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常年聽覺異于常人,霍川輕易便能察覺。他松開宋瑜纖弱無骨的小手,替她掖上錦被,偏頭往身側(cè)睇去一眼,聲音仿似從冰山席卷而來,冷冽嚴寒:“怎么回事?”
他漆黑的眸子轉(zhuǎn)動,牢牢定在來人身上。深不可測的烏瞳掩藏著滔天怒意,使人不寒而栗。
饒是聽明朗解釋過,薄羅這會兒依舊忍不住顫栗。她哆哆嗦嗦放下一碗山藥薏米粥,躬身立于一旁,話未出口,人已哽咽,“姑娘已經(jīng)昏迷好些天了,郎中說,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霍川放在床沿的手青筋泛起,臉色陰鷙難看。
薄羅拭了拭臉上水痕,這么些天早已哭花了雙眼,她一邊哭訴,一壁將事情娓娓道來。
從宋瑜為何小產(chǎn),到胎位不正性命難保。只覺得房間氣氛靜得讓人不安,只有薄羅輕細顫抖的聲音,直到她說出陸氏那句“保住孩子”,忽地從腳下泛起一股冷意。她噤聲朝霍川看去,只見他周身縈繞著重重霾氣,眉宇低壓,陰冷至極。
“郎中道姑娘氣血大傷,目下.身子虛得很……需得好好靜養(yǎng),即便醒了,也得調(diào)養(yǎng)一年半載才能好……”她拭了拭眼角,憐惜地朝床榻看去一眼,“若不是太夫人相救,恐怕姑娘……”
她有句話一直沒敢說出口,宋瑜等了您許久,痛哭時喊的都是您的名字,彼時您在哪兒?
可是看霍川這副狂怒的模樣,給她十個膽子也說不出這句。她正欲上前喂宋瑜吃粥,霍川收斂起渾身戾氣,“你出去。”
薄羅不敢有二話,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去。
薏米粥熬成糊狀,不必嚼便能咽下去,最適合宋瑜現(xiàn)在的情況。面對她時,霍川總會有無限柔情,他撫弄著她精巧的耳垂,凝視她皎月般細致的面容,“三妹,睡了這么多天,該醒醒了。”
床上人兒毫無動靜,了無生氣的模樣讓人恐懼,多怕她就這樣一直睡下去,再也不醒來。腦海中一旦閃過這個念頭,霍川便難以抑制地焦躁暴怒,心尖兒仿佛被鈍器緩緩割裂,疼得不能呼吸。這是他的三妹,他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吃了這樣的苦頭,哪怕她醒來,怨他恨她都無妨,只要她醒來。
霍川一勺勺喂她吃粥,始終不錯過她臉上分毫,似乎被她攫住全部心神,不舍得漏看半分。多半時候她都咽不下去,霍川便耐心地為她揩去嘴角水漬,好不容易一碗粥見了底,他情不自禁地俯身銜住她粉白唇瓣,一遍遍輾轉(zhuǎn)婆娑,呼吸之間全是她幽幽淡香。她一直都是靈巧慧黠的,難得有如此安靜躺在身下的時候,霍川抵著她額頭輕聲,“你不是在等我回來?如今我回來了,你為何睡著?”
她閉著雙目,扇子似的一排睫毛靜靜覆蓋眼里光華,安靜得不像話。
霍川眸中鋒芒一閃而過,他來回婆娑宋瑜花瓣般的唇瓣,嗓音里透著凌厲之氣,“三妹,你今日受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
他起身走向室外,外頭候著一干婢仆,因沒有吩咐,不敢到內(nèi)室伺候。他們沒照顧好宋瑜,害得她出了這種事,自然個個惴惴不安。要知道世子心狠手辣,他的手段果決狠戾,毫不留情,他們這些下人根本招架不住。
以前雙目失明時,已經(jīng)叫人畏懼得緊。目下他雙眸深沉,行走從容不迫,更有股凜冽寒風(fēng)。同面對宋瑜時全然不同,他面若凝霜,毫無表情地來到眾人跟前。
不必說話,底下便呼啦啦跪了幾排,“請世子息怒,婢子愿意受罪……”
他斂眸看向下人,“少夫人出事時,是誰在跟前伺候?”
言訖,底下聲音停滯片刻,有個丫鬟緩緩出聲:“是、是婢子和霞衣姐……”
今日不輪霞衣當值,此時她應(yīng)當在后罩房歇息。霍川收回目光,往門口行去,“眼睜睜地看著她出事,你們失職無用。各杖責二十棍子,離開侯府。”他頓住,余下一道修長身影,“院內(nèi)其余人在門口跪著,何時少夫人醒來,何時你們再起來。”
明朗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后,余下一干婢仆惕惕然不知所措,回過神后依言照做。
澹衫和薄羅也免不了罰,她們罰得心甘情愿。霍川稍后另外遣來兩個丫鬟兩名婆子,是太夫人身旁的人,近身伺候宋瑜。
*
得知霍川回來,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憂。相比于廬陽侯的喜悅,陸氏一直不予表態(tài)。
此次回來他立了大功,圣人龍心大悅,給了四王不少賞賜,連帶著霍川也風(fēng)光無限。太子之位,重臣官宦心知肚明,若無意外便落在四王頭上。屆時身邊最受益的,自然是與他最親近的幾人。
這幾日朝中腥風(fēng)血雨,波詭云譎。圣人臥榻在床,對于朝中事務(wù)有心無力,自從四王回來后,大部分便轉(zhuǎn)手給他處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再加上近日查出疾病緣由,圣人喝的茶中含有一味藥,時間長了能使人心肺衰竭,死于無形。那茶正是六王供奉的金壇雀舌,圣人得知,潑天震怒,當即下令將他拿下,關(guān)押在牢獄之中等候?qū)徲崱?br/>
不久的將來,大越便要易主,是四王楊復(fù)的天下。
饒是陸氏這種婦人,也懂得揣摩時勢,更何況朝中圓滑的官員,更是將四王捧如天上明月,無人能及。四王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而他身邊的霍川,自然也有不少人來巴結(jié)。
難怪廬陽侯一路上合不攏嘴,從正堂回來便一直笑瞇瞇地,“有出息,有出息。”
陸氏隨在他身后不置一詞,表情稱不上好看,更多的是不甘。多年前她從未放在心上的孩子,如今一躍而起,成為人中龍鳳,連帶著他的母親也沾光,她心中積郁難平,握著茶杯的手收緊,一臉郁卒。??Qúbu.net
前頭家仆來傳話,道是建安候邀請霍元榮到府上一趟,聞言他整了整衣裳,臨行前想起一事踅身交代:“前陣子新婦一事我聽母親說了,你對唐氏的怨恨不必發(fā)泄到她身上,如今人早已沒了,再氣都是徒勞。新婦為何小產(chǎn),你心里頭清楚,此事我不好追究……不過如今成淮回來,他應(yīng)當不會輕易罷休,他目前是四王身邊紅人,連我都未必勸得動。如果他要對你做出何事,你便自求多福,別得罪了他。”
陸氏眸中閃過不可思議,旋即輕嘲,“我名義上是他的母親,他無憑無據(jù),能拿我如何?”
廬陽侯轉(zhuǎn)頭看向她,這個同他糾纏了半生的女人,歲月在她臉上鑿下痕跡,留下淺淡細紋。她刻薄刁蠻,尖酸任性,正因為如此年輕時他才分外厭惡,只鐘愛溫軟柔和的唐氏,可惜是他無能,沒能保住心中愛人。
時過境遷,她依舊沒有任何改變,肆意妄為,自以為是。他雙手負在身后,舉步朝外走,“當年你無憑無據(jù),不照樣將他母子折磨得沒有退路?”
一報終有一報,陸氏有所感應(yīng),驀然僵住,直勾勾地盯著他決然離開的背影。
少頃跌坐回八仙椅中,顫抖地扶住云紋扶手,死死地摳著花梨木,表情因憤怒變得猙獰。底下丫鬟都不敢靠近,不多時有個小丫頭冒冒失失地來到門口,躬身行禮,“夫人,世子來了……”
話音未落,視線中映入一雙蛇皮靴,再是玄青衣擺,霍川緩緩走入她的視線。方才他沒去正堂,直接回的忘機庭,是以陸氏尚未見過他。
陸氏抬頭,接觸到一雙黝黑深邃的雙眸,頓時渾身僵硬,瞪圓雙目仿佛見鬼了似的。
霍川不必人攙扶,更無需拐杖,他一步步走到正室中央,平靜無瀾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他沒有落座,坦然地立于陸氏跟前,“夫人大抵沒想過,我還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當年霍川的眼睛找了很多人醫(yī)治,未曾見效,同她當年所作所為脫不了干系。她深信不疑,霍川的眼睛這輩子都好不了,是以才有恃無恐。未料想他遠行一趟,非但立下大功,更是治好了雙目,這教她更加不能接受。
強自平定思緒,陸氏深吸一口氣,勾出個平靜弧度,“這話好笑,你眼睛好不好,同我有何干系?”言罷眉頭一緊,話語嚴厲,“放肆,有你這樣同長輩說話的?”
若說以前,霍川壓下心頭怨恨,或許會對她恭敬一些。眼下卻連偽裝都不需要,他眸中鋒利,不怒自威的架勢讓人望而生畏。霍川薄唇掀起,譏誚不加掩飾,“夫人竟敢自詡長輩,我可從未見過,將自己兒媳推入火坑的長輩。”
言罷眉峰一凜,周身籠罩著一層陰鷙冷氣,他一動不動的將陸氏看著,“所幸宋瑜無事,若她出了意外,夫人如今便不是在此安坐著。”
陸氏眉心一跳,強自鎮(zhèn)定,“你這話何意,莫非你還能拿我如何?”
左右已經(jīng)撕破臉來,他們之間有好大一筆賬等著來清。霍川冷聲譏誚,展袍坐于椅中,“蘇州府貪污案一事,結(jié)果尚在處理中,其中牽連朝中大小官員數(shù)十名。若我沒記錯的話,陸侍郎在職兢兢業(yè)業(yè),但不善言辭,圣人對其態(tài)度不喜,若是我將他的名字順口一提,結(jié)果將會如何?”
語畢,果見陸氏臉色煞白,全無方才鎮(zhèn)定之色,她霍地從坐中站起,因氣憤而身形微顫,“你、竟然搬弄是非……”
霍川薄唇掀起,眸中卻凝成一層冰霜,淡淡地覷向她,“做了那么多事,夫人還想全身而退?”
他素來不是好人,更沒跟善良一詞沾邊,旁人招惹了他,他必千百倍奉還。以前沒有動作,蓋因不合時機罷了,隱藏蟄伏許多年,她觸碰了他最敏感的逆鱗,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陸氏眸中懼意一閃而過,她不得不重新審視霍川,好像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心里惦記宋瑜情況,霍川起身淡聲:“后院有一處別院清靜安寧,夫人年事已高,難免糊涂,不如去那處靜養(yǎng)幾日。”
陸氏厲聲,帶著難以言喻的尖銳,“何時輪到你決定我的去處?”
那處沒人照顧,荒蕪破敗不說,跟前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若她真去了那處,恐怕如何死的都沒人知曉。
霍川回眸,不見絲毫情緒,“或者夫人想讓陸侍郎去?”
話里頭威脅再明顯不過,陸家子嗣多半在朝為官,大大小小不下十人。陸侍郎是陸氏的父親,年過六十,陸氏雖無理取鬧,但對父親多少有情感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入獄。更何況還有她的叔父兄弟,恐怕屆時都逃不過他的手段……
陸氏張了張口,啞聲無言,只能看著霍川離去,眼里漸次染上恨意。
*
從正院回來,霍川直接回到忘機庭。庭外跪了老老實實地跪了三排婢仆,見到他回來連頭都不敢抬,規(guī)規(guī)矩矩地喚了聲“世子”。
霍川沒有應(yīng)答,舉步邁入內(nèi)室。然而同他離開時一樣,窗外余暉落入室內(nèi),灑在床上纖細身影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光輝,整個人隱匿在晦澀不明的光中,身形朦朧,仿佛即將羽化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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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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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