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帝的六十歲生辰,自然辦得格外隆重,君臣同慶,百姓齊歡。
白天的時候,璟帝就沒閑著,他坐在主帳里,大家不斷的去拜見,送上生辰禮物,表達自己的敬畏之心。
到了夜里,更加熱鬧,草場上處處張燈結(jié)彩,人人臉上都掛著喜悅的笑容,歌舞管弦聲不斷,喜慶之意彌漫各個角落,就連九鶯鶯和賀懷翎的帳篷前,都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夜是他們的喜宴。
九鶯鶯站在帳篷門口,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燈籠上的麥穗,才跟著賀懷翎一起去給璟帝拜壽。
他們二人今天穿得較為華麗喜慶,站在一起極為亮眼。
賀懷翎一身赫色長袍,長身玉立,墨發(fā)高冠,看起來英姿勃發(fā)。
九鶯鶯一身粉色宮裝,外披淺色紗衣,青絲束起綰成飛仙髻,頭上插著璟帝御賜的鳳簪,看起來雍容華貴,更顯俏麗。
兩人來到晚宴所在之處,便立即吸引了所有的人的視線,燭火明明,卻都不如他們亮眼。
兩人向璟帝行過禮之后,款款落座。
賀懷翎重新站起來之后,不復以前腿瘸時的陰郁低沉,大臣看著他的臉色,終于不再像以前那樣緊張害怕,稍稍松懈下來,心里暗暗覺得以前那個風光霽月的太子爺終于回來了。
草場的護衛(wèi)加強了不少,因為之前刺殺的事,大家都提高了警惕,這次的晚宴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出差錯,否則相關(guān)的官員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護衛(wèi)們一刻不停的在周圍來回巡視,將周圍的密不透風,就連一只蒼蠅也別想混進來。
璟帝精神恢復了不少,他坐在龍椅上精神奕奕的看著大家,仿佛身體一點事情也沒有,但是如果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他眼底青黑,面色隱隱透著蒼白,神態(tài)已經(jīng)大不如前。
九鶯鶯看著他亦覺得有些心酸,更遑論賀懷翎了。
因為之前刺客的事,今天沒有找當?shù)靥厣奈杓н^來跳舞,而是讓歌女坐在中央的位置彈琴吟唱,她身后是一名宮里帶過來的舞姬,舞姬隨著歌聲舞動,不過分張揚,倒顯柔美,趁著月色,別有一番雅韻。
歌女淺唱低吟,眾臣們說說笑笑,盡挑璟帝喜歡的話說,整個場面的氣氛都很愉悅,璟帝目光慈祥的看著眾人,笑得合不攏嘴。
賀懷翎和九鶯鶯坐在下首的位置上看著他,心里卻忍不住有些酸澀,他們都心里清楚的知道,璟帝不過是在強顏歡笑。
璟帝既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病情,他現(xiàn)在聽這些所謂‘萬歲’的話,心里估計只有難過,沒有人能夠‘萬歲’,誰都要面對老去的一天。
宮女們將長壽面端上來的時候,賀懷翎親自上前,將長壽面遞給璟帝,伺候著碗筷,沉聲道:“兒臣愿父皇福壽雙全,如松柏長青。”
賀懷翎不擅長說什么吉祥話,這短短的兩句,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真誠和祝福。
璟帝能聽出他話里的真心,眼眶忍不住微微紅了起來,他感動的輕輕頷首,聲音低沉喑啞的道:“皇兒有心。”
他接過賀懷翎遞來的玉箸,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他低頭看著碗里的面條,嘗試著夾了幾次都沒有把面條夾起來。
他的面色不由變的暗沉焦急起來,臺下坐著許多大臣,如果他們發(fā)現(xiàn)他連面條都夾不起來,一定會懷疑是他的身體出了問題,那么他身體有恙的事就瞞不住了。
他身體有恙的事絕對不能讓大臣們知道,否則朝廷必定動蕩不安,各懷心思的大臣們一定會蠢蠢欲動,趁機想要奪權(quán)。
賀懷翎這些年坐在輪椅上,讓他們都以為有了可乘之機,皇子們妄想做太子,朝臣們妄想可以扶持自己看中的人去做皇帝,他們心里的野心都在不斷的瘋狂增長,現(xiàn)在賀懷翎雖然站起來了,但是他們心里的那些野心卻未必能夠這么快就按下去。
他現(xiàn)在只能不動聲色的隱瞞此事,暗中逐漸將權(quán)力轉(zhuǎn)交給賀懷翎,最好待瞞不住的那一天,賀懷翎已經(jīng)可以主持大局,順利登上皇位。
賀懷翎將他的窘?jīng)r看在眼里,輕輕皺眉,接過玉箸,朗聲道:“父皇生辰,兒臣伺候父皇用飯。”
賀懷翎親自將長壽面夾起來,放進了璟帝面前的盤子里。
璟帝看著賀懷翎低垂的眉眼,欣慰的笑了笑,將自己顫栗的手指不動聲色的縮回了袖子里。
眾臣只看到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沒有發(fā)現(xiàn)璟帝的身體狀況出了差錯。
璟帝吃過長壽面,便是祝壽環(huán)節(jié),璟帝現(xiàn)在的身體不能喝酒,貼身太監(jiān)已經(jīng)偷偷將他杯里的酒換成了溫水。
賀懷翎和九鶯鶯作為太子和太子妃,自然第一個站起來恭賀璟帝壽辰。
他們行了一禮,一起朗聲道:“祝父皇龍體安康,圣壽千秋,萬古長青。”
“好。”璟帝爽朗的應了一聲,仰頭將杯里的溫水喝下去,看著賀懷翎和九鶯鶯道:“太子和太子妃有心,賞!”
璟帝心情好,又賞賜了不少金銀珠寶,宮女還給九鶯鶯端上了一碗養(yǎng)顏湯,說是璟帝御賜的。
九鶯鶯嘗了一口,覺得養(yǎng)顏湯的味道還不錯,就拿著金色的湯匙將養(yǎng)顏湯一勺一勺的喝了下去。
璟帝垂目看了一眼低頭喝湯的九鶯鶯,眼中笑意更濃,繼續(xù)接受眾臣們的祝賀。
輪到柳絮如的時候,柳絮如也站起來給璟帝恭賀壽辰,她今天沒有穿平日喜歡穿的勁裝,而是穿了一身繁復的羅裙,裙擺曳地,頭飾沉重,她站在那里感覺全身都不舒服。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努力裝出一副賢淑穩(wěn)重的模樣,躬身行禮道:“臣女愿陛下福壽無疆,壽與天齊。”
璟帝笑瞇瞇的看著她,道:“胖丫,你頭上的發(fā)釵歪了。”
柳絮如:“……”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發(fā)釵,又揉了一下僵住的臉,盡量繼續(xù)擠出笑容來,舉起酒杯道:“陛下,臣女敬您一杯。”
璟帝爽快的仰頭將杯中的溫水喝了,笑道:“胖丫,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可有心儀的男子?”
被當眾問及此事,柳絮如就算是江湖兒女,也忍不住面色一紅。
她羞窘的低了低頭,偷偷看了宋明朗一眼,又紅著臉飛快地收回了視線,對璟帝輕輕搖了搖頭。
九鶯鶯順著她的視線,抬眸朝宋明朗看去,宋明朗端坐在座位上,手中端著酒杯,聽到璟帝提及柳絮如的婚事,面色沒有絲毫變化,反而眼神中有些揶揄,像是好奇最后會是哪位男子娶柳絮如一樣。
九鶯鶯輕輕搖頭,這一瞬間,她幾乎可以斷定,宋明朗是真的對柳絮如無意,甚至連一絲絲的想法都沒有。
璟帝看柳絮如搖頭,不由道:“你既然無心儀的男子,朕給你指一門親事可好?”
柳絮如一愣,連忙道:“臣女不敢勞煩陛下,臣女……臣女……”
她擔心璟帝會胡亂給她只一門婚事,讓她嫁給哪個呆腐書生,不由緊張地磕絆起來。
璟帝笑了笑,聲音寬厚的說:“不用這么緊張,待你的兄長們回京后,再議此事也來得及,這段時間你好好想一想,若有心儀的男子就跟朕說。”
九鶯鶯有些詫異的看向璟帝,璟帝這樣說幾乎等同于只要柳絮如看上哪個男子,他就可以為其指婚。
他這樣做,柳絮如如果想為了家族或者賀懷翎去拉攏大臣,幾乎可以輕而易舉的聯(lián)姻。
當然,賀懷翎絕對不會讓柳絮如犧牲自己的婚事去幫他。
璟帝這樣無異于將對賀懷翎和柳家的恩寵堂而皇之的告訴所有人,他就是要讓大家知道,他現(xiàn)在就是在幫賀懷翎鞏固地位,柳家也要跟著回到以前的風光無限。
眾臣的目光微微變了變,璟帝的想法和意向,就是他們這些朝臣要時刻關(guān)注的方向。
賀懷翎本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如今有璟帝保駕護航,可以說是如虎添翼,皇位對他來說已是囊中之物,他們這些朝臣要做的就是在他登基之前,好好討好、好好輔佐他,爭取立功。
女眷們看向九鶯鶯和柳絮如眼神變得更加火熱,她們恨不能等會晚宴結(jié)束后,立刻就飛去九鶯鶯和柳絮如的帳篷里好好聯(lián)絡‘感情’。
柳絮如向來直來直去,沒像大家想那么多,更何況她也無需擔心什么,賀懷翎和柳家都不會做出犧牲她的幸福,去聯(lián)姻的事。
她只是又紅著臉看了一眼宋明朗,低了低頭,道:“謝主隆恩。”
九鶯鶯注意到柳絮如含羞帶怯的目光,神色不由有些復雜,柳絮如若是不顧及宋明朗的想法,只想著自己的心意,璟帝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給她和宋明朗賜婚了,她沒有那么做,是在尊重宋明朗的想法。
她應該是想要征求宋明朗的意見之后,再向璟帝稟明此事,不過九鶯鶯幾乎可以肯定,她注定要失望了。
九鶯鶯忍不住搖頭輕嘆一聲,看著柳絮如少女懷春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心疼。
九鶯鶯正看著柳絮如發(fā)呆,賀懷翎的聲音倏然在她耳邊不冷不熱地響起,“羨慕?”
賀懷翎沒頭沒尾的問了這一句,九鶯鶯有些沒反應過來,轉(zhuǎn)頭看他道:“羨慕什么?”
賀懷翎眼神晦暗,聲音陰惻惻的道:“羨慕小姨母可以自己選擇未來的夫婿,而你不可以,你只能被逼無奈的嫁給我,可憐的被父皇將你我硬湊成一對。”
九鶯鶯:“……”竟然還記得她上次隨口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