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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生死一線
陶侃一臉笑意,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卻是看著張奕,似乎張奕的臉上有一朵花一般。
張奕被陶侃的目光盯的渾身汗倒豎,片刻拜倒在地道:“某知曉了,大人放心,我荊湘之兵誓死跟隨大人,絕不放過一個入侵我邊境的敵人!”
眾人也都連稱一定惟公馬首是瞻,不會讓敵人入侵。
陶侃卻忙扶起張奕,笑瞇瞇道:“張大人,不要這么說,爾等皆是天子之兵,我陶侃日夜想要北上中原,光復(fù)舊都,還我大晉河山,其實那幽州的王明揚還是不錯的,能為我大晉作戰(zhàn),這才是大丈夫本對了,張長史,你夫人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吧?我這里有一副當(dāng)日小仙翁開給我的保胎之你拿去,給你夫人用吧?!?br/>
小仙翁葛洪?去年葛洪北上去洛陽,的確經(jīng)過了荊州,還特意給陶侃平叛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當(dāng)時陶侃就覺得葛洪是一個人才,苦苦挽留,葛洪卻堅決不受,葛洪在江左聲望堪比王侯公卿,陶侃也不能強留,只好放他和兩個徒弟離開。
沒想到,半年后,就從長安傳來葛洪與王烈在一起的消息,而且葛洪后來還跟隨王烈去了幽州,據(jù)說現(xiàn)在在幽州廣設(shè)道觀,招攬信徒,為王烈開創(chuàng)基業(yè)也建立了汗馬功勞。
陶侃每每提起這件事情,還喟嘆王烈運氣好,能得到葛洪的襄助。
但有知情者也暗中傳言,陶公夜深人靜之時曾說王烈有圖謀不軌之心,借助葛洪名望,招攬信徒,將來會有起事之舉。
但不管怎樣,陶侃手中有葛洪贈予的丹卻是事實,這丹在其他人眼里就和仙丹一般。
張奕聽了,卻是感激涕零,他今年三十多歲,妻子懷的是頭胎,在古時也已經(jīng)屬于老來得子一般,而他妻子比他還大上三歲,更屬于高齡產(chǎn)婦,自懷胎后一直不穩(wěn),有小產(chǎn)的跡象,此刻能得到這保胎簡直比救了張奕命的還重。
眾人也連贊陶侃仁義,心下對陶侃的忠誠度也更添幾分。
陶侃把眾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卻道:“我與諸君抗敵數(shù)年,也算得上是同生死,共命運,這些年我自覺年事漸高,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日的沖動,只希望諸公能與我一起,共保一方安寧,將來也做那青史留名之輩?!?br/>
眾人感動不已,都拜倒稱喏,陶侃笑了笑完,向堂外走去。
劉佑在眾人中,臉晴不定:“陶侃最后的話是何用意,他為何要褒揚王烈豎子?而且他難道真想一直左右逢源下去么?這老狐貍,究竟想要什么?”
正思索間,忽然間有一青衫小吏,舉著一羽飛奴跑到已經(jīng)走到外的陶侃身邊。
陶侃接過飛奴,仔細看了上邊的絲帛密信,卻是臉è微變,轉(zhuǎn)身對一直看著他的眾將道:“諸位,王明揚與石勒開戰(zhàn)了!”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
片刻,陶侃手下參軍朱伺卻道:“現(xiàn)在北地冰封,不適合行軍,這情報會不會有假。”
陶侃搖頭道:“絕無虛假,半月前王烈?guī)П爰街荩B破石勒七城,消息已經(jīng)到了長安和健康。”
一旁的別駕李根嘆道:“王烈如此而為,定是為消耗石勒軍力,現(xiàn)在他和石勒強弱逆轉(zhuǎn),如此下去,用不上三年,石勒危亦。”
陶侃點點頭:“王烈若年年如此,等于扼住了石勒的命脈;人都言胡人善騎來去如風(fēng),侵略我大晉城池,ā擾我百姓,可今日王烈如此卻如當(dāng)日石勒一般,的確是棋高一著?!?br/>
李根聞言,又道:“那大人覺得現(xiàn)在該如何?”
陶侃想了想:“你們不是勸我結(jié)盟么?我若與王烈為盟,該當(dāng)如何?”
眾人聞言,就算心智再堅韌,齊齊嘆息一聲。
劉佑卻是再也忍耐不住,出來道:“大人,王烈狼子野心,大人若和他結(jié)盟,實屬自取禍端。”
陶侃聞言,笑道:“德祖何出此言,我看王烈也是我大晉的棟梁,我知道你和他不和,但做事不可因私廢公?。吭僬?,你怎么就認定我是自取禍端呢?”
劉佑咬咬牙道:“大人,非佑因私廢公,實則全是為大人和我荊州上下著想。那王烈表面上看是忠臣,可是既然是忠臣他為何招攬十萬之兵,而且不服江左號令,最可惡的是他在幽州大興什么新政,這等于是擅更祖制,與那妄行‘新政’的王莽有何區(qū)別?
大人您是我大晉有名的肱骨忠臣,若和他結(jié)盟,勢必引起別人的攻訐,再者你們?nèi)袈?lián)合,屬于強強相連,左將軍和瑯琊王知道后都會更加猜忌你,就算大人不懼,可是現(xiàn)在我軍遠未到可以與人舍命相博的地步,如此難道不是取禍之道么?”
劉佑這番話說出,堂內(nèi)眾人頻頻點頭,這話說的在情在理,看向劉佑的眼光也多了幾分欣賞。
陶侃聞言,捏著胡須,黝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片刻道:“既然你們都言不能與強者為盟,那看來王明揚所選之路最好,與至尊結(jié)為異兄弟……”
劉佑卻忽然道:“大人可與青州曹嶷、秦州的南陽王保為盟,這些人也是我大晉豪杰,只是暫時實力不強,而且遠jiā近攻,也更符合大人的利益。”
陶侃聞言,看了劉佑一眼道:“曹嶷不說,本是竊據(jù)青州的逆賊,朝廷恩重才任命他為青州刺史,但卻被石勒壓制一隅;那南陽王保素與瑯琊王不和,我與他為盟,若被人告發(fā),瑯琊王豈不恨我?”
劉佑道:“曹嶷雖弱,但青州位置關(guān)鍵,更有海路可通江左,若大人能與他為盟,一可牽扯石勒和王烈,二來將來若真想為我大晉光復(fù)北地,也就有了一個落腳點;至于南陽王,畢竟是我大晉的王爺,大人與他結(jié)盟也實屬正常。而且這等事情大人知曉便是,這里都是大人親信,誰又敢說?”
陶侃忽然笑道:“德祖,這些事情都是你剛剛想到的么?”
劉佑忙道:“非,也是佑思慮良久;畢竟佑現(xiàn)在為大人之屬下,就要為大人的未來盡心盡力,望大人明鑒?!?br/>
陶侃點點頭,劉佑這番話說的還是滴水不漏的,而且剛剛他若說是急智所思,陶侃反而會懷疑他的用心。
至于現(xiàn)在,陶侃當(dāng)然不會完全詳細劉佑,因為他的袖管里始終有一封沒有拿出的mí信,而那mí信赫然來自幽州。
信都城外,雪原之上,王烈和一干將士眼看匈奴漢國士兵囂張的模樣,卻是眼噴怒火。
但盡管有怒火,現(xiàn)在卻不是殺敵的良機,敵人依舊士氣正盛,數(shù)量也是他們的五六倍,王烈他們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眼看信都城墻上的袍澤和父老盡命。
隨后,幾人慢慢退后,離開這片雪原。他們已經(jīng)在這里隱藏了一個多時辰,渾身上下冰冷,再不下去就有凍僵的可能。
身后,已經(jīng)有其他暗哨來替換他們,在這里繼續(xù)監(jiān)視戰(zhàn)況,隨時向后邊一片山谷里隱藏的狂瀾軍大軍發(fā)出信息。
只要接到信息,那在匈奴漢國大軍兩側(cè)隱藏的七千多狂瀾軍騎士,就會在王烈和段末坯的分頭帶領(lǐng)下一起殺出,將自己的怒火宣泄在敵人的身上。
這種時候,每一個人都無比渴望戰(zhàn)斗的到來。
而此刻,對于正在戰(zhàn)斗中的人來說,卻是希望戰(zhàn)斗早一點結(jié)束。
對于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的普通人來說,高強度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超過半個小時,就會陷入思維混體力消耗透支的局面。
一個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士兵,也許能支持半個時辰以上,但時間過長一樣是脫力的局面。
尤其是狂瀾軍士兵,人數(shù)上占有絕對的劣勢,敵人還可以分批進攻,而他們卻始終要堅持作戰(zhàn),一個時辰的劇烈戰(zhàn)斗,幾乎是沒有絲毫喘息的持續(xù)廝殺,這種壓力若非是之前半年的高強度訓(xùn)練以及城池防御的優(yōu)勢,這些士兵早就堅持不住了。
而這種超長的忍耐力,也讓對面的支雄感到驚詫,他很清楚的看到城墻上的士兵始終只有那數(shù)千人,并沒有更換,但卻可以一直堅持戰(zhàn)斗,這種jīng神實在可怕。
支雄不是沒想過其他士兵到了哪里去,因為在他來之前,張賓曾對他說過,王烈手下當(dāng)有萬余軍馬,可是現(xiàn)在看城墻上出現(xiàn)過的大概在四五千人(支雄還是沒想到城內(nèi)的百姓會身穿軍服幫助狂瀾軍作戰(zhàn)),那么也就是說還有一半的人馬沒有參戰(zhàn)。
不過支雄并不怕王烈設(shè)有什么伏兵,就算對方有五千人埋伏在城外,也絕對不可能沖垮自己的三萬大軍。
可是,支雄也不能眼看戰(zhàn)斗一直這樣消耗下去,此刻就算是支雄這樣的怪物都感到了一絲疲倦。
眼見攻擊沒有結(jié)果,傷亡越來越大,支雄命人鳴金撤回。
第二波攻擊在持續(xù)了一個多時辰后終于告一段落,這次敵人已經(jīng)險險突破了第一道城墻,甚至有些城墻在一段時間內(nèi)都已經(jīng)完全失守,還是荊展帶領(lǐng)那擊敗名預(yù)備隊一路砍殺硬奪取回來。
撤退回本陣后,支雄命人一統(tǒng)計傷亡,竟然又死傷了兩千余人,雖然這次狂瀾軍傷亡也很多,但支雄卻怎么也笑不起來,對著手下怒吼道:“你看看你們,你們面對的是一群羔羊,一群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斗志的羔羊,卻還遲遲不能擊潰他們,你們還配稱作是主公的鐵騎么?這難道就是我支雄的部下,你們想讓我回去后被主公和其他人恥笑么?”
眾將忙說不敢,只是敵人頑強,但一定會攻克眼前城池,證明支雄大人的勇武。
支雄吼道:“那就用你們的刀子和敵人的頭顱來證明自己的勇敢吧!”
一個部下卻建議道:“大人,還有一個半時辰天就會黑了,還是先搭建營寨再進攻吧?”
支雄卻吼道:“搭建什么營寨?要么睡在雪地里,要么久給我沖進城,睡在溫暖的屋子里!”
那部下卻諾諾的不敢再言,支雄卻暴眼圓睜,看著四周看似平靜的雪原,心中暗道:“王烈,孟孫大人說了,如果他是你,就一定會兵分兩路,要么一路牽制我們,一路逃回幽州;要么是一路防守,一路偷襲;那么,王烈,你既然有勇氣留在信都城內(nèi),以身犯險吸引我大軍圍攻,你的伏兵就一定存在,可是你的伏兵究竟在哪里?趕快出來吧,叫我看看你那點人馬能帶給我怎樣的驚喜,你可不要讓我失望,王烈!”
支雄看似粗豪,憑借勇大殺四方,但卻自有自己的算計,他要的就是引出王烈的所有兵馬,在全殲在這信都城下,這才是他支雄想要取得的勝利。
支雄不屑于用計,更不屑于只攻克這個本就屬于他們的信都城,他的目的只一個,那就是斬殺王烈,全殲這一萬狂瀾軍。
一炷香的時間后,匈奴漢國大軍就迅速開始了對信都城的第三次攻擊。
這一次的攻擊,支雄開始依舊沒有親自上陣,但卻一直提著他那狼牙棍在陣前督戰(zhàn),并告訴幾個帶隊的校尉和將軍:你們哪一組先退下下來,就斬殺汝等狗頭來祭奠三軍!
這等嚴(yán)令下,幾個將軍和校尉、都尉等高級軍官用怎能不率隊奮勇作戰(zhàn)。
再者,現(xiàn)在狂瀾軍那邊卻已經(jīng)明顯盡顯頹勢,尤其是那三千多百姓組成的青壯,此刻已經(jīng)死傷近千,在經(jīng)歷兩次撕殺后體力更是已經(jīng)消耗殆盡,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甚至有些人坐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來,已經(jīng)是渾身脫力。
這些情況,自然都落在支雄和這些軍官的眼里,他們相信再有一波攻擊,城內(nèi)的狂瀾軍就會徹底被自己擊潰。
因此,聽到支雄的號令,一干人立刻爆發(fā)出了陣陣嚎叫:“殺死這些漢婦兒,沖進去,殺光他們的男人,搶光他們的錢、搶光他們的nv人!”
支雄也高高揚起狼牙棍,不斷狂吼著:“敵人已經(jīng)堅持不住了,狼崽子們,給我往上沖,哪一個先沖上去,砍斷敵軍大旗者,賞千金,加五百戶!”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這些匈奴漢國的士兵,尤其是支雄手下那些嫡系的親衛(wèi),頓時變得愈發(fā)瘋狂起來,就好像他們是真正的野狼一般,不斷嚎叫著,甚至扯開了皮甲,直接沖了上去。
反正這些劣質(zhì)的皮甲也抵擋不住狂瀾軍弓弩近距離的擊,脫下來后,行動反而更加輕快敏捷。
此刻,信都城面臨的考驗也越來越大,城墻上的防御器械本就不多,滾木、擂石、箭矢雖多,但因為城內(nèi)的狂瀾軍士兵和青壯都集中在城墻上,靠那些老弱、婦孺搬運卻是緩慢無比,很快就變得供不應(yīng)求起來。
尤其是弓箭,甚至出現(xiàn)了一度的空白,只能任敵軍不斷把箭雨上來,他們卻要從袍澤的尸體、甚至自己的身體上拔出敵人的弓箭來反擊。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將面前的敵人一個個拖進地獄。
荊展一看,派上了三百人的預(yù)備隊協(xié)助城內(nèi)父老搬運弓矢,這才緩解了城墻上的壓力。
但趁著城墻上的抵抗減弱的這一段時間,這些匈奴漢國的士兵已經(jīng)把一輛輛攻城器械推到了城墻之下,支雄已經(jīng)毫無保留,后方已經(jīng)再無一臺器械。
城墻下,已經(jīng)是一片修羅場,雙方士兵的尸體一直沒有來得及收斂,就這樣陳尸在雪地上。
此刻,攻城車龐大的車輪壓過那橫七豎八的尸體的時,立刻傳出一陣令人心悸的骨頭碎裂,以及內(nèi)臟被壓爆的聲音。
而隨后奔跑上來的匈奴漢國士兵則腳底踩中,就是一層與淤泥積雪混雜在一起的粘膩的泥,這感覺就是神經(jīng)百戰(zhàn)格殘忍的他們也有些猶豫不前,甚至有一種嘔吐的感覺。
可是,現(xiàn)在不是嘔吐的時機,城墻上的箭雨和打擊隨時會重新恢復(fù),這些匈奴漢國的士兵也沒有時間為死在敵人手中,在自家的攻城車輪下變成泥的袍澤傷心,只是憑借著獸類的本能奔跑嘶號著,似乎這樣就能把心中的壓抑釋放出來。
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不趁這個時候攻擊上去,那么他們也很快如這腳下被變作泥的同伴一樣,被人踐踏。
很快,敵人就再次通過云梯和攻城車攻上了城墻,城墻上的撕殺也愈發(fā)的激烈起來,袍澤的死更讓他們拼命,不想死就要殺死面前的敵人,這是唯一的出路。
而且,這一次,匈奴漢國的撞城車也再次被推了上,準(zhǔn)備撞擊城
那蒙著生牛皮的撞城車尖銳的凸起,就和蠻荒巨獸的大角一般,而推動著他的匈奴漢國士兵,就如這巨獸旁的螻蟻。
他們的任務(wù)很簡單,就是頂住城墻上的壓力,將這尖銳的巨角,狠狠的向城撞上去,一直到撞開為止。
剛剛前兩次攻擊,那撞城車就被推上來過,但似乎看出狂瀾軍有摧毀著撞城車的意思,這車子卻始終挺在幾十步開外。
而因為這車上都被澆了水的生牛皮覆蓋,只要不是直接架起來燒烤,就算用火箭命中也不會著火焚毀,一時間卻是無憂。
現(xiàn)在,城墻上的戰(zhàn)事越來越焦灼,支雄終于決心用這全軍唯一的一臺撞城車,把自己這邊再加上一道重重的砝碼。
支雄更命令負責(zé)控撞城車的士兵,一定要撞開城好能讓大軍沖進城內(nèi),一舉殲滅敵軍,否則就全部不用回來了。
而且,支雄更相信,只要城一破,如果暗中真有王烈的伏兵,那就一定會忍耐不住沖出,自己正好趁機全殲他們。
如果沒有,那城內(nèi)的“王烈”和這滿城狂瀾軍的士兵和百姓就等著他們的盡情屠戮吧。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