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山腳一公里處，一輛尼桑面包車正靜靜地停在樹林中，車外站著六名驃悍的男子，眼睛正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車內(nèi)，兩名六十多歲的男子并排而坐，面前放著一部小型筆記本電腦，和一臺大功率對講電臺。這兩人便是日本九菊一派的鬼塚次郎和韓國八極宗的全曜熙。
    “唔，天卜畢竟年輕，不懂得謀略之道。”鬼塚微微嘆息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華容道的故事并不只是中國人才知道。”
    “鬼塚先生熟讀兵法，很是懂得運用之術(shù)。”全曜熙的聲音有些不快，“用我們的人做炮灰，驚嚇天卜，讓他自投羅網(wǎng)，高明得很！”
    那八名八極宗殺手的死，早有人通知了全曜熙，雖然那是事先和鬼塚談妥的條件，但他心中多少還是有點不爽。
    在鬼塚面前，他始終覺得自己像顆棋子，一顆相對重要，卻離不開棋盤的棋子。
    “佛家有云，舍得舍得，不舍不得。”鬼塚溫和地笑著，“全先生，從大局而言，您是明智的。”
    正說著，電臺里傳出一陣語聲，是前方負(fù)責(zé)監(jiān)視的九菊弟子正在即時匯報。
    “天卜進(jìn)陣了？”全曜熙略懂些日文，聽了個大概，“有沒有進(jìn)展？”
    鬼塚抽著煙斗，眼中略顯深沉，顯然在考慮著什么問題。
    “難道又被他們逃了？”全曜熙見他不作聲，心里有些焦急。
    “除了天卜，其他三人都被自己的卜術(shù)反噬了。”鬼塚緩緩道。
    “善泳者溺，這是個好機(jī)會！”全曜熙轉(zhuǎn)憂為喜，“你們的忍者組應(yīng)該可以活捉他。”
    鬼塚突然嘆了口氣，眼睛望著自己的左手，似乎有些惋惜。他左手四指的指肚上有著幾道明顯的掐痕，應(yīng)該是用指甲掐出的，全曜熙看得不太真切，似乎像某個卦象。
    “天卜和他身邊的人……”鬼塚閉上眼，靠在了座位上，“我還是輕敵了。”
    在劇痛襲來的那一刻，蘇彥突然有一種感覺，自己會不會就此失明？如果真的失明了，自己的兆卜能力等同于廢去了一半。
    其實不僅是她，秦?fù)P和蕭三才也同樣有了類似的想法，只不過秦?fù)P的癥狀是頭痛欲裂，而蕭三才則是雙臂癱瘓。
    趁火打劫是個好買賣，埋伏在周圍的的忍者組見機(jī)會已到，立刻閃亮登場。
    那是八個精壯驃悍的男子，分別穿著四種不同顏色的衣服，東邊兩個穿白，西邊兩個穿綠，南邊兩個穿黑，北邊兩個穿紅。衣服的款式和當(dāng)初福山雅史所穿的連體服一樣，看來是當(dāng)代忍者的標(biāo)準(zhǔn)裝束。
    不過，他們剛一冒頭，就被方展給打擊了。
    這些身手一流的忍者沒有想到，堂堂的天卜居然不肯光明正大地對決，而是用兩把微型沖鋒槍掃射他們，外帶還丟了幾顆手雷。
    那是方展從八極宗殺手身上順手牽羊拿來的，有方便的干嘛不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嘛。
    三人生反常時，方展的動作也有點反常。當(dāng)時他正在看手機(jī)，上面有一條奇怪的短信，來信號碼無法顯示，內(nèi)容是兩個字：“反噬。”
    誰會在這個時候如此奇怪的短信給他呢？
    在蘇彥眼痛的同時，秦?fù)P下意識地用神卜能力去感知周圍，結(jié)果卻突然頭痛起來。蕭三才暗中測算原因，沒等他掏出算盤，手臂就軟了下來。
    只有方展沒事，因為他們都用了卜術(shù)，而他卻恰好無法使用卜術(shù)。
    方展立刻明白了那條短信的含義。
    “不要用卜術(shù)！”方展一邊玩了命地掃射，一邊向蘇彥他們叫道，“這里邪門，可能有反噬。”
    噗，一枚十字鏢釘在了他的右臂上，方展手一抖，繼續(xù)掃射。手臂上鮮血直流，但他依舊死死握著槍。
    雙拳難敵四手，這里有十六只手，真要丟了槍就得一個打八個，方展暗啐了一口，我怎么就不是李小龍呢？
    嗖嗖，又是兩枚十字鏢向他飛來，方展雙手平舉之下，身上空門大開，要躲根本不可能。
    嘩啦，一把算盤橫了過來，一下打掉了那兩枚飛鏢，蕭三才立刻閃到了方展身邊。秦?fù)P蘇彥也靠了過來，雖然腳下還有點不穩(wěn)，但看樣子是沒什么大礙了。
    “是逆五行風(fēng)水局，可以制造五行錯亂的環(huán)境。”蘇彥踹飛一個忍者，急聲道，“但怎么會造成卜術(shù)反噬呢？”
    “那就問問他。”秦?fù)P身子一閃，躲過迎面砍來的太刀，一拳砸在那個忍者的面門上，那忍者當(dāng)場腦袋開花，倒在了地上。
    蕭三才拖過尸體，快翻檢了下，從那忍者的腰帶上摸出一個圓形的扁盒，似乎是一種電子儀器。
    “小鬼子玩高科技。”方展見了叫道，“打亂他們的位置。”
    難怪忍者要分兩撥攻擊，總是四個忍者上前近戰(zhàn)，另外四個則忍者站在相應(yīng)位置放冷箭，原來他們是刻意這么做的。這些忍者身上攜帶的儀器應(yīng)該是一種特殊的微波裝置，出的微波可以與整個逆五行風(fēng)水局配合，借助山坳中自然環(huán)境的能量來干擾蘇彥他們的卜術(shù)，以此產(chǎn)生反噬，使他們喪失卜術(shù)和戰(zhàn)斗能力。
    恰好方展失去了卜術(shù)能力，也恰好蘇彥記得逆五行風(fēng)水局，有時候一個“恰好”就可以改變局勢，更不要說是如此重要的兩個“恰好”了。
    那八個忍者不明白，鬼塚前輩的神機(jī)妙算怎么會敗得如此干脆。可他們沒機(jī)會當(dāng)面請教鬼塚了，只有去陰曹地府打聽打聽，當(dāng)然，如果語言不成問題的話。
    “鬼塚先生，你怎么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全曜熙就在鬼塚身邊，他是最有機(jī)會當(dāng)面“請教”答案的。
    但是鬼塚的回答卻讓他摸不著頭腦，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禪機(jī)。
    “天卜身邊的人藏得很深。”鬼塚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天卜藏得更深。”
    全曜熙沒有時間陪鬼塚打禪機(jī)，一把抓起了對講機(jī)，想要命令手下全力追捕。
    啪，電臺的電源被切斷了，鬼塚微笑著對他搖了搖頭：“全先生，大舍大得。”
    北面山腳下，方展等人接近了山邊的大路。
    只要穿過路邊那個草坡，他們就能走上大路，路上有不少往來的車輛，搭個順風(fēng)車很快就能離開這個充滿殺機(jī)的地方。
    不過，方展實在不想穿過那個草坡，如果非要他選擇的話，他寧可回去和那群殺手再血拼一次。
    蛇，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奇形怪狀，只要是這附近有的品種基本全都到齊了，一條條昂頭吐信地盤在草窩里正列隊“歡迎”方展他們的到來。
    烏鴉，路邊的樹上、電線桿上，灌木上，附近的草垛上，只要是能停的地方到處都是，一只只瞪著眼睛向方展他們行著注目禮。
    組織這場盛大歡迎儀式的是兩男一女，據(jù)他們自我介紹，一臉麻子的叫霍興，細(xì)瞇眼的叫庹洛，那個長著魔鬼身材的女人叫凌滎。
    火星、陀羅、鈴星，方展記得這三個煞星的名號，不只是他，蘇彥也很熟悉他們。當(dāng)然還有曾經(jīng)和霍興有過一面之緣的蕭三才。
    “霍老大，摘了帽子我差點不敢認(rèn)了。”蕭三才冷冷笑著，“怎么討錢討到山溝里來了？”
    “哈哈，只要錢多，陰溝老子也能鉆。”霍老大滿不在乎地說道，“明人不做暗算，老子今天是來請?zhí)觳坊厝ズ炔璧模R相的就讓開，別擋老子財路。”
    方展看了看草叢的中蛇，又望了望四處烏鴉，搖搖頭：“不去，堅決不去。”
    “怎么？天卜也有腳軟的時候？”凌滎在一旁淡淡道，“阿洛的陣勢是大了點，不過你是天卜，怎么也得做足了場面。”
    “不是腳軟。”方展還是搖頭，“我不喜歡蛇鼠一窩，蛇鴉一窩也不行。”
    “拐著彎罵人可不能算幽默。”凌滎語氣依舊淡然，“老羊，他可是連你也罵進(jìn)去了。”
    說后面這句話的時候，凌滎轉(zhuǎn)向了一個人，那人便是她口中的“老羊”――秦?fù)P。
    除了方展，蘇彥和蕭三才都是一驚，兩人的身子都不由往后撤了撤。
    “蛇鼠一窩也好，蛇鴉一窩也好，老羊都是其中的一個。”凌滎盯著秦?fù)P道，“永遠(yuǎn)都是。”
    從凌滎開口道破起，秦?fù)P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并沒有插嘴解釋的意思，只是靜靜地聽著。
    方展走到秦?fù)P身邊，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轉(zhuǎn)臉沖著凌滎咧嘴一樂：“那可不是你說了算，至少，現(xiàn)在他和我這條懶蟲是一窩。”
    “是，現(xiàn)在我和他是一窩。”秦?fù)P拍了拍方展，徑直走到凌滎三人面前，“所以你們不能動他。”
    說這話的時候，秦?fù)P的臉色陰沉得有些嚇人。
    “老羊，你忘了老子是嚇大的？別他媽放狠話嚇唬人。”霍老大大大咧咧道，“別說你現(xiàn)在瞎了，就算是沒瞎，老子也不怕你犯狠。”
    秦?fù)P沒再說話，而是慢慢睜開了眼睛，他那雙一直緊閉的眼睛。
    那是血紅色的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還沒等他的眼睛完全睜開，凌滎就已拖著阿洛和霍老大跑出了老遠(yuǎn)。
    “誰說老羊瞎了？！”奔跑中的凌滎恨聲道，“他的神卜血瞳比以前還厲害！”
    “老秦，你真的是擎羊？”蘇彥似乎依舊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以前是。”秦?fù)P幽幽道。
    “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擎羊。”方展笑著拍了拍他，“今后還是我認(rèn)識的老秦。”
    “那你……”蘇彥的表情有些復(fù)雜，“今后是天卜還是方展？”
    “天卜也好，方展也罷，都只是個代稱。”蕭三才感慨道，“重要的是人。”
    失去了卜術(shù)能力，方展就不再是天卜，也許他自此便會離開卜術(shù)界，做回原本的方展。
    蘇彥在乎的又何嘗不是“人”呢？
    “方展還會是天卜。”秦?fù)P緩緩道，他的樣子很鄭重，也很肯定。
    “只要找到那個人。”
    震四篇  驚雷乍現(xiàn)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