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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行一千,開路八百,一路上王烈派出了十余隊探馬、偵騎,在大軍行進的路線上進行偵查。
而王烈這次率領的本身都輕甲騎軍,所以行軍速度極快。
至于曹嶷手下大將徐邈率領的一萬青州軍則落在最后,他們本身就是由精銳士卒組成,根本不是什么傳統的炮灰輜重,所以依舊能夠勉強跟上王烈等人。
這樣的行軍速度下,不過二十幾日,王烈等人就抵達了徐州。
進入徐州,就等于是進入了江左的勢力范圍,本來這里也曾被石勒攻占,還是祖逖渡江后穩扎穩打,收復了這片失地。
但為了避免江左權貴的猜忌,祖逖還是主動將這一片的防務交給了江左軍。
護送王烈前來的祖逖手下大將韓潛指著這片土地道:“令公當年帶我們在此與石勒逆賊激斗,卻得不到江左的支持,但等我們戰勝逆賊后,江左之輩卻來催要交接,真是一群勢力小人。”
一旁的韓云見自家兄弟如此說,卻帶著幾分猥瑣之意笑道:“阿潛,那這次待大兄我回江左給你們出氣。”
自從韓氏兄弟相認,尤其是經過了對石勒的那場血戰后,兩人很快就恢復了兄弟情深。但因為兩人隸屬不同主公,卻還是聚少離多。
這次祖逖命韓潛護送王烈等人,未必沒有讓這兄弟兩人聚一聚的心思。
而這時的韓云早已經不是當日那個貪生怕死之輩,他不但因功官升至校尉。更成為了王烈信任的親信。
韓云比之胡大海他們的優勢就在于他能文能武,尤其一轉腦筋經常會有很多奇思妙想,因此王烈對他頗為信任。
此刻見韓云如此說,王烈笑道:“韓將軍。你放心,等到了江左,哪個要敢對我等抗擊韃虜的將士不敬,我王烈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韓潛點點頭道:“正當如此,將軍,送您到這里我們也該回去了,再往前已經屬于江左之地,沒有調令或對方允許我們不可擅入。”
王烈拱手道:“這一路辛苦將軍了,回去替我向祖使君問好。”
韓潛又對韓云道:“大兄,這次去江左。回家看看爹娘。他們很想你。”
韓云聞言。眼圈一紅,低下頭嘴硬道:“這個不要你管。”
韓潛無奈苦笑,再次對所有狂瀾軍將士一行禮。打馬而去。
那一萬豫州破虜軍騎兵也和眾人依依惜別,跟隨韓潛離去。
王烈望著韓潛的背影,贊道:“韓校尉,你這個兄弟將來必是一時人杰。”
韓云卻還沉浸在有些失落的情緒里,半響沒有反應過來,還是一旁的冉瞻捅了他一下,他在反應過來道:“那是他自己的造化,我們韓家也就出了這么一個人才。”
王烈撇了他一眼,笑道:“怎么,這次去江左。韓校尉沒有信心立功么?”
一旁的冉瞻卻笑道:“老云這家伙對名利看淡的很,他又不算什么人才,主公不要管他。”
韓云怒道:“胡大海沒有跟來,你這小子到成了妖孽,我的功勞我憑什么不要,主公這一次我回韓家也算是光宗耀祖,我一定要在江左闖出名堂來。”
王烈和冉瞻相視一笑,他們都是韓云好,想讓他振作起來。
離別了韓潛,眾人又特意在原地等了半日,直到青州軍的一萬輜重隊跟了上來,然后原地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才繼續前行。
進入徐州地界,眾人明顯感覺到了不同,按照道理來講,這里是屬于后方,尤其是祖逖渡江后,石勒就幾乎沒有兵馬再能來這邊騷擾百姓。
而且這里已經接近江南,水土肥沃,氣候溫潤,現在又正是七月末,按道理正應該是夏收的好時節。
可放眼望去,只見滿目的荒涼,大片的土地都已經荒蕪,長滿了雜草。
面對這樣的景象,王烈眉頭微皺,令狐艾見他如此,知道他是沒來過江左,也不清楚徐州的情況,介紹道:“主公,這里雖屬于江左,但因為太過靠近前線,加上一馬平川,石勒若來攻,無先要可守,所以江左并不重視這里,這里的百姓也多逃往了一江之隔的京口;而祖士稚大人有心開墾,但又恐江左顧忌,這里就這樣荒廢下來。”
王烈聽了,手中馬鞭一指面前的土地,不屑道:“這些愚蠢之輩,只要許以百姓安穩,多學豫州之地豪強建壁壘自保,并在大城鎮駐軍,到時候若有敵來襲,百姓為自身利益也會拼死從軍,何苦白白荒廢這大好土地,而且這里若能開墾成田,每年的產出不但可供徐州,相鄰州郡也能惠及。”
想到這里,王烈道:“傳我軍令,飛鴿傳書長史衛雄,讓他招攬流民,來這里開荒。”
令狐艾忙道:“主公,不可,現在是緊要關頭,多少人正盯著您的動靜,您若派人馬來此,恐有人非議。”
王烈卻笑道:“我自然是不能派人前來,可若是失地之流民自己前來,那就無妨了。”
令狐艾一愣,問道:“那若徐州軍驅逐當如何?”
王烈看了一眼謝艾,謝艾笑道:“可請圣旨,安置流民;至于當下,則是萬民請命,武功候體恤百姓,暫時同意流民安置于此。”
令狐艾聞言,點點頭:“此計甚好,從來這些人都不許境內百姓流失,主公卻反其道而行之,讓我幽州百姓遍布天下,到時候這些百姓感念主公之恩,主公大軍若再來保護他們,此地唾手可得。”
王烈笑了笑,并不肯定,不過這樣相對溫和的擴張配合他狂瀾軍將士的殺伐,才是快速改變這個國家最好的手段之一。
否則拖延下去。這個國家,這民族早晚還是恢復那死氣沉沉的局面,最終重復兩千年后被人欺辱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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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半日,午后時分。王烈一行終于到了徐州江都縣的碼頭。
令狐艾可是第二次來這個碼頭,一看到那看似平靜的碼頭,再看到遠處站著的一群恭恭敬敬的江都縣官吏,令狐艾雙眼頓時泛起一片紅色,一指這碼頭道:“主公,就是在這片水域我們遇到了敵人的伏擊,而來接應我們的兄弟,也是被駐扎在這里的水軍以剿匪的名義殺死的。”
王烈聽了,咧嘴一笑:“很好,原來敢殺我弟兄的也不是什么三頭六臂的妖魔鬼怪么?蘇良你去準備下。一會看我眼色行事。”
王烈這次來江左就是帶著三分怒意。七分殺氣來的。而且他不在乎把事情搞大,搞的越大他才越好渾水摸魚。
至于什么士林的風評和世家的支持,王烈這次還真不在乎。
因為他的目的和別人所想的不一樣。他并沒有想要用仁德控制占領住江左,他來江左就是將反對司馬鄴和自己,乃至反對自己師尊劉琨的人全部干掉,再扶持上一批聽話的人。
現在石勒即滅,成國李雄的動靜又都在他的掌握,他也不怕江左被韃虜竊取。
所以,大多數的人都沒有猜中王烈的目的,還枉費心機想要給王烈一個下馬威。
那邊,一看王烈大隊人馬接近,以江都縣的縣令馮玉和縣內駐扎的水軍裨將。也是縣內的長史龐毅為首的大小官吏,就在路邊高高舉起雙手,鞠躬致意。
那縣令馮玉年紀四十左右,一臉孤傲之色,此時上前道:“江都令馮玉恭迎武功侯。”
話語雖恭敬,但全無歡喜之色,王烈暗暗稱奇,難道此人是要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與自己唱對臺戲么?
但王烈臉上始終是一副笑瞇瞇的模樣,甚至頗有些驚訝和意外的模樣:“誒呀,烈路過,卻勞煩諸位大人如此熱忱接待,實在愧不敢當。”
王烈這么一說,那江都令馮玉并不領情,卻道:“武功侯客氣了,您代天出使,我等自當依禮相迎,若是武功侯自己來,我則肯定會公事公辦的。”
聽了這話,又見馮玉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樣,王烈心中微微詫異。
四周其他的江都縣官吏也都是滿臉尷尬,甚至有人還暗中后退一步,生怕收到馮玉的牽連一般。
王烈觀察到這些,眼中的寒光閃過,那馮玉卻依舊不以為意,攏手站在原地,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這時,原來的京口縣縣令,現在的狂瀾軍參軍崔奉卻上前一步,拱手對馮玉道:“景階兄,久不曾見,風采依舊。”
馮玉一見是崔奉,卻別過臉去,冷哼一聲,一幅看不起他的表情。
崔奉面露尷尬之色,扭頭小聲對王烈說:“這馮玉一向如此,主公不必與他糾纏。”
王烈點點頭,心道:“馮玉如此,若非本性,就是有人指使,不過看樣子卻是個清正的硬骨頭?”
那邊江都的水軍裨將龐毅見馮玉這般,卻是暗自好笑,然后一臉諂媚的迎了上來:“下官龐毅見過鎮東將軍,早就聞得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說完,竟然要拜倒。
馮玉一見,更是滿臉厭惡的退后開去,不屑的看著這一切。
王烈也心中不爽,覺得此人實在太過諂諛,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可若說對他客氣卻是萬萬不能,因為這縣內還有有數十名狂瀾軍將士的冤魂不曾解脫呢。
王烈耐著性子問:“龐將軍,這次我代至尊及大將軍前來巡查江左,也有肩負考察各地官吏的重任……”
龐毅一聽,臉色微變,卻笑道:“這是自然,大人是很得至尊恩寵的,下官和馮縣令早已經在酒樓背下了宴席,現在已近晌午,大人鞍馬勞頓,還是先去吃酒休息后,再辦公不遲!”
那邊馮玉卻冷聲道:“笑話,大人做什么還用你來教么?”
龐毅聽了。眼中閃過怒意,剛要再說什么,王烈卻道:“飯不著急吃,我也只是簡單問及句。”
一干江都縣的官吏都同情的看著龐毅。但卻沒有一個人出言相勸。
雖然王烈現在表現的溫文有禮,甚至可以說是自見到他以后,他都很客氣,但天知道這個傳說中的“鬼神”什么時候就會翻臉無情。
而很明顯,現在龐毅是他的主要目標,那么其他人自然不會把禍事招惹到自己的身上來。
龐毅無奈,只好拱手道:“請大人垂詢。”
王烈卻是笑瞇瞇道:“不要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聽說幾個月前,在這江都縣曾經鬧過一次匪患。龐將軍率人殲滅了一群襲擊碼頭的海匪。可有此事?”
龐毅一聽。眼睛斜上,思考片刻:“卻有此事,末將還為此得到了鎮東大將軍府的獎賞。”
言語間頗有自得的樣子。
王烈一聽。心中怒火升騰,手掌已經握在了耳鑄公劍之上。
一旁的令狐艾卻猛的按住王烈的手,然后笑道:“主公,這行了半日,米水未進,我有些饑渴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王烈微微一愣,但還是點點頭,松開了手指。
那邊龐毅在王烈散發出的氣勢的威壓下,早已經是汗流浹背。連忙跑在前邊引路。
剛剛的一刻,龐毅敏銳的感覺到,王烈對他起了殺意。
讓大軍先行前往江都縣碼頭駐扎,王烈只帶主要將領和五百親衛進了江都縣,王烈才發現這縣內的建設還算不錯,至少了外邊的荒蕪相比,這縣內可以稱得上是人來人往。
而且城內來往的百姓和商旅并沒有像王烈經過的其他縣城那般,因為王烈這個使者的到來而被官府驅散,或者禁止上街,只是王烈他們行走的主干道被被讓了出來,其余街巷里依舊人群不斷,而且不時有百姓站在路邊駐足觀看。
這顯然是一縣主政者所為,因此王烈對江都縣縣令馮玉的觀感又好了幾分。
這馮玉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都明顯是個體恤百姓,性格耿直的干才。
王烈路上還特意詢問崔奉,可了解馮玉的嫡系,崔奉卻道:“此人是正常履任至江都,平日里我和他交往不多,只知道他性格是有名的倔強,為官的名聲也很清廉,大人若有意招攬,我可先去試探下他。”
王烈擺擺手,表示先不要著急。
眾人到了酒樓,酒樓內早已經背好了酒席,而據江都縣的官員介紹,這酒席是龐毅出面辦的,本來按照那馮玉的意思是要在縣衙內安排幾桌家常飯菜。
這話依舊是龐毅告訴給王烈的,本是為了討好,卻更增王烈厭惡,王烈卻道:“看來龐將軍家底豐厚的很,就是不知道這江左的水軍又建設稱了何等模樣?”
王烈這話中有話,就差直接譏諷龐毅貪墨軍餉了。
果然,龐毅臉色變得通紅,但卻并沒有發怒,反而更加卑微的伺候在下首,并將王烈讓到主位。
王烈也不客氣,落座后,卻將馮玉拉倒了身邊,借口是要了解縣內的民生。
一番詢問下來,這馮玉雖然語氣平淡,但卻對答如流,回答的頭頭是道。
王烈聽了,連連贊嘆馮玉能干。
眾人最愛錦上添花,縣內的其他官吏一見這樣,也都紛紛進言,稱贊馮玉是一個好縣令。
馮玉卻是矜持的捏著胡須,并不自傲,這模樣落在王烈眼里則更是見獵心喜。
王烈地盤擴大,不缺將領,最缺的就是馮玉這種實干又低調,能安心一地,處理政務的人才。
軍人可以通過軍校和王烈制定的練軍辦法培養,但政治人才王烈卻實在不知道如何養成。
不過盡管欣賞馮玉,王烈并沒有開口直接招攬,畢竟他不清楚馮玉到底隸屬與哪方,萬一被拒絕,下邊就沒有通融的余地了。
至始至終,令狐艾卻始終冷著臉,也不與眾人飲酒。
王烈只道他是因為想起那些被殺死的弟兄,心情郁悶所至,讓蘇良、冉瞻等人一旁相勸。
那邊水軍的裨將龐毅卻是一臉難看,他辛苦辦下的酒宴,卻成了馮玉表演的機會。
龐毅數次起身給王烈敬酒,王烈到是給了他點面子,杯杯飲盡,龐毅的臉色這才好看許多。
但因為王烈對他冷落的原因,在座的江都縣官吏都有意的疏遠起來他,而那些狂瀾軍將領更不可能去拂逆王烈,對他也是不理不睬。
龐毅吃了半天酒,已經是半醉狀態,又自覺無趣,索性起身告辭。
王烈也不挽留他,也沒有繼續再逼問他的意思,讓他離去。
那邊眾人也是興致越來越高,很快就酒過三旬,菜過五味,王烈也有些微醺的模樣,說起話來也更加溫和可親,這也讓一直提心吊膽的江都縣官吏們慢慢把心放了下來。
天色,也慢慢的黑下來,那邊王烈本是準備回去和大軍匯合,準備在江都縣過夜后,明日一早趕赴京口,馮玉卻起身相邀,邀請王烈去縣衙居住。
王烈聽了,頗為意動。
令狐艾卻再次出言相勸:“主公,軍中不可一時無帥,還請主公返回軍營坐鎮。”
王烈想了想,一旁謝艾也道:“主公,我也有一事想要請教,我們還是回去吧。”
王烈向馮玉告個罪,馮玉也不在乎,依舊是那副冷漠模樣,仿佛剛剛出口相邀的不是他自己。
將王烈送走,馮玉等縣內官吏各自散去。
在返回軍營的路上,王烈問令狐艾:“元止先生為何阻止我?我剛剛在城外是不會真殺他的,至少也要逼問出事情的真相!”
令狐艾搖搖頭:“艾觀察那龐毅舉止,雖有些諂媚,但提起那日之事時并沒有什么懼色,如果此事真是他所為,他應該很怕大人詢問的,所以我只是覺得他未必知道事情的真相,主公若當場逼問,反而可能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兇手警覺。”
王烈點點頭,仔細回想那龐毅的表現,的確并不像是偽裝。
謝艾卻搖著羽扇道:“龐毅這人絕不像表面這樣簡單,今夜我建議主公加強防御,恐有人來破壞!”
王烈一聽,一咧嘴笑道:“就怕他們不來!”
再看他時,哪還有一點酒醉的模樣,黑夜中一雙鷹目卻死死盯著遠處燈火璀璨的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