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六零年代 !
葉向紅端著飯盆站在窗口打飯,自打上班后,她就沒往家里交過一分錢。工資全都自己拿著,這月寫了份證明,把糧食關系也轉到食堂。
是爸媽求著她上班的,她可不是葉向蘭,傻乎乎的錢都交到家里,就是一分不給誰又能把她怎么樣?
每月十六塊五工資,除去四塊五的伙食費,平時零七八碎的幾塊零花,攢兩個月錢就能買一件蔣紅棉那樣的罩衫。可惜廠里現(xiàn)在沒人去上海出差,等有人過去,一定要多捎幾件不可。
要了一份炒白菜,一個玉米餅,葉向紅掃視下四周,沖著高衛(wèi)國大麗他們那桌就湊了過去。
“我們車間那桌滿了,我搭個桌。”葉向紅看了高衛(wèi)國一眼。
高衛(wèi)國馬上起身讓出旁邊位置:“都一樣,快坐!”
大麗撇撇嘴冷笑:“車間那桌可沒滿,你家親姐姐也在呢。”
“她不是我親姐!大麗同志請你搞清楚立場!不要瞎說!”葉向紅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吵起來。
高衛(wèi)國趕緊勸阻:“好了好了,都是階級姐妹,大家不要內(nèi)部矛盾。”
兩個姑娘熄了火,高衛(wèi)國滿意的上挑嘴角。
雖然離開廠委,但是在工會似乎更有人緣,光是這幾天,就有好幾個大姐要給他介紹對象,車間小花和工會一枝花動不動就為他爭風吃醋。以自己的魅力,就算是在工會也會有一番大作為,前途一片光明!
高衛(wèi)國伸手抹了把油光可鑒的頭發(fā),熱情洋溢的和左右兩邊的花兒寒暄。
隔壁桌葉青納悶:“什么情況?”
“噓!兩女爭婿!”李玉坤低聲。
“不止吧?呶?那邊還一個呢!”王大壯壞笑使眼色。
葉青抬頭就看見不遠處小蘭姑娘幽怨的眼神。
嘖嘖,可真夠不開眼的,這桌上的王大壯何二勇都是踏實肯干的單身小伙,論誰也比那個花里胡哨的高衛(wèi)國強啊!
一下午沒什么事,晚上早早下班回家做飯。
葉青這月給李隊長家買了鍋送回去,又請?zhí)锲牌刨Z工吃飯慶祝,現(xiàn)在兜里真的就只剩八毛錢。
不敢再去國營飯店,只好回家煮面條吃,距離發(fā)工資還有好幾天呢。
葉青半點都沒危機感,要說現(xiàn)在的幸福度那真是后世沒法比。
房子不用操心,車子也沒地方買,手里就算有點余錢,沒有各種票證你也買不到什么東西。
看病不花錢,真的是一分也不花!礦區(qū)醫(yī)院看病,出示工作證醫(yī)藥費就能全免,礦區(qū)家屬拿著戶口本也可以半費。
如果沒有太多超出工資負荷的*,過日子足夠。
葉青拿著八毛錢混日子也毫無壓力,熬到月初發(fā)工資照樣可以下館子做新衣裳。
這天周六,小周末還要上班,葉青端著飯盆去食堂,剛下樓就看見前面樹下站著的挺拔身影。
“你怎么來啦?”不是不驚喜。
徐友亮干咳:“來看看你有沒有餓死。”
葉青氣惱,什么人啊!會不會說話啊?
“離餓死還遠著呢,走啊,帶你去吃我們食堂!”葉青一把扯住徐友亮胳膊。
前世大學時候忙著兼職賺錢,她現(xiàn)在突然很想去公眾場合秀恩愛,又高又帥的制服男友……嘿嘿!
葉青滿心歡喜。
徐友亮嘴角帶笑,任由葉青拽著,終于踏實了,自己的人生大事總算有了著落。
食堂正是人山人海時候,洗過手,葉青找到熟悉那桌讓徐友亮坐下。
“都是小洋樓的鄰居,鄭大春,上次你見過的,他們是李玉坤王大壯何二勇……”葉青做介紹。
徐友亮點下頭算是招呼過。
“等著,我去打飯!”葉青端著飯盆跑到窗口,打了一分錢的湯,三分錢的炒蘿卜絲,又到主食口買了兩個二分錢的玉米餅。誰說八毛錢就要餓死?鐵能花呢。
“來啦!來啦!”葉青擠到徐友亮身邊。
剛坐下,就看見葉向紅端著飯盆朝他們這桌過來。
“葉同志,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也不介紹介紹?”葉向紅穿著件紅底黃格子的列寧裝,居高臨下的看著葉青。
徐友亮也好奇打量葉向紅。
葉青一看趕緊給他介紹:“這個小姑娘是無關緊要的人,以后看見她你不用打招呼。”
徐友亮“哦”了聲,聽話的轉過頭不再打量。
葉向紅氣的瞪了葉青一眼,轉身就走。
葉青笑笑也不理她,拿個玉米餅遞給徐友亮。
“食堂的玉米餅可沒我做的好吃,不過蘿卜絲炒的還不錯,你嘗嘗!”葉青把自己筷子遞過去。
徐友亮接過,咬了一口玉米餅,夾了一筷子蘿卜絲,臉上表情不變,筷子又遞給葉青。
葉青趕緊喝了兩口湯,湯勺湯盆遞給徐友亮,接過筷子自己夾兩口菜吃。
那邊徐友亮放下湯勺,葉青趕忙又把筷子遞過去。
兩人配合默契,筷子湯勺輪換著,不大一會兒就把主食菜湯一掃而光。
“晚上再給你做好吃的!”葉青討好。
“哦,那走吧。”徐友亮大蓋帽戴上,面無表情說道。
葉青趕緊稀里嘩啦收好飯盆,顛顛地跟著出去。
留下一桌人目瞪口呆!
下午徐友亮去辦事,葉青在辦公室坐立不安。
“小葉,聽說你對象來啦?還是個公安?”任大姐跑來打探消息,廠子里的消息傳得比李隊長他們村兒還快,尤其是桃色八卦。
對象?算是吧?葉青笑嘻嘻沖任大姐點頭。
“那還坐著干嘛?別讓人家等著啊!還不趕緊下班?”
反正沒什么事,坐這兒耗著干嘛?葉青也這么覺得,多謝任大姐提醒,交代好,抓起挎包就跑。
到了小洋樓,見門口停著個排子車,徐友亮正一趟趟往樓上搬東西。
“你現(xiàn)在就下班了啊?還不到三點。”徐友亮看看表詫異問道。
葉青笑:“怕你等急了嘛,回來給你做飯。”
徐友亮也笑,眼睛彎彎的像只狐貍。
“咦?你怎么弄這么多磚頭?”葉青還記得洗手臺的事,不過這也太多了,小半車呢。
“好不容易讓人尋來的,當然有多少算多少。”先倒騰到自己家再說,以后有的是用得著的地方。
兩人一起往二樓搬磚頭,都倒騰完堆在走廊上。開門進屋,徐友亮看見多出來的那幾樣沙發(fā)茶幾怔了下。
“你從哪兒弄的這些家具?”
葉青也不瞞著,把怎么買的“破爛”,怎么找到魯師傅的事情得意說了一遍。
“姓魯?這手藝,估計就是那個魯能了。”
“魯能?你知道他來歷?”葉青也不知道魯師傅全名。
“會做魯班鎖的巧匠,連姓氏都改成祖師爺?shù)牧耍@樓里的暗道機關都出自他的手筆。當年清點田玉茹資產(chǎn)時候,還是這個魯能主動交代保險箱藏匿地點,當時算是立了功。后來又被自己徒弟舉報,他家墻上的暗格里面也私藏個幾十根金條。”
魯師傅現(xiàn)在就在礦上當鍋爐工,葉青見過他幾回,不過人家裝不認識,葉青也就沒去搭訕。聽徐友亮這么一說,魯師傅和田婆婆之間應該還是交情匪淺,否則怎么會把這么重要的事交給他做?還沒殺人滅口?
出賣了雇主,自己又被最親的徒弟出賣,這些人都怎么了?葉青費解。
砌個洗手臺并不費事,沿著原先的痕跡,兩摞磚頭抹上水泥固定,上面放上木板條再兩邊壓上一溜磚頭就完工了。
放好木頭箍的洗臉盆,接好下水,徐友亮打開水龍頭洗手,終于沒再呲一身。
掏出手帕擦干,過去檢查浴桶下水有沒有連接好,手扶著浴桶邊沿,腦子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現(xiàn)出一副旖旎畫面,嗓子突然就有些發(fā)干……
徐友亮慌慌張張從洗漱間出來,看見葉青正哼著歌在煤油爐子上做飯。
長條幾的下層隔斷上擺著糧食口袋,大米,小米,咸肉,雞蛋,洋蔥,臘鴨……
“你從哪兒弄這么多吃的?”徐友亮皺眉問。
“前溝子村寄過來的。”
葉青說的一半是真的,回來不久后就收到三柱寄來的三十多斤玉米面,還有蠶豆黃豆毛嗑等雜糧,信上直說收了麥子再給她多寄白面。
徐友亮過去抓了把小米,這個眼熟,跟他們食堂的一摸一樣,又看了看大米臘鴨,不滿嘟囔:“我們局下鄉(xiāng)也就收上來些紅薯跟小米,這還親疏有別啊?”
葉青白了他一眼:“那當然,我可是千里迢迢背著鍋送回去的,情份能一樣嗎?”
徐友亮笑笑,坐沙發(fā)上看葉青做飯。
白襯衣深藍色褲子,腰上扎著天藍底黃碎花小圍裙,帶子纏在纖細柔軟腰肢上,賞心悅目。松松散散的麻花辮,幾綹發(fā)絲飄出來,隨著舉手投足上上下下晃動的還有……
“咳咳……”徐友亮錯開視線。
煤油爐子燒上米飯,葉青又去田婆婆家借蜂窩煤爐子炒菜。
徐友亮跟了出來:“葉青,你不會是一冬天都沒在屋里升火吧?”
“是啊!屋子里又不冷。”葉青無所謂道。
徐友亮有些無語,回到屋再看見窗臺上一堆票證時,臉又黑了。
“葉青,燃料票怎么都作廢了?你沒買煤油啊?”
“葉青!你居然沒辦購煤證!為什么不買蜂窩煤?”
葉青攤攤手:“沒爐子!”
徐友亮瞪她,噎得不知道說什么好。
怎么就把日子過成這樣?工資都買衣服穿身上啦?徐友亮頓時覺得自己壓力山大。
看來以后不能再抽牡丹了,改成大前門?不行,三毛七的大前門也不便宜,難道要學老王,只抽九分錢的大生產(chǎn)?
布票也不能給劉局蕭隊長他們了,得自己攢著,估摸著自己攢還不夠,得學他們,下鄉(xiāng)時找農(nóng)民老鄉(xiāng)換點布票。發(fā)工資也不能去打牙祭了,還得多存點錢……
徐友亮為以后的生活憂心忡忡。
葉青全不知情,歡歡快快的炒好菜端到屋里。
炒臘鴨,醬咸肉,洋蔥炒雞蛋,白米飯,蘿卜絲蝦干湯。
徐友亮吃著飯,總算給自己找到點安慰。手藝還不錯,家里的飯就是香,飯店做不出這個味道。
吃過飯,碗碟扔桌上,葉青就去泡茶。
徐友亮看著一堆沒洗的碗筷又發(fā)愁,這都是什么習慣?
葉青是習慣吃飯前才刷碗,吃飽了就要喝茶歇著。
見葉青悠哉著喝茶,坐那兒不動地方,徐友亮沒轍,只好自己動手去洗漱間打了一桶水,蹲在地上把鍋碗瓢盆都洗涮干凈擺放整齊。
他看不慣亂七八糟,家里必須收拾整潔一塵不染。
“我去招待所,明天再過來。”
外面天已經(jīng)黑透,再待下去難免招惹閑話,畢竟現(xiàn)在還沒領結婚證。
葉青還以為他坐車累了要休息,忙點頭起身,一路送到大門口。
回來剛上二樓就被大麗媽攔住,滿臉堆笑的看著葉青。
“有事?”葉青問。
“葉同志,剛才那位公安同志是你家親戚吧?長得真高!拿幾級工資?每月多少糧食?有存款沒?”大麗媽滿眼熱切的問。
葉青無語,什么人啊這是?怎么見一面就打聽人*啊?不過見大麗媽這幅神情,和工會那幫老大姐看女婿時的表情如出一轍,葉青倒也明白她想什么了。
“不是親戚,是我對象。”葉青笑著道,是不是的先占上再說。
果然,大麗媽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哦,你對象啊?”
“嗯。”葉青點頭,不是我的還是你的啊?
“快結婚了吧?”大麗媽又問。
才剛開始相處結什么婚?還不知道彼此合不合適一起生活呢。
不過葉青跟她說不著這個,笑笑沒答話就走開了。
轉天是休息日,覺著徐友亮不會太早過來,葉青關了鬧鐘打算睡到自然醒。
才剛七點多鐘,外面就傳來敲門聲。
葉青睡的暈暈乎乎還以為是田婆婆,穿著睡衣下床開門。
“是你啊?早啊!”
門外站著徐友亮,端著飯盒拎著油條,開門見葉青這幅打扮,手里的餛飩險些沒打翻。
徐友亮進來把手里的東西放下,“咣當”把門踢上,站在桌前背對著葉青,好半天才喘勻了呼吸。
“咳咳……你,你穿衣服!吃飯。”
葉青低頭看看自己,長睡褲,小背心,除了兩只胳膊什么也沒露,這不是穿著了么?
白了他一眼,葉青到底還是去洗漱間換好衣服,洗臉刷牙收拾整齊出來吃飯。
一大飯盒餛飩,徐友亮拿出兩個碗倒進去,油條放小竹筐里,遞過調(diào)羹催葉青趕緊吃。
葉青拿了香油在兩個碗里點了幾滴,又撒上胡椒粉,這才坐下來。
“就你事兒多!”徐友亮嘀咕。
葉青郁悶之極,這算是正式交往頭一天吧?怎么跟相處了多少年的老夫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