的小小聲,大概也知道老房子不隔音,怕吵起了隔壁的曹嚴華。
    羅韌卻不管,一低頭,死死封住她嘴,手從她衣服里伸進去,直取胸前一抹柔軟。
    木代渾身都顫栗了一下,有一瞬間,掙扎的更加厲害,這反而遭致他更猛的進攻,羅韌也說不清楚,只覺得這一晚情緒混沌地找不到出口,她來了,就是他救命稻草。
    她問他醒著嗎,不想去醒,醒了又要披上一層層衣,做那個看似溫柔克制的羅韌,那個曹嚴華他們眼里能冷靜解決所有問題的“小羅哥”,他沒那么好,他蠢的帶所有兄弟去尋死,他找了一個單純可愛的,跟他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女朋友,想借她那一點光,假裝自己不是生活在黑里……
    不想去醒,就這樣多好,全世界都不在了,青木、獵豹、塔莎,還有見他娘的鬼的兇簡,只有懷里的姑娘,香滑、柔軟,他什么都不用想,只循著自己心意,在自己的溫柔鄉里為所欲為。
    羅韌幾乎克制不住*,但也不知為什么,忽然睜開眼,看到懷里的木代。
    她頭發披散開,整個人像是懵的,衣襟半開,露出白皙的,透著微粉的皮膚,嘴唇半張著,嬌潤的水亮。
    羅韌喉頭發干,伸手去摩挲她嘴唇,木代盯著他看,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他眼角,濕的。
    她沙啞著嗓子問:“是不是做噩夢了,跟……菲律賓有關?”
    羅韌說:“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是啊,開始是為什么來的?木代居然想不起來了。
    羅韌伸手去解她衣服盤扣,解了一顆,伸手進去,攥住衣邊一拉,絲質睡衣拂過皮膚,直接從肩膀滑脫到半腰,忽然的裸*露讓木代驚慌失措,下意識伸手護在胸前。
    羅韌笑了一下,一手把住她腰,把她身子轉過來,從背后摟住她,吻她脖頸后背,頭發披在背上,他隔了頭發去親,甚至咬,把住她腰的手慢慢向下。
    手越來越重,木代招架不住,從前跟羅韌親密,他到底還是溫柔克制的,不像今晚,像換了個人。
    羅韌的手滑到她腿側,木代覺得自己繃著的弦就快斷掉,顫抖著叫他:“羅韌。”xしēωēй.coΜ
    羅韌嗯了一聲,過了會,扳住她肩,讓她面對著自己。
    她目光躲閃,幾縷發被細汗粘在額上,皮膚紅的像是火燒,呼吸急促,細致的脖頸微微起伏,手還護在胸前。
    身子微微蜷縮著,看起來完全就是他的,逃不脫,走不掉,連一根頭發絲都是他的。
    “你是不是做噩夢了,跟塔莎……有關嗎?”
    奇怪,為什么一定要問個究竟。
    他回答:“是。”
    她抬起眼簾,咬著嘴唇看他:“這樣做,是不是讓你覺得好受點?”
    這樣做,是指哪樣做,床*底之歡嗎?
    羅韌說:“如果我說是,你愿意嗎?”
    他貼著她身體,感覺那一瞬間,她整個身子都在發緊。
    過了會,她慢慢的,把手從胸前拿開了。
    看了他一眼,然后閉上眼睛,長睫一直在顫,輕聲說:“羅韌,我第一次,你輕一點。”
    一股奇怪的況味從羅韌心頭升起,他低頭看木代,距離真近,近的可以看到她每一根睫毛的睫根,還有呼吸急促時,每一絲肌理的起伏。
    他的手從她背后伸過,用力箍住她腰,她咬了下牙,克制著不動,也不睜眼。
    羅韌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在重慶,她拎了把椅子,重重往地上一頓,坐上去。
    想起自己寫號碼給她,她氣的滿臉通紅,拿肩膀撞開他。
    那時候,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跟她如此親密。
    他一直覺得,木代只不過是個單純的年輕姑娘,可是細想想,在感情上,她一直勇敢。
    羅韌為自己覺得羞愧,這個晚上,他躁狂地想去找個出口,她卻慢慢把手拿開,說:“我第一次,你輕一點。”
    他只是想找個發泄的口子,她卻回報了他一個年輕姑娘對愛的所有憧憬世界。
    羅韌抱著木代坐起來。
    木代驚訝地睜開眼睛,羅韌把她的衣服拉回來,細心扣好扣子,又幫她把散亂的頭發理順。
    木代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忽然為自己臉紅:她剛剛說了什么?主動去跟一個男人獻身嗎?
    羞的無地自容,訥訥地有點不想靠近他,挪著身子坐遠。
    羅韌說:“我不知道你們師門有什么講究,或者我明天見到你師父梅花九娘,直接跟她提親好不好?”
    “啊?”
    木代猝不及防,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羅韌笑:“不愿意?”
    她結結巴巴:“不是……可是,這么快嗎?”
    “快嗎?遲早還不是跟我,便宜都被我占光了。”
    木代笑起來,想到他話里所指,臉頰微微發燙,羅韌伸手摟住她,低頭親親她眉心:“但是,我有個條件。”
    他還有條件?搞反了吧?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她端架子擺譜嗎?
    “木代,我不帶你回麗江了,你和曹嚴華,都跟著大師兄走,找個穩妥的地方,藏起來。”
    木代心中一凜,下意識坐直身子:“為什么?”
    “獵豹入境了,我和青木要去做一些事,帶著你我會分心。”
    木代氣笑了:“你怎么知道帶著我一定分心?你怎么知道我幫不上忙呢?”
    “因為獵豹一定會對付你,一定一定會對付你。”
    她知道該怎么對付他,一刀刀剪除他在乎的人,像一點點剜他的心。
    當年,他為了給塔莎復仇,報了必死的決心,怕兄弟們阻攔,設計讓所有人喝醉,誰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收拾好裝備,推開了門,忽然愣住。
    他們都在,起的都比他早,好像昨晚他安排的那場酒,根本沒有灌倒他們一樣。
    他們扛著家伙,看著他笑,對他說同一句話。
    ——羅,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一場激戰,十一個人,沒了九個,青木冒死把重傷的他帶回國內,安置在邊境的一個出租房里,意識模糊間,他嘴里嗆著血沫對青木笑:“你帶我回來做什么?我早死在那里了。”
    這條命,像是偷來的欠來的,輕飄飄沒有分量,隨時愿意交出去,就像最初,他甚至動過把聘婷身上的兇簡挪到自己身上的念頭,最大不過一個死字。
    “木代,只要你不出事,你平平安安,我就會千方百計想活著。”
    為一個人活,比為一個人死要難,死是一瞬間,什么都不承擔,活是無數個一瞬間,什么都為你扛著。
    “你不要笑我,就當我是自私,我讓你活,其實是想讓我自己活,聽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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