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的包不大,是個再標(biāo)準(zhǔn)不過的公文包,可現(xiàn)在看來倒像是個百寶囊。
那本a4大小的活頁本里是特制的座標(biāo)紙,本子的一角被粘上了一個紐扣式指南針,除了方展和福山的手里,一旁還放著三支顏色各異的筆。更為夸張的是,福山左手還拿著一張a4大小的透明塑膠紙,上面清晰地印制著卦位、朝向和五行數(shù)據(jù)。
這些東西剛才還都靜靜地躺在他那個再標(biāo)準(zhǔn)再普通不過的公文包里。
金時喜皺皺眉,之前的接觸中,完全沒有看到福山做過什么準(zhǔn)備,但他現(xiàn)在拿出的這些東西卻恰好是當(dāng)前用得到的。
他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這個日本人早已算計好了每一步。
“水火既濟,陰陽正位?!备I窖攀伏c著紙上畫好的符號說道,“這些是天卜閣下和我參照卦象繪制的,相信各位都不會陌生?!?br/>
他的話很客套,也很巧妙,對金時喜等人來說,紙上的這些符號的確不陌生,但行成的這個組合卻實在是陌生得緊了。陌生歸陌生,樣子還是要裝的,三人各自點了點頭,心中明白,這福山雅史是在探他們的底。
座標(biāo)紙上畫著的是六個五行符號,分別是木、木、火、火、土、土,這些符號看似星散地分布在紙上,卻又像遵循著某種特定的規(guī)律。符號外圍被一道曲折的線條包圍著,曲線的形狀看著也有些眼熟,就像是……
“城北住宅區(qū)的地形?”文墨妍眼尖,一語道破。
“用列數(shù)五行,的確能對應(yīng)出有利身主的位置。”金時喜臉色怪異地摸著耳環(huán)道,“馬思行在卦上屬水,這些方位不是沖克,就是泄勢,根本無法定位。”
“少屁話!”雷在天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盯著座標(biāo)紙上的符號,滿臉訝異,“***,老子是不是眼花了,你們倆居然是在用六爻換卦?”
福山雅史與方展對視了一眼,微笑著把手中的透明塑膠紙蓋在了座標(biāo)紙上,卦位、朝向、五行符號和地形一一對應(yīng)了起來。
“水火既濟,一三五爻為陽爻,二四六爻為陰爻?!狈秸苟⒅咀由系姆柕溃耙欢?,三四火,五六土,各有陰陽。”
方展所說的是卦理中的常識,單從數(shù)字對應(yīng)五行的話:一為陽木,二為陰木,三為陽火,四為陰火,五為陽土,六為陰土。
在此有個關(guān)鍵的地方,單數(shù)為陽,雙數(shù)為陰,正對應(yīng)著“水火既濟”中單數(shù)位為陽爻,雙數(shù)位為陰爻。這不是個單純的巧合,也就是說,“水火既濟”的卦象除了透露出馬思行尚在人間外,還隱藏著他本人所處的具體位置。
當(dāng)然,這要看如何去拆解這一卦中的六爻了。
“一爻陽木為震、二爻陰木為巽、三爻陽火為離、四爻陰火為離、五爻陽土為艮、六爻陰土為坤……”金時喜順著紙張上的符號順序讀出了聲,一只手始終不停地撫摸著耳環(huán)。
雷在天咧嘴一笑,摸出一桿旱煙,塞滿點著。也就在煙絲燃著的剎那,煙鍋的火光中詭異地泛出一陣淡藍色光芒。
與此同時,金時喜的臉上猛一抽搐,手上一緊,險些把耳環(huán)拽了下來。他咬了咬牙,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眼光惡毒地盯著雷在天。
可奇怪的是,他只是盯著,卻并沒有對雷在天有任何舉動,雖然那眼光鋒利得能與手術(shù)刀媲美。
“耳朵紅紅的,真可愛?!蔽哪诮饡r喜的耳邊輕輕吹著氣,“男人還是不要戴耳環(huán)的好,尤其是……”
金時喜惱怒地閃開,背起琴囊走下了天臺,那怒氣沖沖的背影很快便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崩自谔焱叵逻艘豢冢白吡艘埠?,老子眼不見心不煩。”
“正事要緊,論卜完了再論氣,沒人管你。”方展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既然人是你氣走的,那這活兒你就得干雙份了?!?br/>
“哈哈,成!誰叫爹娘把老子生得傻大笨粗的?天生就是苦力命?!崩自谔炜牧丝臒熷?,“天卜,老子就服你,你叫老子往東,老子絕對不往西?!?br/>
“往東?嘿嘿?!狈秸挂馕渡铋L地笑道,“還就是叫你往東。”
此刻,方展他們所在的大樓下,金時喜正仔細看著手機,上面顯示的正是那幅對應(yīng)了卦象標(biāo)記的“導(dǎo)航圖”。
“陽火陰火都為離,這會不會是個轉(zhuǎn)折點?”金時喜摸著耳環(huán)自語道,“嗯,的確,原來如此。”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閃向了遠處,方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個被踩癟的小物件。
那是一個耳環(huán),上面依稀可見八卦的圖案,正如現(xiàn)在金時喜耳上戴著的一樣。
東方,震位,樹林之地,尋林居,覓長男。
“媽了個巴子,老子姓雷,就該來震位?”雷在天一肚子憋屈,氣悶不已,“這都娘的什么狗屁邏輯?”
這兒的確是震位,住宅區(qū)的東邊,是片不錯的人造樹林。林子前豎著一圈健身器械,十來個大媽大嬸一邊練著一邊聊天,時不時地偷眼打量著人高馬大肌肉達的雷在天。
“早點完事兒早點撤?!崩自谔毂M量不去在意那些刀子似的目光,開始四處搜尋目標(biāo)。
四周的地形挺簡單,地塊正中是林子,東邊有條人造河,西邊是個不大的籃球場,南邊有片鵝卵石鋪成的空地,上面架著那些健身器械。
至于北邊,雷在天看不見,林子雖然不大,但對面也不是目力所能及的。
“林居,長男……這連塊大個兒的石頭都沒有,還凈是一群老娘們。”雷在天摸摸胡子,“看來老子得鉆鉆林子了?!?br/>
接下來,在場的大媽大嬸們就看著這個壯漢雄赳赳氣昂昂地直闖樹林,仿佛面前不是一片人造樹林,而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原始森林。
“哎!哎!那大胡子!看什么看?!說你呢!”林子邊上突然冒出個人來,指著雷在天大呼小叫起來,那聲音活像被踩著脖子的公雞。
“長……”雷在天看的是一頭包,“這家伙是男的嗎?”
來的這人,四十出頭,瘦小白皙,油光锃亮的頭牢牢地貼在頭皮上,走起路來一搖三擺,要不是穿著一身男裝,雷在天死也不會相信這是個雄的。
可再怎么不相信,這人總比周圍的大媽大嬸更接近“長男”,雷在天沒轍,只好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這林子是隨便進的嗎?”那人掐腰一站,伸手指著比自己高出一頭的雷在天,“那么多小樹苗子,踩著碰著誰負責(zé)?。俊?br/>
這一指還拈得是蘭花指,雷在天頭皮一陣麻,心說,你***,老子遇上的還是個“極品長男”。
嘀咕歸嘀咕,事情還得辦,雷在天咧著嘴連連賠著不是:“我錯,我錯,師傅貴姓?”
那人哼哼著打量了下雷在天:“免貴姓牛,牛頭馬面的牛。”
“牛師傅,您多擔(dān)待,我是來找朋友的?!崩自谔焯字?,“他說是住這附近,旁邊有片林子,我這人生地不熟的就瞎闖了?!?br/>
“附近?這林子后頭是我的管理室?!迸煾灯擦似沧欤瑵M臉狐疑,“附近也沒什么住戶,你朋友叫什么名字來著?”
這倒是把雷在天問住了,總不能說,我是來找馬思行的,你知道他在哪兒?萬一打草驚蛇那還不前功盡棄?
“我說大個子,大早上跑這兒來是不是想偷想搶?”見雷在天支吾,牛師傅更是動了疑心,“我可告訴你了,這里是馮老板的產(chǎn)業(yè),黑白兩道都有人,你趁早死了這份心?!?br/>
馮老板?!雷在天眼睛一亮:“我朋友就姓馮,也是搞房產(chǎn)的,沒想到他現(xiàn)在做那么大了。”
說完大笑著,朝南就走。
“瘋子,馮老板這么牛的主能是你朋友?”牛師傅老大不樂意地嘀咕著,“老牛我干了五年都沒見過他,就憑你個粗坯也配?”
“二馬馮,見馬見二,二為陰木。”雷在天邊走邊撥通手機,“天卜,巽位,這片地頭是有主的,馮字通關(guān)。”
“收到,你去坤位等福山?!狈秸箍戳丝囱矍拔哪堑痛沟念I(lǐng)口,掛斷了電話。
把文墨妍遠遠地拋在后面,方展快步向住宅區(qū)的一角走去,這倒不是因為他厭惡文墨妍。確切地說,他對文墨妍只是心存戒備。
“以她的能力并不難窺破雷在天身上的局,可她為什么要我小心呢?”方展腦中始終盤繞著這個疑問。
不過他并不著急,無論答案是什么,他還是會預(yù)先知道。
其間的區(qū)別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東南方,巽位,花果之地,尋廟觀,覓道僧。
現(xiàn)下入春,花有不少,果子就沒到時候,方展不懂園藝,盯著四周轉(zhuǎn)了圈,一時倒無法確定。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蔽哪氏乱桓鶚渲?,嗅了嗅上面的花,“如果現(xiàn)在有兩杯酒,那就完美了?!?br/>
“別著急,現(xiàn)在還是江湖夜雨十年燈?!狈秸股凤L(fēng)景地說道,“你確定那是桃樹和李樹?”
雖然有些掃興,但文墨妍倒也沒有不快,點點頭,算作回答。
看來的確是花果之地沒錯,可頭疼的是,這地方太大了點。
方展和文墨妍四處打量了下,這塊區(qū)域附近的路邊竟全栽種著桃樹李樹。粗略算去,縱橫交錯至少有五六條路,覆蓋的范圍兩人至少要用一天的時間才能搜尋完。
比這還頭疼的是,附近完全不可能會有道觀寺廟之類的建筑,至于找道士和尚那更是想都別想了。
面對這么頭疼的狀況,方展卻樂了,笑得還很得意,因為他看到了一棵樹,一棵他絕對不會認錯種類的樹。
“現(xiàn)在的園藝師真沒品味?!蔽哪沧⒁獾搅诉@棵樹,“多美的垂柳,卻不知道放在水邊。”
那是一棵粗大的垂柳,也許是出于某種創(chuàng)意,也許是原本就生長在這里,不管什么原因,總之它就這么凸顯地呈現(xiàn)在了兩人的面前。
“我喜歡沒品味的園藝師。”方展撫摸著樹身道,“至少現(xiàn)在很喜歡?!?br/>
柳為陰木,正對巽位陰陽五行,況且雷在天在“長男”身上得到的“二馬”預(yù)示也正合“二為陰木”的數(shù)字卦理。
“有了這個座標(biāo),我們可以稍稍休息一下?!狈秸垢纱嗫恐鴺涓勺?。
文墨妍跟著坐下,熟練地把頭靠在他肩上:“怎么?不急著找廟觀道僧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當(dāng)一日道士敲一日磬。”方展破天荒地沒有閃開,任由文墨妍靠在肩頭,“如果附近真有的話,不用找,等動靜就行?!?br/>
垂柳,草地,一對相偎相依的男女,在陽光的渲染下,旁人看著格外春意盎然。
只是,這對羨煞旁人的男女似乎沒有注意到,一個渾身黑衣的男子正從身后漸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