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將帖子扔在朱漆螺鈿小幾,手咬指甲抱著引枕縮在一旁,面容苦惱。
這個月底是謝昌生辰,他邀請宋瑜去城外別院一聚,是為慶祝。當然不止她一人,信上列舉了到場的人物,大都是高門大戶、富貴顯榮人家的子嗣。另有幾位女眷,宋瑜在上面看到了譚綺蘭的名字。
宋瑜并不想去,她素來厭煩人多的地方,何況譚綺蘭還在,她何必要給自己尋不痛快。這正是她郁結(jié)所在,一不留神咬斷了指甲,她伸手讓澹衫給重新修剪,心不在焉。
“你說我去還是不去?”宋瑜手撐著下巴,低頭詢問澹衫意見。
澹衫給她重新磨平了指甲,一道將十個指頭修剪得圓潤齊整,她指甲是用鳳仙花染的。丹紅如玉,手指纖長,配著翠衫羅裙,仿佛嫩綠枝葉中抽出的牡丹花蕊。澹衫端詳一番,心中贊嘆,姑娘身上無一處不好,哪哪兒都精致。她若是謝家郎君,想必也會傾心愛慕,想盡法子地討好追求。
澹衫中規(guī)中矩地答:“上回謝郎君在山上幫了咱們一次,姑娘畢竟承了人家的情。婢子認為不如借著他生辰的機會,了表一下心意。況且人家請?zhí)妓偷介T上來了,若是不去,恐怕兩家面子會不大好看。”
她一番話說到宋瑜心坎兒里去,宋瑜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她額頭,“你難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澹衫抿唇一笑,拿帕子給她拭干凈玉指,“距離月底只剩五天了,姑娘還是琢磨送謝郎君什么壽禮比較合適罷。”
宋瑜重新躺回彌勒榻上,送禮物是件麻煩事,不能失了身份還得讓對方滿意。她腦中一團漿糊,霍川的問題尚未解決,又要分心應(yīng)付謝昌壽宴。她按了按眉心一臉疲乏,瞅一眼窗外夜色,翻身指使薄羅打水洗漱,“時候還早,明日再議。”
大兄沒說要她何時教霍川制香,宋瑜便私心地逃避此事,屆時她隨時指派個人代替,蒙混過關(guān)未嘗不可。打定主意后,宋瑜心中暢快許多,勞累一天夜里睡得格外香。
*
月底臨近,謝家別院在城外西南不遠,車輦只需兩刻鐘便到。
不到辰時便有謝家的馬車停在門口,彼時宋瑜正在床上酣睡,被澹衫叫醒后頗為不滿。她有嚴重的起床氣,很能刁難人,平常丫鬟都不敢吵醒她,這類活自然而然便落在了大丫鬟澹衫身上。
頂著宋瑜怨念深沉的目光,澹衫細心周到地給她穿上繡鞋,帶到梳妝鏡前耐心解釋:“謝家的人已經(jīng)來了,姑娘今日是去做客的,萬不能讓人久等。”
她從花梨木繡墩上霍地站起,“我還沒洗臉呢!”
言下之意便是再急也得等著,薄羅端著銅盆擱在架子上,潔白巾子擰干凈后遞給她,宋瑜接過敷在臉頰。熱氣騰騰的滋味能消除困乏,她舒服地哼了一聲,又掬水洗了兩三遍,心情這才愉悅一些。???.??Qúbu.net
她用鹽水洗牙,鏡子里的姑娘皓齒亮白,彎眸笑時會露出兩排白牙,嬌俏動人。
宋瑜不喜著粉黛,奈何今日場合不同,只好安安分分地坐著任由澹衫擺弄。澹衫拿綿撲給她略施了薄薄一層珍珠粉,撲上繡絳紫牡丹纏枝紋,像極了在她臉上綻放一朵朵瑰麗花瓣。澹衫手巧,脂粉在她手中巧妙地成了襯托宋瑜的工具,頰邊打了極淡一層石榴花染成的胭脂,自然明艷。佳人膚色皎潔,如絲如玉,白皙透紅,堪稱國色無雙。
八鬟髻梳時十分費勁,薄羅和另幾個丫鬟在一旁打下手,最后澹衫給她戴上玉葉金蟬簪子,眨眼時間已經(jīng)過去大半時辰。澹衫一壁給她換上羅衫長裙,一壁往屋外探看:“謝家人估計要等急了,姑娘請隨我出門。”
宋瑜檀口微張,不滿地努努唇,“誰叫他們來這樣早,事先又沒知會我一聲,實在怪不到我頭上。”走到門邊發(fā)覺忘記一事,提起裙擺轉(zhuǎn)身步入屋中,不多時手中捧著個紫漆鏤雕云紋盒子,里面正是送給謝昌的壽禮。
薄羅打聽到謝家大郎鐘愛筆墨文書,且常與賬本打交道,宋瑜便費盡心思地弄來這樣?xùn)|西。盒里裝著龜伏荷葉端硯,叩擊無聲,發(fā)墨而不壞筆,是為稀世珍品。宋瑜得到它費了好大一筆工夫,與五叔宋郇苦口婆心地哀求一番,他才同意轉(zhuǎn)手,如今想來都佩服自己毅力。
五叔家藏著許多珍貴古玩寶物,宋瑜閑來無事便去開開眼界,總算讓她遇到個合眼緣的。
有匪君子,溫潤如玉。這是她對謝昌為數(shù)不多的印象。
*
馬車載著她往城外駛?cè)ィ舞ぴ谲噧?nèi)看不到周遭景致,她懷中抱著朱漆盒子昏昏欲睡。才入夢鄉(xiāng)便到別院門口,她臉色很有些不悅,澹衫心道不好,姑娘一日之內(nèi)被吵醒兩回,心情定不佳。
她攙扶宋瑜下車時,低頭在她耳側(cè)悄聲:“姑娘記得你同謝郎君的關(guān)系。”
宋瑜一掀眼瞼便看見臺階上立著的人,圓領(lǐng)袍服帖地罩在身上,人如玉樹,笑容清朗。他朝這邊看來,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艷,唇邊噙著顯而易見的微笑,不再招呼旁人,舉步走到宋瑜面前幾步開外。
這是她未來的夫主,她怎么可能忘記。一年后她便會嫁去謝家,從此以他為天。
“生怕三娘忘記請?zhí)m才早早地去宋家迎接,不知是否擾了你安眠?”雖然兩人有婚約在身,但謝昌待她依然進退有度,舉止守禮,品行惹人稱贊。目下招呼家仆牽走馬車,另外安頓她帶來的隨侍。
宋瑜大清早睡不夠,積怨良久,將盒子遞到他面前一臉真誠,“謝郎君若是真覺得歉疚,便收下這壽禮,為我隨便尋個房間補眠罷。”
見到她來已是莫大歡喜,未料想她會準備禮物。再聽她后半句話,謝昌不由自主笑意更深,他的薔薇花渾身帶刺,“午宴還需一個時辰,稍后我命人帶你去房間小憩。”
眼前是她盈盈玉立的身姿,月貌花容,謝昌頓了頓,眸中微動,“三娘送我禮物,我十分開心。”
他眉眼誠摯,不似說笑。門口還有幾個謝昌的朋友,衣著華貴,正津津有味地朝這邊看。宋瑜臉上驀地一熱,抿唇輕嗯一聲,“謝郎君不必客氣。”
盒子沉甸甸地放在手心,他看著宋瑜隨仆從遠去的身影,朗聲一笑,無比舒暢。
今日收到禮物何其多,唯有她的最讓人期待。謝昌打開朱漆盒子,見里面靜靜地臥著一方端硯,石料上層,是難尋的珍品。不等他蓋上盒子,門前看熱鬧的幾人已經(jīng)湊到跟前,笑容曖昧地沖他擠了擠眼睛。
“宋家三娘何其美貌,我若是懋聲,定也待她一心一意,哪還顧得上外邊的庸脂俗粉!”其中一個穿青蓮直裰的男子坦言道,是在場大多數(shù)男子的心聲。
謝昌不為所動,拍了拍男子肩膀,“何兄不如先把自家后宅管安寧了,再來打旁的主意。”
何適是隴州出了名的懼內(nèi),他家婆娘兇悍得很,似乎還鬧過去平康里捉人的笑話。為此閑來飯后,大都愛拿他取樂,這男子也不生氣,只哀嘆一聲“吾命苦矣”便作罷。
*
宋瑜房間隔壁就是譚綺蘭,管家得知兩人來往密切,自作主張認為兩人關(guān)系不錯,便給她們安排在了一起。
譚綺蘭無禮的眼光將她上下逡巡一遍,眼中嫉恨更甚,“尚未成親便公然來往,不知廉恥!”
她身旁的兩個丫鬟也是一臉跋扈,果真隨了主人的囂張模樣。
宋瑜一只腳已經(jīng)邁入門檻,聞言不著痕跡地踏進屋中,“好歹我與謝昌有婚約在身,你有什么?”
說罷果聽身后怒不可遏地“你”了一聲,她踅身彎眸一笑,命澹衫當面闔上菱花門。
“幾日不見,依舊如此沒教養(yǎng)。”薄羅搖頭晃腦地感慨,在一旁給宋瑜剝了瓣橘子遞上。
宋瑜就著她手吃下,甜酸汁水溢了滿口,心有戚戚焉,“對付這種人,你得比她更囂張才行。”
她吃完整顆橘子便倒在榻上淺眠,卻已不大困了,迷迷糊糊地等到午宴開始。
澹衫給她略作修整,理了理彭筋發(fā)髻,便一同前往前院堂屋。到后打眼一瞧,人果真不少,男女分各一桌,多是年輕俊美的模樣。泰半男性將目光落在宋瑜身上,無不艷羨謝昌好福氣,有幸娶得如此姿色。
謝昌將宋瑜引到一處落座,回去后難免遭受眾男客揶揄。他反而坦然一笑,不以為意。
在座的姑娘家宋瑜看著都頗面生,她們?nèi)齼蓚€圍在一塊兒說話,卻沒人搭理宋瑜。偶爾有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也只匆匆一瞥便收回,眼神如出一轍,厭惡嫉妒。
宋瑜聽不得周圍嘈雜,只覺得身邊好似圍了幾十只雀鳥,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不如試試這杯茶?能解乏醒神,養(yǎng)身裨益。”與她相隔兩人,探出一個梳雙環(huán)髻的腦袋,對方淺笑倩兮,嬌俏活潑。
宋瑜略微一怔,將茶杯捧在手中,笑著道了聲謝,“不知女郎如何稱呼?”
她杏眼兒彎起,很是熱情,“我姓霍,名菁菁。”
宋瑜心里默念了兩遍她的名字,總覺得有幾分熟悉。正要開口介紹自己,她已經(jīng)笑瞇瞇地道:“我知道,你是宋瑜。”
宋瑜面露困惑,對方卻顯然不打算解釋,她便也不再多言。
抿一口杯中香茶,龍井清香鮮醇,并茉莉花香,清雅幽香。這獨特的味道宋瑜只喝過一次,記憶猶新,那地方她根本不敢去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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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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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