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馬哲早早起床，吃過早飯，驅(qū)車前往趙雅的家。
    趙雅家所在的城市位于南江省西北，地處偏遠，且交通不便，相對貧窮落后。
    這條路馬哲不知走了多少次，從陌生到熟悉，從興奮到期盼，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趙雅幾乎每個月都會回來一趟，倆人坐著大巴，選擇靠后的位置，依偎在一起，穿過一片碧綠的油菜地，爬上陡峻的十八盤，踏過金黃的莜麥田，眺望皚皚的大雪山，四季如故，風(fēng)雨無阻。
    即便趙雅當初離開后，他照樣回去探望，并刻意隱瞞分手的事實。作為一個男人，能做到這一點的寥寥無幾。
    當然，超越愛情的親情是無法衡量的，趙家人對待馬哲勝似親人。趙雅結(jié)婚當日，趙父缺席參加，卻打來電話寬慰他，足以顯現(xiàn)馬哲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
    越接近目的地，馬哲的心情愈發(fā)沉重。此時此刻，他早已把與趙雅的恩怨拋之腦后，更牽掛的是趙父的病情。想到他不久之后即將離開人世，如鯁在喉。
    趙雅家住在老式的筒子樓里，還是當年學(xué)校的分配房。駛?cè)胄^(qū)，馬哲老遠就看到一輛嶄新的寶馬車，應(yīng)該是趙雅回來了。想起那晚秦羽瘋狂的行徑，不由得咬緊牙關(guān)。
    在外人眼里，十個就有九個說趙雅是看上了秦羽家的錢，包括自家人都是這么想。馬哲以前也如此想，可后來幾次所見所聞，他改變了這一看法。趙雅一定有難言之隱，至于是什么，有待解開謎底。
    停好車打開后備箱，馬哲準備往下提東西，猛然間想起了奇妙的巧合。孟瑤的繼母叫李文娜，而趙雅的母親叫李文慧，這倆人之間是否有關(guān)系？
    不可能啊。馬哲對趙雅家的親戚了如指掌，她母親兄妹三人，舅舅在國企上班，小姨遠嫁京城，再沒聽說過有其他人啊，難道真是巧合？
    可能是自己多慮了，中國重名重姓的多了去了，何況是相似相近。但聯(lián)想到趙雅，馬哲總覺得此事頗為蹊蹺。
    上了樓，馬哲還沒敲門，趙雅已經(jīng)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笑了笑道：“你來了。”
    “嗯。”還沒進屋，馬哲就能察覺到家里緊張的氣氛。趙雅眼睛紅腫，面色無華，似乎剛剛哭過。
    “快進來吧。”趙雅讓出過道，馬哲懷著沉重的心情走了進去。
    七八年了，家里似乎沒什么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換了液晶大彩電，僅此而已。家具雖陳舊，但在趙母的精心歸置下，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趙雅的家是兩室一廳，約莫八十平米左右。老式結(jié)構(gòu)，客廳小，臥室大，沒有餐廳，吃飯還得在茶幾上，略顯緊湊。她父母住一個家，趙雅和她妹妹住一個家，要是遇上過年家人團聚，馬哲要么在狹小的沙發(fā)上睡，要么去附近旅館住。
    趙雅家的條件確實拮據(jù)，她父親是正式教師，而她母親是臨時工，在學(xué)校圖書館當管理員，家里的一切開支全靠她父親。好不容易把兩個女兒供出大學(xué)，結(jié)果又生病住院，連喘息的機會都沒，哪有余錢改善生活條件。
    趙雅家是中國千百萬家庭的縮影，一輩子只干了兩件事，供子女上學(xué)和看病，談何更高的追求！
    趙雅的妹妹趙蒙從臥室走出來，看到馬哲后一愣，上前打招呼：“姐夫……”剛一出口才發(fā)覺不對，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尷尬地道：“你來了啊。”
    趙蒙比趙雅小兩歲，南江師范大學(xué)研究生畢業(yè)，畢業(yè)后選擇了回鄉(xiāng)，繼承父親職業(yè)在當?shù)馗咧薪虝ｉL相眉清目秀，皮膚白凈，身材挺拔，比趙雅高出半個頭，倆姐妹長相頗為相似，不過趙蒙更像母親，多了些輕柔婉約。
    馬哲起身點點頭道：“你沒去上班啊？”
    “今天是周末。”
    “哦對，我都忘了。”
    這時，趙母問訊走了出來，一臉憔悴擠出一絲微笑打了聲招呼，回頭對趙雅道：“給馬哲倒水啊，傻愣著干嘛。”
    “哦。”趙雅一陣慌亂，似乎不知該干什么。
    李文慧挨著坐下來，看到茶幾上一大堆東西，埋怨道：“來就來吧，帶什么東西，太見外了。”
    馬哲被家里的氣氛所感染，盡量用輕松的語調(diào)道：“叔身體好點了吧？”
    李文慧嘆了口氣道：“還行吧，就這樣。”
    “我能去看看他嗎？”
    李文慧回頭瞅了一眼，小聲道：“等等吧，他剛睡著。讓他睡一會兒吧，昨晚看了一宿的書。”
    “哦。”
    又一陣尷尬，這在從前不會存在的。馬哲沒話找話，寬慰道：“阿姨，您別擔心，叔叔他一定會沒事的。”
    李文慧勉強苦笑道：“但愿吧。”剛說完，眼眶立馬紅潤，連忙轉(zhuǎn)頭用手遮擋眼睛。趙蒙見狀，上前撫摸著肩膀安慰。
    “小蒙，你去買菜，中午我給馬哲包餃子。”李文慧擦掉眼淚道。
    馬哲連忙道：“阿姨，千萬別麻煩了，我還有一攤子事，待會我看看叔就走。”
    “這那成，吃了飯再走，聽我的。”
    馬哲看著李文慧期許的眼神，沒再堅持。
    “那你先坐著，我去做飯。”說完，李文慧起身進了狹小的廚房。
    馬哲坐著那里如芒在背，渾身不自在。這要在從前，他把這里當自己家，想坐坐，想躺躺，十分隨意，可現(xiàn)在還能行嗎？
    “走吧，我們進去聊。”趙雅看出馬哲的不安，起身將他帶進臥室。
    臥室擺放了兩張單人床，一張寫字臺，就像學(xué)校公寓似的。寫字臺玻璃板下面壓著各個時期的照片，馬哲驚奇的發(fā)現(xiàn)居然有自己的照片，甚至有倆人的合影。
    馬哲清楚的記得當時的場景，這是在學(xué)校運動會上。自己剛打完籃球取得了勝利，在同學(xué)的起哄下?lián)еw雅拍下這張照片。
    照片里，馬哲穿著籃球服，一頭飄逸的長發(fā)，腋下夾著籃球，一臉憨笑。而趙雅略顯羞澀地鉆在懷里，洋溢著甜美的微笑。青春就定格在這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