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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船后,令狐遠又被幾人前呼后擁的送回了族中,這一次令狐遠對李國等人的態(tài)度親切熱絡了很多,甚至有些刻意拉攏的味道。
他在船上時雖然動過讓對方反悔,自己進而刻意侵占對方這些蜀錦的心思,但一想到李國“無意間”提到的火龍燒,這種心思就變成了拉攏之意。
不是令狐遠不貪心,正是因為對方手中現(xiàn)在掌握的資源簡直是一座金山,三千兩黃金的貨物和一座金山相比,孰輕孰重,他還是能分的清的。
令狐遠更是決定,只要能通過他們聯(lián)系上幽州,獲取火龍燒的經(jīng)營權(quán),再能獨家代理這益州第二大商行蜀錦生意的經(jīng)營權(quán),那么三千兩黃金他一個月就能賺到,將來成為族長,把家族帶上新的高度,封侯拜相怕也有可能吧?
做著這樣美夢的令狐遠,一路之上屈尊結(jié)交眾人,不斷說什么希望一直合作;李國聞言,也是刻意逢迎,表示只要度過這次難關(guān),今后有好貨色一定先留給令狐遠蕓蕓,雙方卻是言談更歡。
很快,回到了令狐府上,李國等人告辭,令狐遠假意挽留一番,李國自然不會真留下下吃飯、住宿,以要連夜清點貨物為由,離開了令狐氏的府邸。
隨后,眾人回到碼頭,在一個早就租憑下來的小倉房里,眾人卸下偽裝,商討這一日的得失,順便等之前潛入了令狐艾府中的賀葆和王任等人回來。
令狐艾等人卸下了裝扮,荊展和阿烏以及幾個手下卻并沒有褪去偽裝。依舊一身商旅打扮,假裝在倉庫外清點貨物,順便把守放哨,阿玲因為擔心王任。也去了外邊等候。
屋子里只留下了令狐艾、費辰和李國三人。
李國此刻已經(jīng)是累得氣喘吁吁,他雖然是材官出身,但身體實在素質(zhì)一般,尤其是今日精神高度緊張,生怕哪一句話說錯耽擱大師。
此刻,卻是放下心來,一邊看著那些地契,一邊罵道:“龜兒子的令狐遠,如此貪心,當我是傻子么。故意不提族長印信的事情。我看這小子是想把我們‘這批貨’全吞下。再算計我們后邊的貨,元止兄他這般貪心,會配合我們行動么。別再壞了我們的大事。”
令狐艾卻道:“不怕他貪心,就怕他不肯上當。不過今日看,他這個人一直也不曾變過,該他拿的他要拿,不該他拿的他也要拿,這次就是他最后一次貪心的機會。”
一提到令狐遠,平日里很溫和的令狐艾就會怒火升騰,顯然是恨不得立刻能誅殺此獠。
費辰也道:“人貪心才有弱點,這令狐遠不但貪心還自作聰明,否則真是個死心眼的傻子。我們的計劃還未必能成功呢。不過令狐遠到的確夠奸猾,謹慎如狐,這次多虧了李太宰臨危不亂襄助,否則還真不容易誆騙住他。”
李國卻是手撫著身旁一匹蜀錦道:“我出力也是為自己能平安,到?jīng)]有什么。只是可惜這些上好的蜀錦和那么珍貴的寶珠,如今都要送給這個家伙。”
因為和中軍發(fā)生了沖突,而且李國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從蜀地運來的那百來輛輜車上的貨物全部被當做賊贓處理,白白便宜了中軍,王敦也趁機發(fā)了一筆橫財。
所以這次的貨物都是李國利用曾經(jīng)的關(guān)系,賒欠買來的。
這批用來誆騙令狐遠的蜀錦,雖然沒有開始所說的三萬匹那么多,但也至少有一千匹,而且無一不是精品還是李國讓手下從同隸屬于成國的商隊轉(zhuǎn)手買來的,至于那十幾顆一般大小的珍珠則是費辰親自尋來,據(jù)他說是用來坑令狐遠的殺手锏。
為了誆騙令狐遠,眾人花費的人力、財力可謂極大,如果不能成功,相信就算費辰不會有什么感覺,但令狐艾和李國這兩個渾身銅臭味大于權(quán)利*的家伙是會抓狂的。
對他們來說,財產(chǎn)上的損失,永遠比所謂的名譽更寶貴一些。
不過現(xiàn)在看,令狐遠已經(jīng)中套,所以兩個人雖然不忿那些東西被令狐遠白白拿去,卻也是只是發(fā)發(fā)牢騷。
費辰見兩人如此模樣,無奈笑道:“放心,此次只要計劃順利,他吃掉我們多少東西,就要翻倍的吐出來,現(xiàn)在我們要等王任他們的消息,只要他們能取到我們所需要的東西,令狐遠這一次是跑不掉了。”
正說話間,門外站崗的荊展忽然發(fā)出一聲輕喝:“什么人!”
隨即是阿玲的驚叫:“阿任,你們總算回來啦,啊,阿任,你怎么受傷了——”
“受傷了?”令狐艾和費辰相視一眼,頓時涌起不好的預感,幾步走出屋子。
門外,幾個狂瀾軍的密探攙扶著王任,王任的上身后側(cè),正不斷有血跡滲出。
而少女阿玲在一旁急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從隨身的包裹里不斷掏出從山寨帶出的止血的藥材要給王任上。
令狐艾忙攔住他,這些藥草雖然珍貴,但沒有經(jīng)過王烈所說的精煉和提純,止血效果未必如狂瀾軍制式的止血散和金瘡藥好。
眼見王任如此模樣,眾人都是心下凄然,費辰見眾人面色各異,卻喝道:“除了暗哨,其他所有人都進屋子,不要在這里站著;賀葆,有沒有尾巴跟上來?”
和王任同去的賀葆忙道:“沒有尾巴,但是折了兩個兄弟。”
費辰聞言,白胖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片紅潤,卻是強自克制住憤怒:“你們是怎么做事的?先看看阿任的傷情,老子再和你計較。”
此刻,王任已經(jīng)被阿玲和荊展親自扶進了屋子,荊展正從懷中掏出金瘡藥對王任的傷口進行處理。
令狐艾和費辰等人都圍了過去。眼看王任是傷在后背肩胛附近,幸好王任他們都穿了內(nèi)襯的鏈甲,所以這一下入肉并不深,但你如嬰兒嘴唇般破裂開的傷口還是有些嚇人。
荊展給王任處理好傷口。簡單用干凈的棉布包扎上后,王任已經(jīng)昏昏睡去,但就算在睡夢里,也是臉色痛苦,顯然極其疼痛。
見王任沒有了生命危險,費辰才沉聲對賀葆道:“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
賀葆眼看自己的好兄弟這番模樣,卻悲憤道:“大人,我們按照計劃,順利潛進了令狐氏的后宅,根據(jù)那張平面圖。也順利的找到了令狐微的書房。可就在我們?nèi)〉糜⌒艤蕚涑吠藭r之后。書房內(nèi)忽然來了幾個人。卻也和我們一般,也是潛入進來的,因為我們先到的。所以被敵人偷襲,王任為了掩護我,才被砍了一刀。”
費辰聞言,卻怒道:“你們是不是沒有布置報警裝置,更沒有設置陷阱!”
賀葆聞言,臉色一白,片刻跪倒悲聲道:“沒有,當時身在府邸,怕有不相干的下人經(jīng)過觸動陷阱,反而會發(fā)現(xiàn)我們……所以就沒有布置。但是設置了暗哨,可是兩個兄弟都被對方悄悄害死,我們才沒有發(fā)現(xiàn)……不管怎樣,是我的失誤,請大人責罰!”
費辰氣得連連搖頭,片刻道:“你們這一時的心慈手軟卻留下了大患,現(xiàn)在懲罰你有何用?我只問你,印信可曾得到;對方又是什么來路?”
賀葆忙從懷中掏出一方銅質(zhì)印信,雙手遞給費辰:“印信到手了,而且現(xiàn)場我們已經(jīng)復原,只要令狐微近日不使用這印信,就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至于對方……也被我們反擊殺了三人,實力不弱,但他們似乎也害怕被發(fā)現(xiàn),沒有繼續(xù)糾纏,如今已經(jīng)退走,我拍了兩個兄弟試圖跟蹤,卻被甩掉了……”
費辰一聽,眉頭皺的更緊:“對方究竟是什么來路?自己和荊展這次從幽州帶來的幾十人可都是狂瀾禁衛(wèi)暗組中精銳的精銳,對方不但可以在不被賀葆和王任發(fā)覺的情況下就殺死兩個暗哨,擊傷了王任,最后還能從容撤退,并擺脫自己這邊的追蹤,就憑這些,這些人就足矣成為狂瀾軍在江左行動以來遇到的最大的對手,不可不防。”
“難道是王敦手下的玄武衛(wèi)?又或者是司馬睿麾下的青云司?不對啊,這兩個組織自己都很了解,論建成時間,肯定是超過狂瀾禁衛(wèi);但若比素質(zhì),那是絕對的一般。
這從他們刺殺自己和主公王烈一系列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其水平高低,雖然擁有一批心狠手辣的死士,但無論行動組織和武功計謀都比不過狂瀾禁衛(wèi),做什么事情更缺乏臨機應變的能力。真要比起來,這些勢力就連石勒手下火鶴營的斥候組也比不過,他們又憑什么殺傷我的人?”
作為從江左情報組織脫離出來的費辰,對江左各個勢力的情報組織的結(jié)構(gòu)、實力不說全盤了解,也是*不離十,可如今這支突然出現(xiàn),暗算了狂瀾軍暗組的組織的實力卻是從未耳聞的,難道是有內(nèi)奸告密?
想到這里,費辰渾身一震,看向四周。
令狐艾看費辰這般警惕的模樣,卻道:“我們謀劃……謀劃我家族的事情,還有誰知道?”
費辰搖搖頭:“除了我們這些人,就連百醉居那邊我都不曾告訴。”
令狐艾卻點點頭,正色道:“那這么說,現(xiàn)在可以暫時排除是內(nèi)部出了問題,其實費大人,這次我回家族的事情雖然是臨時起意,但如果真有人有心要困住我們,還是可以推斷出一二的,因此現(xiàn)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對方是想要謀取我們性命的人,當然他們今日應該不是沖我們?nèi)サ模雭砦夷亲彘L伯父的書房里還有什么他們也感興趣的東西。
只不過經(jīng)歷這件事情后,對方肯定會有所警覺,雖然賀葆他們不曾暴露目標,但這些日子卻絕對不可以再出現(xiàn)了,而且我們?nèi)绻肜^續(xù)謀取,恐怕就要做好和對方正面交鋒的準備,諸位可明白其中危險?”
費辰聽令狐艾這般*,本來一直緊皺的眉頭反而舒展開來:“危險自然是有的。不過就算最后要和這幫混蛋正面對決,我也要先玩玩暗的,兄弟們不能白死。”
李國也道:“元止兄,現(xiàn)在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手下失散,又欠了益州的商行那么一大筆錢,我若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我家成王非扒了我的皮,所以你說怎么辦吧,是要我繼續(xù)裝龜兒子的老板,還是裝瓜兮兮的蠢蛋,只要你需要,我都奉陪。”
此刻,荊展卻從王任身邊踱步走來。沉聲道:“砍傷王任的家伙功夫很高。而且看傷口。應該是制式的軍刀。”
費辰一聽道:“難道又是中軍的人?”
令狐艾搖搖頭:“不能,上次中軍出手是因為中了別人之計,而且我們因為沒有權(quán)利處置他們。所以現(xiàn)在也無法知道到底是誰操控了這建康的中軍;這次我回族內(nèi),雖然有敵人能猜到我的動向,但一定不會再調(diào)動中軍,先不說王敦不是傻子,屢次三番調(diào)動他的人馬,他就要徹查了;就算王敦是傻子,以中軍的戰(zhàn)斗力,對王任他們會有如此戰(zhàn)果么?”
李國道:“無論是哪一軍,我們現(xiàn)在就這樣一直在這里枯坐、干等么?”
令狐艾搖搖頭:“不,既然已經(jīng)取得了印信。就先把這些地契上都蓋上,然后荊隊長,這次麻煩你帶阿烏親自走一趟,把這印信放回原處,阿烏身子靈活,做這些事情最拿手不過,這次一定要小心,也不要耽擱時間,放好印信后你們就回來見我,然后我們明日就將那些蜀錦運去倉庫,午后就正大光明的去拜訪下我那位伯父。”
費辰卻眼睛一亮:“元止先生原來是想以身為餌,吸引他們現(xiàn)身么?不過一旦他們現(xiàn)身,實力完全凌駕于我們之上,我們又如之奈何?”
“那就等,等他們露出破綻!只要他們肯露臉,就一定會露出破綻,而且這里是京口,不是建康,是令狐族內(nèi),不是他們的老巢,如果他們真有所圖,又怎么敢在我伯父面前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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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漫長的等待,比等待更漫長的還是等待,這一刻,聞聽袍澤盡命,自己卻不能上前,對于王烈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
王烈是那種看似理智,在大多數(shù)時候也能保持冷靜的人,可是一旦事情牽扯到他真正的關(guān)心的人,他就會做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
如當日在晉陽拜師劉琨后,僅僅是出于為了幫助劉琨鏟除可能存在的威脅,就氣暈高喬,槍挑龍季猛。
可以說,王烈一旦發(fā)起狠來,幾乎沒有人能阻擋住他的行動。
但此刻,事情不緊緊關(guān)系到蘇良,也不僅僅關(guān)系到那幾千狂瀾軍的性命,更關(guān)系到整場戰(zhàn)斗的勝利,和北地的未來。
王烈激烈的心反而慢慢平復著,只是雙手把大槍握的更緊,下一刻只要信號傳來,他就會執(zhí)槍沖出,沖向那滿目猙獰的敵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烈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徹底融入了這天地間,終于遠處的堤岸下一騎奔來,鐵蹄破開蘆葦,踏碎了泥土上的浮冰淺雪,那士兵邊跑邊喊道:“主公,蘇將軍發(fā)出信號了!”
王烈一聽,身子一挺,猛然縱馬而出,在隊列前回轉(zhuǎn)馬頭,黑龍嘶鳴一聲,豎起了前蹄。
待黑龍落下,王烈面對排成一列列,面對自己,肅穆無語的狂瀾軍重甲騎兵,唰的抽出腰畔耳鑄公劍,劍指青天,一手舉劍,一手執(zhí)槍,只用雙腿夾住馬腹,身后的黑色披風更是獵獵如旗,整個人就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面對如此英武的主將,對面的千萬雙眼中露出的是狂熱、是信任,更是齊齊舉起手中長槍,在無聲間宣泄著自己的情緒。
王烈卻猛的縱馬從自己陣前跑過,手中高舉的長劍劍脊不斷劃過一干士兵手中伸出的長槍,陣陣悅耳的金鐵交鳴,讓那些士兵的情緒頓時別挑撥的更加熱烈起來,他們的眼神也變得愈發(fā)的炙熱,喉嚨中更不斷發(fā)出下意識的嘶吼。
王烈滿意的看著自己手下這群勇士,他們現(xiàn)在就和野獸一般帶著無盡的殺意,這也是王烈想要看到的。
因為他們即將面對的敵人,就是一群餓狼,而消滅餓狼的最好辦法不是成為獵人,而是成為猛虎。
最后,王烈從第一排陣頭到陣尾都跑了一次,這才勒住戰(zhàn)馬,面對士兵,一言不發(fā),眼中已經(jīng)是血紅一片,然后收起耳鑄公劍,大槍猛的舉起,直指蒼穹。
這一刻,蒼白的陽光照耀在王烈的槍鋒之上,你大槍似乎要刺破這天一般。
段文鴦卻忽然舉起手大槍帶著這些狂瀾軍重甲騎軍的士兵狂喝道:“殺敵——”
“殺敵——”
這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就是傳遞給埋伏在四下的袍澤的,最好的進攻信號,頓時在匈奴漢國大軍四面都響起了同樣的吶喊聲。
就連已經(jīng)完全被敵軍包圍的蘇良和冉瞻他們也吼出了這一聲,這一聲殺敵,將狂瀾軍壓抑許久的情緒即將徹底爆發(fā),把對面的敵人嚇的一愣,甚至有些敵人直接馬失前蹄。
隨后,在四面可見的荒野里,不斷響起了馬蹄和鎧甲摩擦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聲音。
匈奴漢國陣中,石勒等人聞聲色變,很多人第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等他們再抬頭時四面涌來的敵軍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線里,就如天邊滾滾而來的烏云一般,而那些戰(zhàn)士手中的刀槍,就是劃破烏云的電光,散發(fā)這叫人畏懼的威勢。
就在他們的左翼,一面黑色大纛迎風招展,上面血紅的三個大字“王烈到——”
王烈,那個在北地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神話的少年,黑馬銀槍,殺人無數(shù)。
一如那日信都城下的出擊,紅鬃烈馬,大槍無敵,王烈?guī)е鴿M腹的殺氣,左右兩側(cè),段末坯和令狐泥緊緊護衛(wèi)相隨,身后跟隨著五千同樣殺氣騰騰的西涼甲衛(wèi)重甲騎軍,席卷而來。
而他們的目標,正是這剩余的五萬多匈奴漢國冀州軍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