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溫暖的陽光令人疏懶,公園的草地上,一個小女孩正拿著片樹葉和太陽捉迷藏。玩了會兒,小女孩漸漸對太陽沒了興趣,跑到一個老者面前,輕輕地搖著他的胳膊。
“爺爺,你在干嘛?”小女孩歪著腦袋問道。
“呵呵,爺爺在占卜。”老者慈祥地摸了摸女孩的頭,“彥彥乖,先自己玩一會兒。”
“為什么要占卜呢?”小女孩吃著胖胖的手指,并沒有走開。
“為什么……”老者愣了下,繼而嘆道,“因為大家都想趨吉避兇。”
“爺爺,什么是趨吉避兇啊?”小女孩來了興致,一屁股坐下來,眼巴巴地望著老者。
“趨吉避兇就是想遇到好的事情,躲開壞的事情。”老者摟過女孩,“就像彥彥喜歡吃糖,不喜歡吃藥一樣啊。”
“大家都不生病,醫(yī)生不就沒事做了嘛?”小女孩吃著手指搖頭道。
“呵呵,如果大家不占卜,那爺爺也沒事做了哦。”老者笑著抱起小女孩。
“不怕不怕,爺爺可以陪彥彥玩啊。”小女孩摸著老者臉上的胡茬,連連安慰道。
“哈哈!”老者放聲大笑,迎著陽光將小女孩高高舉起。
蘇彥一直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這祖孫倆,眼眶有些濕潤。這一幕她很熟悉,那是她五歲時和爺爺在公園的對話,現(xiàn)在從旁觀的角度看去倍感溫馨。
既然感動,眼淚就理所當然地流了下來。
蘇彥從沒聽說過哭會哭得脫水的,可現(xiàn)在卻有點擔心了,因為這眼淚流得太多太快,簡直就像開了閘似的,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
她必須止住眼淚,如果可以控制的話。
眼淚繼續(xù)流著,蘇彥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水份和鹽份正在迅地消失,身子有些軟。
管一家,對!一定是管一家那雙眼睛搞的鬼。
眼淚涌著,身體繼續(xù)癱軟,蘇彥有點后悔,自己太小看這個酒鬼了,不知道秦揚怎樣,或許他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啪,后腦一涼,蘇彥身體抖了下,眼前又看到了管一家的那間書房。
“擦擦臉。”遞過一疊面巾紙,秦揚的聲音略顯疲憊,“順便也擦擦地。”
身前的地面上已積起了一大灘水漬,蘇彥有些不好意思,擦了下臉,開始清理地面。
書房還是那個書房,燈光不再是紅色,管一家不知什么時候癱倒在了地上,像是喝醉了一般。
秦揚一把拽起管一家,扛在肩頭,打開書房的另一扇邊門,徑直走了出去。
“如果管一家的這種能力是得益于方展,那就意味著……”秦揚暗自想著,高大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方展這家伙,太可怕了!”
處理完痕跡,蘇彥跟上了秦揚,雖然她并不知道此刻秦揚心中的想法,但卻和他有著類似的擔憂。
“剛才是怎么回事?”蘇彥忍不住開口問道,“管一家的‘摸骨問事’應該屬于神卜,可他怎么會……”
“旁門左道,他根本不配做神卜者。”秦揚的聲音冷得接近冰點。
蘇彥瞥了眼他的臉色,沒有再問下去。
很顯然,管一家是被秦揚制服的,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或許是神卜者的某種禁忌,所以秦揚才會如此的生氣。
管一家怎么會那種禁忌?難道是方展教授的?這家伙留著“酒色財氣”四人,真的只是為了儲備抑制神煞所需的“量”嗎?
蘇彥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時,那家小吃店里,一群人吃的已是酒足飯飽。方展一邊剔著牙,一邊和那些刑警閑扯著,那樣子完全像是一群夜里出來宵夜的朋友。
刑警們雖然沒忘了職責在身,可對方展卻是有了好感。
他們都是跟著楊擇新調(diào)來的,方展的情況多半是通過檔案資料和刑警隊其他同事口述得知。無論從之前的行為和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來看,這小伙子都不太會是個窮兇極惡的罪犯。
也許他是個巧合,也許他只是楊擇和劉孜飛慪氣的犧牲品,管他呢,只要盡到自己的職責就行,其余的也顧不上那么多。
在場的大多刑警都是這么想的。
“誰又想我了。”方展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有些紅的耳朵。
“是哪個漂亮姑娘吧?”一個刑警取笑道。
“哪個?切,小看人。”方展撇了撇嘴,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應該是哪些。”
噗,他身邊的刑警正喝著茶水,一聽這話,忍不住笑,直接噴了方展一身,小店里頓時笑開了鍋。
“不信拉倒!”方展嘟囔著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漬,起身去廁所。
一群刑警望著他的背影,笑得更歡了。
小吃店的廁所很簡陋,不足一個平方,一扇架著鐵柵欄的小窗權(quán)當通風。
關(guān)上門,方展的臉上露出了笑意,只見他右手握住鐵柵欄,輕輕一拽,咯地一下,柵欄應聲脫落。那扇小窗早就被人打開了,順著窗口望出去,隱隱有兩條人影在外晃動著。
“老秦,快!”方展沖窗外低聲叫道。
呼,一個人影靠了過來,硬生生地在墻上撞了一下,直直向后倒去。方展眼疾手快,從窗口伸出右手,一把提住了那人的脖梗。
黑暗中,一道道淡藍色光流相繼自那人身上涌出,迅地沒入了方展的右臂。
很快,方展便從廁所走了出來,刑警們見他滿臉委屈的樣子,不由又笑了起來,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結(jié)賬,散場,方展和刑警們客套了兩句,自顧上了樓梯,從這一刻起,他們又恢復了監(jiān)控者和被監(jiān)控者的關(guān)系。
掏出鑰匙,方展剛要開門,杜澤的胖腦袋像幽靈似地又出現(xiàn)在了隔壁門口。
“啊,小方啊,你什么時候出去的呀?”杜澤眨眨眼,順手往嘴里塞了塊巧克力,“要不要來點巧克力?”
“哦,杜大哥,我吃過了。”方展隨意地答道,“前面下去吃了頓。”
“唔,吃過了……”杜澤若有所思地看著方展,好像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只得又塞了塊巧克力。
“天燥,少吃點巧克力。”方展正善意地笑著,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神色變得復雜起來。
“你忙你的……”杜澤似乎感覺到了方展的變化,趕緊縮回腦袋,關(guān)上了門。
方展沒有進門,眼睛盯著地上,杜澤關(guān)門時手里的巧克力掉了兩塊,他卻沒有顧上。一向精打細算的杜澤什么時候變得和方展一樣邋遢了?
這個,方展心中大概知道原因,只是他不太愿意相信。
進屋,倒進沙,方展習慣性地點起煙,對著幽藍的煙霧一臉茫然。
“以‘外應’之說,杜澤是中男,對應著坎卦,巧克力褚色如土,落地應了坤卦,得卦水地比。”方展深深地吸了口煙,“體卦坎為水,用卦坤為土,土克水,用克體,他怎么會惹上這么直接的麻煩?”
憑心而論,在方展眼中,杜澤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市民,他既不像劉孜飛那么于他人有益,也不像秦揚、蘇彥那樣身份特殊。
可方展和他做了近六年的鄰居,兩人一來一往交情不算淺,不管怎么說,他不能眼看著杜澤有事。
想到這兒,方展又吸了口煙,隨手將煙頭摁在一張報紙上。煙頭很快滅了,方展的手慢慢地動了起來,報紙上留下了一道灰黑的痕跡。
一點, 一橫,一撇……
呼,呼,兩條人影從窗外躥了進來,悄無聲息地走近沙。
方展的手猛地一停,摁滅煙頭,直接丟進了煙灰缸。
“你們倆的動作還挺快。”方展笑著轉(zhuǎn)過頭,正迎上蘇彥那滿意是懷疑的眼神,“干嘛這么看著我?”
“管一家是神卜者,但他的眼睛很特別。”蘇彥盯著方展道,“虹膜會變成血紅色,令人產(chǎn)生幻覺。”
方展眉尖一挑,咧了咧嘴,又點起一支煙,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
“方展,我知道你精通四卜。”秦揚低頭想了會兒,口氣平和道,“不過,神卜者的某些禁忌你還是不要碰的好。”
禁忌,蘇彥心里一亮,自己果然沒有猜錯,剛才管一家用的是神卜者的禁忌能力。如果這種能力是方展教的,那這個方展未免也太厲害了點。
“明白,你說不碰我就不碰。”方展沖秦揚點點頭,“老實說,我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教過管一家什么特殊能力。”
沒教過?兩人多少都有些吃驚,如果方展沒教過,那管一家又是怎么懂得使用這種能力的呢?
“你們應該記得當初包無事的事情吧?”方展吐了個大大的煙圈,“我沒教過包無事‘汲量換卜’,可他卻會。”
“也就是說,另外有人教了包無事‘汲量換卜’。”秦揚皺眉道,“那人也教會了管一家。”
“嗯,包無事的死我早有感覺,但那人的本事挺大。”方展摸了摸還未痊愈的食指,“我也找不出這人的信息,總是若有若無的。”
能避開方展的追蹤,能反噬蘇彥的紋卜,能隱身于秦揚的感知,單這些就足以證明此人非同一般。再加上從包無事和管一家能力中得到的疑問,這個神秘高手幾乎快成神級人物了。
比天卜和鬼算還要高深的人,在卜術(shù)界從未聽說,蘇彥如是,秦揚亦如是。
除非……
“你最好不要騙我。”蘇彥依舊有些不信,“要不是爺爺吩咐,我才不會繼續(xù)幫你。”
方展叼著煙,雙手一攤,滿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按你說的,我們把管一家放在了警局門口。”秦揚倒是沒再追究,“現(xiàn)在他應該是……”
話沒說完,秦揚的表情凝住了,方展也覺察到了什么,兩人不約而同地向窗口閃去。
只瞟了一眼,方展的臉就凍結(jié)了起來,蘇彥清晰地聽到他嘴里出一陣切齒聲。
“老秦,救人!”方展拍了下秦揚,飛也似地沖出門外。秦揚不敢怠慢,跟著追了下去。
出事了?蘇彥打開窗,下意識地探身向樓下望去
嗚,夜風莫名地卷起一股白色的霧氣,蘇彥耳中隱隱聽見一種類似駿馬嘶鳴的聲音。
“風色白,聞戰(zhàn)馬嘶鳴,為刃氣爭斗,肅殺之風。”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蘇彥來不及細看,連忙跟了下去。
樓下,監(jiān)控方展的兩輛面包車依舊靜靜地停在那里,車里卻空空如也。
一旁的小巷中,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名刑警,身上布滿外傷,奄奄一息。一個老頭正逼近三名腳步踉蹌的刑警,一付趕盡殺絕的架勢。
三個刑警退到巷尾,眼見是無路可逃了,狠下心剛想拼命,那老頭卻停下了腳步。
“方展,要不要一起玩?”老頭扭曲著臉笑道。
路燈下,那面容正是管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