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你隨口一說,今日他便給你尋來,難得他有心記著,你怎能不承他的情。
你微微點頭,兩靨初綻,“多謝你,有勞了,我很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他一手打扇,一手扯了下衣襟領口。
他來得急,額上隱有薄汗,你從枕下抽了自己的絹帕與他。
“呆子,”你點了下他的額頭,打趣道,“明日再送也不遲。何必半夜來這一趟,雖謝了你的禮,但你擾了我的清夢,我卻沒什么回贈給你的。”
“這個臟了,我明日還你新的。”
拭面之后,他將帕子徑直塞入袖中。
“你都拿了幾條了,快還給我。”你毫不客氣的搶回手絹,從枕下摸出一個荷包,佯裝炫耀自言自語道,“這個新做的,還沒用過,可惜沒人要。”
高云逸巴巴地瞅著你,什么也沒說。
你不愛動針線,這荷包他在你耳邊念了很久,你本沒想那么快給他。
架不住他這樣看你,你面上一紅,扭頭朝他懷里一扔,戲謔道:“既然無人要,那高公子,就賞你吧。”
他笑起來,臉頰的肌肉鼓起,長眉舒展,一雙桃花眼顯得格外多情,落在眼尾的淚痣分外生動。
宮燈流轉,恰如暮色熔金。
斜靠在引枕上,你緩緩撥動五彩燈穗,如此巧奪天工的手藝市面上少見,只怕重金難求。
然而這般貴重的禮物,你不能收。
你們雖是情人,卻只在人后暗中往來,是一對不見光的野鴛鴦。
回想起你和高云逸的故事,也是一筆糊涂賬。
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你同高云逸初識于漠北的旅途,仿佛天生犯沖,最開始彼此相看兩厭,梁子結下后,等你在邕城落腳,他還特意跑來找岔,害你丟了在驛站的活計。
你忿忿不平,拿著雞毛撣追了他好幾條街。
挨了你幾棍后,他長了記性,不再找你麻煩,更仿若轉了性子,屢次登門,又是送禮又是道歉。
細究下來,你同他半斤八兩,坑他的事你也做過。
高云逸真心誠意賠不是,你自詡長他兩歲,不再計較過往,放下芥蒂和他握手言和。
多一個朋友總比一個敵人好,身在異鄉,你與他好歹算半個老熟人,相處久了自然生出些同病相憐的知交感。
你這人有個毛病,酒品不好,某次喝醉誤事,醒來方知覺和他做了荒唐事。
兩個人都想不起是怎么起的頭,也就說不上誰的問題更大。
至于后來,一來二去,你們便將錯就錯,將這種關系延續到現在。
你沒有問過他對你們這種關系作何打算,只因你自己也不曾想過未來,故而沒有對他有過格外的期許。
對你來說,再刻苦銘心的風花雪月也就僅是一段經歷,終將會變成過去的記憶。
譬如你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你雖不能完全放下,卻已不再懷有愛意,如果可以,你甚至都不愿想起那段過往的一絲一毫。
思緒轉回現在,你正盤算要如何回拒禮物,就聽高云逸興致勃勃地說: “下月初,安陽有個花神會,據說會有進京朝貢的使團路過,屆時一定很熱鬧,會有很多新奇的東西。”
你停下把玩兔子燈的動作,抬眸望向他,疑惑道:“你何時對這些廟會感興趣了?往常你可是寧愿在家睡覺,也不肯去的。”
他頓了下,停下給你扇風的手,微微側過臉移開視線,嘟囔著:“那是以前,這次有使團路過,我想去看個新鮮。”
“想去就去,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噗嗤一笑,下床汲鞋,將燈擱到桌案上。
他轉過頭復又盯著你,神情中透露出緊張和一些少見的窘迫,“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伸手取過他手中的團扇,打起的微風吹起你散落在肩上的碎發,你站在床邊,故意裝作不解地輕輕搖頭,“我可真不知了。”
“你,”高云逸瞪著你,突然探手抓住你的手腕使勁一拉。
你冷不防被他用力一拽,直接撞到他身上,落在他腿上。
“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你的扇子已敲到他肩上,“說話就說話,這么大力氣干嘛。”
他身上硬邦邦的,剛才那一下正撞得你肩膀疼。
“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你低頭只顧著揉肩膀,聽他又重復詢問了一遍。
他的聲音嚴肅,不像玩笑。
你不由自主抬頭轉向他。
他一臉莊重,目不轉睛地觀察著你的反應,小心翼翼中隱隱透出渴盼和義無反顧。
你似乎明白了他說這句話的正式含義。
花神會,不僅是供神的廟會,也是民間有情男女可以光明正大相約的日子。
他的心思藏不住,全寫在臉上。
人間驚鴻,皚皚月似霜,濯濯秀若柳,遠遠不及他眸中躍動著的明光和灼灼情絲。
恣意張揚,熱情濃烈,純粹直白,叫你難以推脫回避。
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少年情意,最動人心,星月難奪其輝。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你不過俗人一個,怎會無動于衷。
“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