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京的耳朵紅了。
    她看著他,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閉上,又張開，卻連半個音都沒發(fā)出來，嘴巴就跟打瓢了一樣。
    一點狼狽的小竊喜轉(zhuǎn)瞬就被下意識的怒意掩蓋。
    這人……
    這人憑什么這么輕佻？
    能言善辯的梁京京忽然變得笨嘴拙舌起來，愣了足足兩秒，她說：“你,你……”
    “我什么？”譚真還在笑。
    梁京京磕磕絆絆完了,吐出三個字：“你下賤。”
    “你再說一遍。”譚真說。
    拿好包裹的于海和孟至超剛好走出來,看見梁京京跟譚真站在這邊說話。
    于?？纯醋T真：“你們認識？”
    譚真很自然地說：“梁京京啊,我初中同學(xué)?！?br/>     于海和孟至超都是一愣。
    怎么成初中同學(xué)了？孟至超想,這兩人什么時候有這一層關(guān)系？他怎么不知道。
    于海訝異地看看他們，問梁京京,“這么巧啊,你跟譚真是同學(xué)，我們都是哥們兒?！庇指T真說,“藏這么深，這么個大美女同學(xué)之前不介紹我們認識?！?br/>     梁京京的臉上露出僵硬的笑,瞄一眼譚真，“我們其實也不怎么熟?！?br/>     于海：“不管熟不熟,能在這鄉(xiāng)下地方遇到老同學(xué)太不容易。京京老師,要不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大家一起熱鬧一下?！?br/>     孟至超沖譚真使眼色,示意他注意于海。
    譚真看著梁京京。
    “吃飯,我怕我等會兒回去不方便?！绷壕┚└诤Ｕf,“還有個同事在這。”
    于海殷勤地說，“方便得很，你把你同事一起叫著，吃完飯我送你們回學(xué)校?！?br/>     梁京京客氣地說：“那不是麻煩你了?！?br/>     “不麻煩，我們都是一個方向，稍微繞一下就到了。走吧，你跟譚真也好敘敘舊。”
    車上還有一個隊友，算上梁京京和小董，一行共六人，他們走到了附近的一家小菜館。他們休息時常來這里，老板跟他們都混熟了，知道他們是附近空軍部隊的。
    倒是第一次看他們帶女孩子過來吃飯，老板過來點菜時笑嘻嘻地，“哪兩個把女朋友帶來了？這么不講紀(jì)律啊？”
    眼神朝著梁京京和小董身上溜了溜。
    于海幫梁京京剝著一次性筷子的塑料皮：“不要瞎說，這兩位是我們那的小老師。朋友聚聚吃個飯，你要是這么亂說我們下回不來了?！?br/>     老板說：“哎呦，開個玩笑?？靻枂杻蓚€美女吃點什么?！?br/>     于海把菜單遞給梁京京，“京京老師你看看呢，他們這邊的咸排骨挺好吃的，是他們的特色?！?br/>     光線有點暗的小包廂里，梁京京的皮膚白得發(fā)光。她接過菜單，翻了兩頁，不客氣地點了兩個自己愛吃的菜，又把菜單給小董。
    小董有點拘束，“你讓他們點吧，我都可以?！?br/>     梁京京把菜單還給于海，“你們再看著點吧?！?br/>     等菜上來后，于海沒話找話說地問譚真，“你們初中在哪上的?！?br/>     譚真說：“大連?！?br/>     “你們老家在一起？”
    梁京京：“我家是大連的，譚真他是從鄉(xiāng)下轉(zhuǎn)學(xué)到我們班上的?！?br/>     于海笑笑：“原來是這樣?！?br/>     于海說：“那你們同齡哦。”
    梁京京點頭，“你哪一年的？”
    于海說：“我啊，我跟譚真一樣大，你跟他同齡的話跟我也同齡?！?br/>     孟至超說：“好了，于海你不要光說話，吃菜。”
    于海笑著說：“我吃不吃有什么，你應(yīng)該就兩個大美女多吃點，真是榆木腦袋，你女朋友不知道怎么受得了你的?！?br/>     于海指指那盤排骨：“京京老師你嘗嘗那個，他們家特色。他這兒沒公筷，我不幫你夾了。小董老師你也嘗嘗?！?br/>     小董知道自己是電燈泡，很給面子地嘗了嘗。
    她忍不住看看坐在對面的譚真，她記得他和孟至超，上次車壞了來是他們來幫的忙。原來他和梁京京是同學(xué)，當(dāng)時也沒見他們有多熟。她發(fā)現(xiàn)這個梁京京真是藏得深，才來沒多久，居然就跟這些年輕軍人打成了一片。
    今天明擺著的是，坐在梁京京旁邊這個于海一直在跟她示好，這不，兩個人又開始話里有話了。
    于海說：“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是江蘇過來的，那么遠，你男朋友也放心啊?！?br/>     一桌人聽到最后一句都忍不住在心里笑，瞄一瞄于海。
    譚真抬眸看他。
    挺騷的嘛。
    梁京京說：“還沒男朋友呢?！?br/>     于海佯裝出驚訝的樣子：“怎么可能啊，你怎么可能沒男朋友呢。你一個小姑娘，沒男朋友平時都是誰照顧你？”
    孟至超感覺自己要聽吐了，不禁朝于?？纯?。
    平時挺正常一個耍槍弄棒的大男人，怎么見到女孩成了這個樣子？是低能兒嗎，每天都要人照顧？
    梁京京笑笑，“沒辦法，緣分還沒到?！?br/>     于海也笑：“這個倒是。不過緣分這東西也不能坐在家里等。我們隊里就有好多單身的，不行我給你介紹介紹。就要看你的條件是什么了?！?br/>     梁京京說：“好啊，你可得幫我介紹條件好點的?！?br/>     于海：“沒問題，包在我身上?！?br/>     這一頓飯男男女女們吃得開開心心。
    走出大門口，要上車了才發(fā)現(xiàn)一共是六個人，后面坐四個有點擠。于海說：“這怎么辦，要不你們?nèi)齻€一輛車，我來叫輛車跟她們兩個一起走，不要坐得太擠了?！?br/>     梁京京說：“你走你的，我們倆自己坐車回去就可以?！?br/>     “這哪行，說好了要送你們?！庇诤８T真打招呼，“你們走吧，我來把你老同學(xué)送回去。”
    譚真看了眼不表態(tài)的梁京京，跟于海說，“行，你送吧，我們先走了。”
    梁京京看著旁邊。
    譚真上車，直接把孟至超和另一個小軍人帶走了。
    這邊，于海叫了一輛面包車，屁顛顛地把梁京京和小董送回學(xué)校。
    車起先還能看到一點吉普車的影子，后來就徹底看不見了。于海在車上還巴拉巴拉地說話，一會兒介紹風(fēng)景，一會兒介紹美食。
    梁京京看著窗外的陽光，忽然說：“能不能別說話了，安靜一會兒。”
    坐在副駕駛上的于海被她這么一說臉紅了。
    開著車的司機朝他笑笑，那種很理解的表情似乎在說：美女的心情都是陰晴不定的。
    于海發(fā)現(xiàn)，這個梁京京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體貼地說：“累了吧，你休息會兒吧?！?br/>     梁京京覺得自己就是在自虐。她無法解釋自己的一系列表現(xiàn)，一碰見譚真就亂了陣腳，行為處事連基本的邏輯都沒了。
    是的，才過去幾個小時，她心里就有點后悔了。
    干嘛不答應(yīng)，管他出于什么心態(tài)，先答應(yīng)好了，答應(yīng)完了再慢慢處嘛，他不聽話就教他聽話嘛?？稍傧胍幌胨菓B(tài)度，那副吃定她的樣子，又太令人厭惡。
    干嘛嗎……
    干嘛老這副態(tài)度對她，半真半假地……梁京京忽然心里發(fā)酸，覺得委屈。
    車一路顛簸地開到了學(xué)校。
    梁京京跟小董下車，于海跟著一起下來。
    之前還滿面笑容的梁京京坐了趟車，忽然變成了個苦瓜臉。于海也不知道是誰惹到她了，心想這姑娘的脾氣可真是差。好在長得漂亮，壞脾氣他還是能忍一忍的。
    “京京老師，這車坐得不怎么舒服吧，你回去好好歇著，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聚。”于海又看看小董，“小董老師你也是，咱們下回再聚?！?br/>     于海跟她們揮揮手，轉(zhuǎn)身往車上走。結(jié)果上車前他又關(guān)上車門，跑過去追上兩個女孩。
    梁京京看著又追過來的人，愣住。
    于海憨厚地笑了下，對梁京京說：“方便留個電話嗎？”
    男人的眼睛亮亮的，充滿期待。
    按梁京京的性格，這種心情下不臭他兩句都是客氣的?？刹恢罏槭裁?，看著他真摯的眼神，梁京京忽然變了心意，真地報出了自己的號碼。
    男人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回去好好休息，我會再跟你聯(lián)系的。小董老師，你也好好休息?！?br/>     于海轉(zhuǎn)身走了，快走幾步后又變成跑，邊跑邊回頭沖梁京京揮揮手。
    看著遠去的快樂人影，梁京京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好久沒遇到過真心對她的人了。
    下午梁京京在宿舍睡了一覺，晚上帶著飯盒跟小董、李峰去食堂吃飯，小董有意無意地提到中午她們跟幾個軍人吃飯的事。
    吃完飯三人一起從食堂出來，天色已黑。
    走到宿舍樓下，李峰忽然讓小董先上去，留下梁京京單獨談話。
    他不冷不熱地對梁京京說：“梁老師，你要稍微注意一下個人作風(fēng)?！?br/>     梁京京尷尬地反問：“我個人作風(fēng)怎么了？”
    李峰說：“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們是一個集體，我是怕你給人家學(xué)校這邊留話柄。說是過來支教的還是來談戀愛的。”
    梁京京有點惱怒，“誰跟你說我談戀愛了?！?br/>     “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也不要放心上，知道就行了。上去吧，天冷了。”
    李峰沒再多說什么，走了。
    梁京京氣不打一處來，咬著嘴唇，朝他離去的方向看著。
    背后忽然傳來一聲喇叭響。
    梁京京回頭。
    夜色下，一輛吉普車側(cè)停在路邊，影影綽綽地，還朝她閃了兩下燈。
    恍惚了下，梁京京往宿舍樓走去。
    沒走出幾米，譚真跟上來，“喂……”
    “喂什么喂，誰是喂。”
    梁京京跟吃了炸|藥似地，惱火地說，“誰放你進來的，這里是學(xué)校，你想來就來？”
    “門衛(wèi)放的，去找他?！?br/>     “你來干什么？”
    “找你?！?br/>     “找我？求求你別找了，別害我了?！?br/>     “我怎么害你了？”譚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梁京京越看他越來氣：“別再這么看著我，我是你的下飯小菜嗎？還是你真以為誰非你不可？以后你愛怎么著怎么著，老子不玩了?！?br/>     轉(zhuǎn)身想走，卻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她不解氣地用一根手指指著他，“還有，下次見著我你最好離我遠點，不然回去了我一定找人揍你，把你揍得連你媽都不認識……”???.BiQuGe.Biz
    還沒罵爽，伸出的手臂忽然被人拉住，梁京京猝不及防地跌入一個強有力的胸膛。還沒站穩(wěn)，一只大手掐住她下巴，男人的嘴唇不由分說地壓了下來。
    充滿攻擊性的男性氣息中，梁京京在嘴巴被封住的瞬間“唔”地抵抗了一聲，用力推打，卻被吻得更深，直到她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不做徒勞的動作，他才變得溫柔。
    沒有任何支撐，細腰在力量的壓迫下不自禁地向后彎去，她推他推不動，反不得不在混亂中抓住他衣服的前襟，像是把他拉向了自己。
    他的舌尖濕軟有力，一下又一下地追逐挑逗她。梁京京被吻得缺氧，發(fā)出輕微喘息，幾乎要昏厥。
    不知道過了多久，舌尖猛地一痛，譚真松掉手上力氣，摸了下嘴唇。
    沒了束縛的梁京京一腳就往他重要部位踢去，譚真反應(yīng)快得很，連退兩步避開。
    “好了好了……”
    “臭痞子！”
    她作勢繼續(xù)追，他作勢要避。梁京京知道他身手矯健，這么追是打不到了。
    她滿臉通紅地停下，擦擦嘴巴上的口水，又摸摸手臂上被他握出來的紅印子，羞憤地看著他，“弄疼我了……”
    她看著看著，眼中漸漸漫上委屈。
    譚真：“我看看?！?br/>     又要上來，梁京京后退，“你滾?！?br/>     也許是他把她親疼了，也許是這秋風(fēng)太涼了，也許梁京京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面前不正經(jīng)的人，她忽然有點傷心。
    這次與以往不同，沒有再和他過多糾纏，梁京京轉(zhuǎn)身往宿舍走，邊走邊抬手繼續(xù)擦口水。
    濕了的唇被秋風(fēng)一吹，很快就變得干干的。
    譚真裹了下自己吃痛的舌頭，口中仿佛還留有剛剛那股芬芳柔軟的感覺。
    看著她頹然的背影，“梁京京……”
    譚真：“能不能認真聊幾句，次次這樣。”
    女孩腳下不停。
    “總想什么事都要依你的意思辦，讓全世界都讓著你，可能嗎？沒人一直欠你的，沒有男人是真傻子?！?br/>     梁京京不想再跟他說話，此時胸中卻涌起一股無法克制的情緒，令她不得不停下。
    女孩回過頭，傲然的面孔在這星光下有種別樣的美麗。
    “可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人，也一直有你這樣的人在讓著我。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沒忘記我嗎？”
    她說得囂張而真誠，令譚真幾乎無話可說。
    “你也知道都這么多年了。我是沒忘記你，可你總該長大一點?！?br/>     “也許吧，但這不關(guān)你的事，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你就一定對嗎？你覺得我自私我還覺得是你自以為是?！?br/>     她語氣倔強：“你想我怎么樣，想我順著你的心意改，改得像學(xué)校里的三好學(xué)生你就滿意了？你會不會太自大?！?br/>     譚真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個看起來神經(jīng)大條、庸俗淺薄的女孩其實心里頭門清，自己到底是小瞧了她。
    梁京京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破地方，站久了好冷，所以我才說最討厭鄉(xiāng)下嘛。不說了，回去了?！?br/>     身后無人追來。
    破舊的小樓亮著幾盞昏黃的燈，梁京京走上樓梯，深深呼吸了下。想釋然地笑一笑，臉上卻感覺涼涼的，抬手一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然不覺地流了一滴眼淚。
    她不在意地抹掉，又用手背擦了下干干的嘴唇。
    她氣自己又讓他得逞。
    而上一次，那是她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