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住所遠離村落,靠近山腳。
冒著大雪往回趕,細長的山脊中一線日光從天而降,你隔著十幾米遠,就瞧見一片狼藉。
梅枝悄然從你手中滑落,跌在殘破的籬笆上。
白的雪,黑的灰,熟悉的院落已變成焦炭。
呼出的白霧氤氳,眼前模糊一片。
被麻痹的心痛驟然涌入胸口,你艱難地走近自己的家。
不曾想到他動作如此之快。
你看這情景,料定是昨夜起的火。
他是真的夠狠。
剛才所見之人的面容和他往昔與你的點點滴滴被你拿出來反復比較,鴛鴦帳暖,殺機畢露。
不管是警告還是報復,你確確實實深刻見識到了他的態度。
不甘、心痛,你抑制不住地啜泣,想要大喊卻無力發泄,就算要咒罵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
你不該騙他,不然此刻折磨你的苦痛緣何還會殘留自慚頹喪。
你再也不要想著他。
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他。
你慢慢彎下身,雙手捂臉,淚珠中墜滿深深的挫敗與懊悔。
“雪生,雪生?!?br />
無意識地叫出那個名字,即使那是假的。
從不曾存在什么雪生,都是鏡花水月,命運已回到它應該待的軌道。
胸中似掛著一道沉重的枷鎖,令你無法痛快哭出聲音。
冬日的陽光是冷的,看著明亮,照在身上總也不暖。
寒鴉悲啼,形單孤影。
喜怒哀樂一并絞碎,寂寥的天地間,北風嗚咽,鵝毛大雪洋洋灑灑。
緩和心緒后,你捧了一把雪抹凈殘妝,起身在幾乎一碰就碎的殘垣斷壁中翻找一番。
一場火,燒得干干凈凈,什么都沒留下。
你茫然地望著燒成滿目瘡痍的家,視線移到遠處。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你打定主意,斷不能這般自哀自怨。
此處是決計不能待了,他這明晃晃的就是要趕你離開,若還留在江陵不走,難保他下次不會把你也一把火燒了。
縱有不舍,也得放棄,留戀無濟于事,你除了接受,什么都做不了。
世道就是這般,你無權無勢,拿什么抗爭。
若說錯,也是你先起的頭。
你貪生,你怕死,你只想好好活著。
人挪活,樹挪死,不管到哪,你總要活下去。
你摸著袖中的那錠銀子,頭也不回地朝來路走去,你記得集市里有往北去的馬隊。
日光將你的影子拉的很長,此處已不是你的家,舊夢也罷,愛恨也好,統統一并落在身后。
那株紅梅漸漸被碎雪掩蓋起來,再也看不清。
燕子回時,月滿西樓,歲暮晨鐘,光陰匆匆。
打更的聲音悠悠從半闔的窗外傳來。
子夜三更,安靜的夜里又有幾聲貓叫。
屋中熄了燭,雖已入秋,你僅蓋著一條薄被閉目打盹。
此處靠近漠北,氣候干燥,不似江陵潮濕,就算這個季節,夜里也不冷。
一道陰影猝然從窗外躍入。
本夢半醒間,你聽到腳步聲,待睜眼再瞧,人影已移到幃帳前。
你一把扯開帳幔,見到熟悉的面孔,嗔罵道:“作死,今晚你來干什么?”
“燕娘,”白凈年輕的郎君湊到床前,獻寶似地從身后提出一盞花燈,沾沾自喜地夸耀,“這是我剛從王老板那贏得彩頭,你可喜歡?”
“我瞧瞧?!币娝行?,你不好發作,不愿掃他的興,挽了外裳披到肩上。
高云逸回身關窗,點了燈遞到你手中。
你仔細打量,果然是個極精致的兔子宮燈。
“你屬兔,正好和你相配?!彼沧套痰刈侥闵砼?,熟稔地從矮幾上抄起你的娟扇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