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九王特意叮囑過,說世子喜愛性子綿軟的姑娘,同他說話要軟聲細語,實在沒轍便低聲飲泣,他最吃這一套。明照按照九王說的做了,努力偽裝出一副純善無辜的模樣,連哭聲都仿照宋瑜而來。
后果非但無效,反而弄巧成拙。霍川毫不留情地道了句“滾”,厭惡地抽回衣袂,若她膽敢有下一步舉動,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簡單。
治眼疾固然重要,起碼先將家宅料理清楚。霍川讓田老先生在外室等候,他把明朗喚來:“今日前頭哪位丫鬟當值?給她算清本月工錢,日后都不必出現在侯府中,教她自謀生路。”
說罷他起身,準備往外走,“宋瑜去向何處?叫她回來。”
明朗一壁答應一壁留心窗外情況,宋瑜沿著鵝卵石路往前走,逐漸轉出月亮門,消失在他眼中。她身后緊緊跟隨著兩個丫鬟,一高一低步履匆忙,薄羅回眸忿忿不平地瞪了窗戶一眼,恰好撞見明朗目光。
薄羅其實想瞪明照,接觸到明朗眼睛時略微一滯,旋即朝他吐了吐舌頭,跟隨宋瑜離去。
眼下還有個更棘手的需要處理,明朗低頭覷向依舊跪著的明照女郎,該如何安頓她好呢?
“少夫人應當不會走遠,郎君您看……”明朗為難地開口,提醒霍川。
霍川嫌惡地皺起眉頭,不給人留一點遐想余地,“若她不愿意回平康坊,那便送回給九王。”
言罷明照臉色驀地一白,她沒有完成分內之事,九王定不會輕易放過她。若再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她搖頭不迭,為自己謀求退路,“奴愿意回……平康坊。”
她惕惕然朝霍川看去,希冀能得到回應,然而霍川未置一詞,握著拐杖一步步行往外室。
田老先生等候多時,耐心仍舊好得很,饒有興趣地觀望內室動靜。他的兩位小童子將銀針一遍遍擦拭干凈,他笑瞇瞇地問:“郎君可是準備好了?”
霍川足下微頓,朝他微一行禮,“讓先生久候,不過我目下還有一事要緊。”
所謂的要緊事,便是將宋瑜追回來。府里統共那么大,她若是在府內游蕩還好,一旦跑出府外,那便不是他能控制的。他眼睛不便,將門外仆從喚來跟前,“少夫人去往何處?”
仆從只能看到宋瑜走出忘機庭,其余一概不知。行將搖頭,見他臉色不悅,忙出聲道:“小人這就去尋找。”
明照被帶走后,內室總算回歸清凈,一改方才繁雜光景。
霍川端坐在矮榻上,等候仆從消息。不多時仆從來回稟,道是宋瑜同兩個丫鬟一并出府了。
他拳頭狠狠地抵著榻板,陰鷙得嚇人,“可知去往何處?”
仆從想了想搖頭:“小人是聽門房口述的,并不知少夫人去向何處。”
這下可好,連人去哪兒了都不知道。霍川起身欲走,被田老先生按住肩膀,“世子的眼疾若是再拖下去,可是連老夫都無能為力。”
話中不無威脅成分,饒是田老先生如此好的耐心,也不能讓他繼續耽誤時間。尋找媳婦兒固然重要,治眼睛也是必不可少的,再說了他一個瞎子能幫得上什么忙?倒不如安安心心地留下艾灸。
霍川眼瞼微垂,“大約多長時候,這雙眼睛才能見好?”
田老先生松開他,拈著花白胡須搖搖頭,“這個老夫可不敢保證,若是世子配合得好,少則一個月,多則小半年。”
霍川偏頭吩咐明朗召集府中仆從,外出尋人,不得聲張,就說府上丟了重要東西。他復又坐回榻上,雙手隨意地搭在膝頭,仰頭問道:“若連先生都沒能醫好我,是否這雙眼睛便沒救了?”
這話問得很有幾分絕對,不過歷時多年,霍川早已沒有信心。他用眼睛不在乎能不能好,這次愿意相信田老郎中,全憑宋瑜的面子。彼時陳琴音送來桃木吊墜,宋瑜話里的驚喜不是作假。biqubu.net
若真能看到,今日他便不會留在內室毫無辦法,只能讓仆從外出尋人。他應當親自將她抓回來,看著她的眼睛同她解釋清楚,而不是眼前一團漆黑。
田老先生是個謙虛的人,笑著搖搖頭,“天底下能人異士多得很,我一個老頭子豈敢妄言。世子愿意相信老夫,已是老夫的榮幸。”
霍川端坐在矮榻上,渾身松懈,“昨日是我冒犯了先生,請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艾草點燃的香氣在屋中彌散,煙霧繚繞。施針時屋內不得有人打擾,是以丫鬟業已遣離,只留下田郎中的兩位童子在旁打下手。
*
車輦停在街道盡頭,宋瑜一腔熱血霎時冷靜下來。
她是氣糊涂了,全然不知自己做什么。若是傳到外人口中,她獨身一人前往七王府上,不止是她的名聲,連霍菁菁都要身敗名裂。她懊惱地捏了捏拳頭,將昨日那封書信遞給澹衫,“讓路邊尋一人幫忙,將這書信交給七王,請他放菁菁出來,改日府上再登門賠罪。”
澹衫應下,打簾下車。車輦停的地方不大顯眼,前方拐角就是七王府,距離近得很。
宋瑜倚靠著車壁沉思,這才琢磨出一點不對勁的意思。霍菁菁出事,為何獨獨向她求救?何況她已為人婦,行事需要瞻前顧后,霍菁菁應當不會這般冒失才對。細一想那封信筆跡潦草,是模仿霍菁菁而來,想來是故意引誘她過去。
七王為何要引她過去,她從未跟此人有過交集。宋瑜越想越混亂,腦袋倚靠在車壁上,雙眸瞟向簾外,黛眉輕顰苦惱得緊。
余光瞥見遠處有人行來,她下意識便縮回腦袋,緊緊地捂著布簾兩角,外人不能窺視車廂內情況。那兩人衣著光鮮,不像是普通路人,模樣很有幾分熟悉,宋瑜在腦海里搜索兩人名字,直到外頭一聲“六兄”,她恍然大悟。
原來是陳太后壽宴時舉止唐突的六王和九王,宋瑜警惕地坐直身子,沒曾想會在此處相遇。
九王喚罷六兄,露出好奇之色,“圣人有意為七兄指婚,聽這意思,大抵就是府上那位?”
楊勤把玩著腰間玉佩,狀似不經意地看了眼車廂,勾著唇角若有所思,“若無意外,應當如此。”說罷淡淡收回目光,看向遠處,“有何不可?廬陽侯府上的小娘子,委實非庸脂俗粉能比。”
話中有話,引得九王楊翎促狹一笑,“六兄是對……”
楊勤朗聲一笑,不置可否。
*
直到兩人漸次遠去,宋瑜渾身僵硬,神情肅穆。
他們是從七王府上出來的,也就是知道霍菁菁在里頭。未出閣的姑娘,豈能隨意到男方家中去,就算是圣人指婚也不能茍同。若他們將此事說出去,霍菁菁該如何自處?
宋瑜等得心急如焚,生怕對方府上不肯放人。好在一炷香后,澹衫領著霍菁菁從一旁后門走出,沒人瞧見,扶著她上車輦。
宋瑜難得對她橫眉豎目,“你怎么會在七王府上?那封信是你寫的?”
霍菁菁失魂落魄地搖搖頭,形容憔悴。她鮮少有這樣的時候,蔫蔫得一聲不吭,跟往常大相徑庭,抱著宋瑜的胳膊不肯撒手。
到嘴邊的責備又囫圇咽了下去,宋瑜不知她遭受何事,怎的完全變了一人?
她抬起霍菁菁的臉頰,攢眉問道:“是七王對你無禮,或是發生何事?你這副模樣回家,母親定要責怪我的!”
霍菁菁這才囁喏,話未說完整,張口便哭起來。悲聲慟哭,淚珠兒撲簌簌往下落,模樣凄愴,是宋瑜從未見過的模樣。她連忙掏出絹帕給霍菁菁拭淚,手足無措,“是不是我語氣太重了,你這個樣子,怎能不教人擔心?”
霍菁菁涕泗橫流,趴在宋瑜肩頭蹭了蹭,哽咽道:“我再也不要跟段懷清有來往了!”
宋瑜聽得惘惘,無可奈何地瞅一眼肩上,這兩人的事她知之甚少。目下霍菁菁沒頭沒腦的一句,更是讓她困惑。“所以你就去找七王?”
霍菁菁搖搖頭,老實交代,“是我路上無意撞見他,他見我哭得太可憐,避免被人看笑話,這才接我到府上去的。”
這就奇怪了,宋瑜正色,“那你為何向我求救?”
霍靜靜吸了吸鼻子,一雙大眼睛哭得通紅,“我正想問你,阿瑜,你是不是招惹了六王?那封信是他臨摹我的字所寫,方才你差人來尋找我,我才知道此事,幸虧你沒有貿然前往……”
昨日霍菁菁被接到七王府,恰逢六王和九王也在。傍晚她悲慟過度,哭著哭著便睡了過去,是以沒來得及向家中支會。所幸七王是個明白人,讓人給廬陽侯夫婦交代平安,使二老放心。
陸氏樂見其成,忘記告訴底下丫鬟,是以錦竹才以為霍菁菁失蹤了,心急火燎地向宋瑜求助。造成今日鬧劇,霍菁菁有泰半責任。
宋瑜哭笑不得,原來她是瞎操心一場。那封信是六王為了引她過來,不知他作何居心,宋瑜只慶幸沒有前往,而是將車輦停在此處。
她到外頭轉了一圈,心思已然平靜下來。讓車夫調轉方向,回往廬陽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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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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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