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長樂來向大夫人請安,見到她面色不錯,眉梢眼角隱隱露出一點(diǎn)喜色,不由道:“母親,有什么好事嗎?”
大夫人笑了笑,目光注視著李長樂美麗動人的眼睛:“當(dāng)然,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李長樂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她猜得到,母親是要解決掉李未央這個小賤人了,她笑著道:“母親,我已經(jīng)安排了幾個人,密切注意李未央的一舉一動”
“不,現(xiàn)在不可以打草驚蛇,這個死丫頭太過警惕,要知道,人貴在精而不在多。”
“可是”李長樂很想親手教訓(xùn)李未央。
大夫人卻淡淡道:“你看著我怎么做的就行了。”她不預(yù)備將全盤計(jì)劃告訴李長樂,以前是不想她沾染太多血腥的事情免得弄臟了手,現(xiàn)在則是不希望她分心。“你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如何讓太子殿下或是七皇子喜歡你。”
李長樂皺眉:“你們整天將太子殿下掛在嘴巴上,大哥說過他就是個蠢材,還有那個七皇子,年紀(jì)也不過跟我差不多,不過仗著陛下的寵愛才站穩(wěn)腳跟,大哥還說,反倒是三皇子與一般皇家子弟不一樣,行事有君子之風(fēng)。”
大夫人聽地直搖頭:“你大哥的話你也信,他也就是書讀的太多了,完全不了解形勢。不管三皇子怎么厲害,他是比不上太子和七皇子的。”
李長樂雖然沒有開口,可是拓跋真英俊的面容一直在她的頭腦里縈繞不去,她心中,著實(shí)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太子和冷淡的七皇子,生不出什么好感來。
大夫人神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三皇子看起來彬彬有禮,我聽說他對你特別殷勤,打聽了你最喜歡的東西千里迢迢送過來,可我總覺得,也許他是另有所圖的。說不定,是想要借著控制你,達(dá)到控制你父親的目的。”
不得不說,大夫人雖然是女流之輩,可是跟著李丞相呆久了,也頗有點(diǎn)眼力了。她的女兒,若是嫁給身世顯赫的皇子,名正言順登上后位多好,為什么要走一條冒險(xiǎn)的路呢?
李長樂平日養(yǎng)尊處優(yōu),早已吃膩了家中大廚做的那些菜,拓跋真知道以后,悄悄通過李敏峰送了一位廚子來,這廚子的拿手好戲江山桂花千層糕,一層層,又薄又嫩,潔白晶瑩如玉,軟而不糯,甜而不膩,讓李長樂愛不釋手,原本對拓跋真只有一分心思,現(xiàn)在也變成三分了。李長樂深吸了口氣,緩緩道:“母親想得太多了,三皇子也許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大夫人冷哼一聲,道:“只怕是你不夠有腦子論身世,拓跋真的生母出身低微,比之太子七皇子差了許多,可是他小心謹(jǐn)慎、步步為營,到如今陛下信任他,皇后也待他很好,看起來他是一心一意為太子著想的說不定是另有圖謀。”
李長樂心里一跳:“若他果真另有所圖,那有一天若是他做了皇帝”
大夫人冷笑一聲,道:“不過一個跳梁小丑,也敢癡心妄想。他心機(jī)再深又怎樣,抵不過出身低賤、母族無人。若他有七皇子這樣的母族,你父親倒可能會支持他,但偏偏他只是”隨后大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凝眸瞪著李長樂,“你不會真喜歡他吧?”
說到底,李蕭然隱約猜到拓跋真的野心,卻不愿意支持和縱容他的野心,更不會把賭注壓在他的身上。
李長樂輕輕“啊”了一聲,臉上不由一紅,嗔道:“誰說的,只是大哥在我面前反復(fù)夸獎他,這才”
大夫人輕嗤道:“你大哥跟他一塊兒游學(xué),感情自然要好,但很多事情看的太淺顯了。原本你父親屬意讓你大哥多與太子和七皇子接觸,他不愿意,讓他了解了解五皇子,他也不愿意,當(dāng)我們不知道,他是覺得那些人身邊早有母族勢力,縱然登基了也沒他什么功勞,所以想要另辟蹊徑。卻不想想一個勢單力孤的拓跋真怎么可能突破重圍,你可別信他少年輕狂的那一套。”
李長樂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一團(tuán)影子越來越明晰,口中卻輕聲道:“是,我知道了,母親。”
大夫人眸中如蘊(yùn)微光,顯得變幻莫測,聲音沉穩(wěn)道,“放心吧,母親給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天下無雙,至尊至貴的。”
紫煙死后,李未央身邊只剩下白芷和墨竹兩個較為親近的丫頭,剛開始眾人都以為她會從其他人里面提兩個大丫頭上來,誰知道等了大半個月,也沒有半點(diǎn)動靜。盡管丫頭媽媽們心中詫異,卻也不敢多問什么,因?yàn)榉恐惺虑槎啵裾埵玖死钗囱胫螅匾馓袅饲叻肌⒓t螺兩個二等丫頭到屋子里伺候茶水和跑腿。沁芳因?yàn)樵驹诖蠓蛉说脑鹤永锼藕蜻^,又格外聰明伶俐,所以墨竹一直著意盯著她,生怕她是大夫人派來的探子。而紅螺則因?yàn)槭琴~房劉管事的女兒,只等年紀(jì)到了便放出去嫁人的,跟這院子里的主子并無什么干系,所以并沒有被特別放在心上,再加上紅螺穩(wěn)重踏實(shí),話又不多,漸漸的贏得了信任,在屋子里的走動也多了起來。
這天晚上,是白芷和紅螺當(dāng)差。
李未央睡前口渴,便喊人遞茶,白芷很喜歡紅螺這個不多話卻很能干的丫頭,便有意讓她到主子跟前多露臉,將來放出去的時候主子也能多給點(diǎn)恩典,所以便讓她上去給小姐遞茶。
紅螺低下頭,李未央不知不覺便看向她的手臂。不看不要緊,一看李未央便從她的手腕處發(fā)現(xiàn)了一處怪異。
紅螺平日里很樸素,除了常例應(yīng)戴的首飾外,身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穿戴,可是今天她的手腕上卻帶了個玉鐲子。
這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把玉鐲子深深地藏進(jìn)袖子里,若非李未央靠得近,那玉鐲子絕對不會被外人看見。
李未央曾經(jīng)見識過無數(shù)珍寶,自然認(rèn)出這鐲子不是凡品。通體全是翠綠,看不到一絲的瑕疵,在晚上散發(fā)出盈盈的幽光。
她記得,墨竹曾經(jīng)說過,紅螺的父親是賬房的一個小管事,家里還有兩個兄長,都等著娶親,便將紅螺許了人,希望可以多拿點(diǎn)彩禮來周轉(zhuǎn)。這樣的家庭,會給女兒買這樣珍貴的玉鐲子嗎?
李未央的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終究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變化,照常躺下,翻了個身,聽著紅螺輕手輕腳地退下去,眼睛卻睜開了。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或許,是她未來的夫家送的?
大清早,李未央醒來后,看見紅螺的時候表情還是很正常,隨后找了個借口打發(fā)她出去,將墨竹和白芷叫來詢問,墨竹回道:“紅螺的娘剛開始說給她許了人家,后來不知怎的,婚事又吹了,所以他爹求了管家,還讓紅螺在院子里呆著。”
白芷因?yàn)樽蠠煹氖虑閰s顯得很警惕:“小姐,是不是懷疑紅螺”
李未央搖了搖頭,只是一個貴重的玉鐲子,能說明什么呢?
可是,紅螺的月例銀子少,又很少有機(jī)會出李家,而自己的屋子里并沒有少東西,這鐲子不是偷的,那又是從何而來?
李未央道:“你們只裝著不知道,若是她沒有問題最好,若是有問題,務(wù)必人贓并獲。”
說實(shí)話,她不希望院子里再出第二個紫煙,但這世上事事皆是如此,你越不想讓它發(fā)生,它越可能是真的。
和行跡外漏的紫煙相比,紅螺是在李家長大的,行事更穩(wěn)重敏銳,可以說是個聰明的丫頭。可越是聰明,越容易因?yàn)檫^度自信而疏忽,若是她沒有戴著那玉鐲子,李未央也不會發(fā)現(xiàn)。但這世上的女人,只要看到貴重美麗的首飾,哪怕是把它藏在衣服,也要戴一戴找找感覺。紅螺畢竟是個女人,她不能忍受美麗的首飾只能眼睜睜看著的痛苦,所以她冒了一回險(xiǎn)。
事后,紅螺仔細(xì)回憶那一晚的神情,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沒敢?guī)н^那鐲子,伺候李未央也愈發(fā)盡心盡力了。
三天后,白芷來稟報(bào)道:“小姐,奴婢一直悄悄盯著她,可她行事謹(jǐn)慎,從不與外人接觸,并沒有什么異常的。”
李未央點(diǎn)頭,道:“或許是她已經(jīng)有所察覺了。”
白芷吃了一驚,很有些擔(dān)憂道:“會不會是奴婢不夠小心疏漏了?”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再狡猾的狐貍總是要露出尾巴來的,再等等看吧。”
李未央說的沒錯,紅螺又等了三天,始終沒看到小姐露出什么異樣,便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終于開始行動。
當(dāng)天晚上,白芷和一個負(fù)責(zé)在外面守夜的媽媽在院子里捉住了鬼鬼祟祟的紅螺,白芷吩咐人將她堵了嘴巴,親自押送到李未央的跟前。
李未央看了一眼紅螺瑟瑟發(fā)抖的樣子,卻笑了:“怎么這么害怕?”
白芷上前,一把拉開了紅螺嘴巴里的布條,紅螺立刻道:“小姐,不知奴婢做錯了什么事?”
李未央見她故意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不由淡淡一笑,道:“我對你也不薄,為什么要背叛我呢?”
紅螺緊抿著嘴巴,一句話也不說,額頭上卻有冷汗不斷的流下來。
李未央知道紅螺不比沒有斗爭經(jīng)驗(yàn)的紫煙,紫煙因?yàn)閯倧钠匠巧蟻恚炊嗔四切┩忸^流傳的戲文,多少還做著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可是紅螺卻是李家的家生子,她應(yīng)當(dāng)知道的很清楚,后宅的爭斗奴婢們摻和進(jìn)去一定不會有好結(jié)果,斷然不會因?yàn)橐稽c(diǎn)誘惑便自斷前程,大夫人一定是拿住了紅螺的某個把柄,軟硬兼施。
想到這里,李未央的聲音溫柔起來:“紅螺,你今年不過十五歲,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時候。我常嘆惜,嘆惜紅顏薄命,更嘆惜我們是女子,一旦有行差踏錯就是耽誤的一輩子。所以身為女子更應(yīng)該珍惜自己。紅螺,不要只顧眼前,要想想漫長的一生啊!”
紅螺震驚地望著李未央,臉色煞白,整個人僵在了那里,如木雕一般。
李未央嘆了口氣,白芷道:“紅螺,小姐給你坦白的機(jī)會,是在抬舉你,剛才我分明看見你在那邊埋什么,已經(jīng)派人去挖了,你不如老老實(shí)實(shí)說出來,這是你將功贖罪的機(jī)會。”
紅螺的臉色變幻莫測,看著李未央那雙清亮如水的眼睛,一時沉默。
李未央慢慢道:“紅螺,你為人謹(jǐn)慎,辦事利落,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前兩日白芷還向我提起,要升了你做一等丫頭,可你究竟為什么要自毀長城呢?若是我倒了,你是我的丫頭,將來還有什么更好的去處嗎?”
紅螺低下頭,良久,都不說一個字。
李未央知道她內(nèi)心正在激烈的掙扎,也不催促,屋子里只聽到靜靜的沙漏,一點(diǎn)一滴在流逝。
紅螺早已經(jīng)滿身是汗,最終她開口的時候,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奴婢錯了,小姐,給奴婢指一條生路吧。”
李未央示意白芷,白芷會意,去一旁取了一個小匣子出來,白芷將匣子塞進(jìn)紅螺的懷里。匣子里,是五百兩的銀票,紅螺一下子震驚了。
李未央問道:“這些銀兩若是不夠解決你的難題,隨時都可以向我說。”
紅螺捧著匣子,突然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掉,她猛地一把擦掉了眼淚,道:“三小姐,是奴婢罪該萬死,可是奴婢也沒有法子,三年前奴婢的娘生了病,爹沒法子,從帳上偷了一百兩銀子給娘看病,后來大夫人捉住了他的把柄,說是要將他送官法辦,爹爹年紀(jì)大了,又有腿病,奴婢實(shí)在是被逼得急了,才會做出這種事。”
這些,與李未央猜測也差不多,她嘆了口氣,道:“紅螺,我不為難你,你拿著匣子,帶著你爹爹一起離開這里吧,千萬不要再被大夫人找到了。”
白芷頓時皺眉:“小姐,你怎么能放她離開呢?這不是縱虎歸山嗎?”
李未央擺了擺手,表示心意已定。
紅螺沒想到李未央會這樣對待她,眼淚頓時不停的流下來,她謝了恩,站起來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走不動了一樣停住,整個人幾乎僵直地站在門面前,脊背都在微微顫抖,隨后她猛地回頭,撲倒在李未央的腳下,哭泣道:“小姐,奴婢對不起您,奴婢若是就這樣走了,一輩子都會不安心的,大夫人吩咐奴婢,在小姐的院子里埋小木人,一共埋了七個”
七個?李未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大夫人還真是了不起,這么看得起自己,一埋就埋七個。
白芷心里一陣恐懼,若是今天紅螺抵死不說,或者就這么走了,就算挖出了一個,剩余的六個也會將小姐置諸死地。她不由得冷汗?jié)M頭,自己實(shí)在是太疏忽了,小姐也是,怎么能放紅螺走呢?想到這里,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看向李未央,在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李未央是看準(zhǔn)了紅螺的性格和軟肋,認(rèn)準(zhǔn)她會自己坦誠一切,白芷想明白了這一點(diǎn),不由咋舌,小姐的心思也太復(fù)雜了,她半點(diǎn)都看不通透。
“奴婢知道這肯定是傷天害理的事情,會遭報(bào)應(yīng)的,但卻不敢違逆大夫人的意思。為了怕其他人發(fā)現(xiàn),我就每天半夜里才行動,這七個娃娃除了藏在樹下,還有東南西北每個墻腳各一個,一個在小姐的床下,最后一個”
紅螺的面色一點(diǎn)點(diǎn)的漲紅,最終才道:“最后一個,被奴婢藏在了房后的草叢里。”
李未央微笑,大夫人一出接一出的,就等著置她于死地呢!要不是發(fā)現(xiàn)的早,恐怕她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木人?那就是巫蠱之術(shù)了。
她問紅螺:“還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嗎?”
紅螺搖了搖頭,道:“奴婢不知道。”
李未央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從今天起,你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紅螺一震,抬頭道:“小姐,您還留著奴婢?”
李未央笑了笑:“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會趕你走,待你一如往昔。”
她敢于收留一個曾經(jīng)背叛過自己的人,并非過度自信,而是捏住了對方最大的軟肋。紅螺這個人,還是有一絲良知的。
白芷帶著紅螺下去,墨竹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現(xiàn)在該怎么辦,是不是去稟報(bào)老夫人?”
墨竹是老夫人賜給自己的,會說出這話并不奇怪。
李未央搖搖頭,淡淡道:“老夫人年紀(jì)大了,還是不要驚動她為好,你說呢?”
墨竹咬了咬唇,最終下定了決心:“是,奴婢一切都聽小姐的。”
她既然跟定了小姐,將來一輩子都要伺候小姐,真正掌握她生死大權(quán)的人是小姐,其他的,再也顧不得許多。
“找一找紅螺說的小木人。”李未央吩咐道。
“是,奴婢悄悄地丟掉。”墨竹從善如流道。
“不,全都留著,再把我娘院子里的容兒叫來。”李未央微笑著回答。
墨竹一愣,容兒?那不就是當(dāng)初曾經(jīng)假傳七姨娘消息引李未央去后花園見高進(jìn)的那個丫頭?
不一會兒,容兒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了,一看到李未央便跪下了。
經(jīng)過上次那件事,她以為三小姐絕不會放過她,誰知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就在她大呼萬幸的時候,李未央?yún)s召見了她。
“容兒,跟著七姨娘,是不是覺得委屈了。”李未央面上含笑,從容問道。
容兒臉色微微一變,俯首道:“奴婢粗笨,七姨娘寬宏,能跟著她,是奴婢幾生修來的福氣。”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大小姐給你的恩惠不小吧?要不然你怎么敢用七姨娘的名義約了我出去呢?”
容兒一聽,趴在地上,聲音也發(fā)抖了,“奴婢奴婢”
李未央的聲音陡地森冷,道:“你總不會忘記自己做過的事情了吧!”
容兒見李未央容色清冷,聲音嚴(yán)厲,嚇得面如土色,只動也不敢動。半晌才哭泣道:“奴婢奴婢對七姨娘一片忠心,實(shí)在是不知道什么什么違逆主子的事情。”
不過是看著畫眉已經(jīng)被處置了,想要來個死無對證罷了。李未央微笑,道:“讓你說,你不說,待會兒不讓你說的時候,說了也晚了。”
容兒雖然害怕,卻壯著膽子道:“奴婢實(shí)在不知道做錯了何事。”
李未央突然將茶杯打翻在地,盯著地上的碎瓷片道:“跪上去。”
容兒咬著牙在茶杯摔碎的瓷片上跪下。一陣鉆心的疼痛從膝蓋處傳來,眼淚立時涌上她眼眶。
“敢于出賣主子,自然要擔(dān)著懲罰。”墨竹冷冷道,她一點(diǎn)兒也不同情容兒,若是當(dāng)初李未央真的被她陷害,現(xiàn)在早已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場,這樣一個奴婢,死不足惜!
李未央淡淡道:“給容兒倒杯茶吧。”
容兒一愣,三小姐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墨竹會意,低頭取了一只空茶杯放進(jìn)容兒的手心里,“拿著,灑出一滴來,就再也別爬起來了。”
容兒手心捧著茶杯,實(shí)在是害怕極了。
墨竹提來一壺滾開的水,緩緩倒進(jìn)杯子里。
容兒實(shí)在搞不清李未央這樣做是什么意思,只感覺到滾燙的開水在茶杯里一下子就熱了,越來越燙手。容兒咬著牙,感到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痛,額頭頓時滲出一片細(xì)汗,她堅(jiān)持著,硬是熬過來了。沒想墨竹將空杯中的熱水倒了,從壺里又倒了滿滿一杯滾開的水讓她抓住。這會兒杯子本身是熱的,而且倒了滿滿一杯,沒過一會兒她便覺得燙手的很,手臂連同整個身體劇烈地?fù)u晃著。
“燙嗎?”過了一會兒,李未央淡淡地問。
“不,不燙”容兒一連聲地回答。
“那好,不燙就換一只杯子。”李未央道。
墨竹去了,不一會兒帶了一個托盤進(jìn)來,托盤上是一只燒紅的銅杯。
容兒跪在地下,只覺得渾身哆嗦,前心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這時她已經(jīng)不知道是膝蓋疼痛還是手指上的的痛,哪兒比哪兒疼得更厲害,只是瓷杯況且如此,若是燒紅的銅杯,手上一定會皮開肉綻的!
容兒哭訴道:“小姐饒命,奴婢再不敢了!”
李未央沉聲道:“是誰命你傳了紙條。”
容兒抖了一下,眼淚蓄滿了,猛烈地磕頭認(rèn)錯:“是是大小姐身邊的丫頭檀香。在奴婢去伺候七姨娘的前一日,檀香叫了奴婢去,賞了奴婢不少金銀,逼著奴婢答應(yīng)為大小姐當(dāng)差。奴婢也是一時糊涂。求三小姐原諒!求三小姐原諒!”
早說不就完了嗎?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容兒,你可愿意將功折罪?”
經(jīng)過剛才那一場,容兒深深覺得三小姐十分可怕,她恐懼地看著李未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奴婢奴婢一定將功折罪。”
一切安排妥當(dāng),墨竹悄聲道:“小姐要辦事,奴婢們?nèi)ゾ涂梢裕屗ィ疵怅J出禍?zhǔn)聛怼?br/>
李未央輕薄的笑了笑,眼睛在此刻亮得驚人:“縱然是你們?nèi)ィ惨獙Ψ娇闲挪攀恰!?br/>
墨竹杏眼圓睜,“萬一容兒再走漏消息呢?”
李未央的手指輕輕的在茶杯上敲了一聲,隨后淡淡道:“她上一次沒有成功,早已是棄子,如今把柄又在我的手中,若要背叛”隨后,她輕輕勾起唇畔,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還有一件事,奴婢一直不明白。”墨竹猶豫。“當(dāng)初小姐怎么會知道容兒是假借姨娘的名義呢?”
李未央看著沉沉的天色,眸子里深不見底:“親生母親對兒女莫不是愛如珍寶,那天下著大雨,指條中卻說定要約我出去見面,這不是親娘會做的事情。”
墨竹一下子明白過來,道:“小姐真是細(xì)心。”
都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還不學(xué)乖,被人害死也是活該,李未央的笑容里,有一瞬間的冷凝。
當(dāng)夜,四姨娘連夜而來,敲開了李未央的屋子。
白芷開了門,四姨娘穿著素淡的月白襖裙,穿著緋紅鴛鴦繡鞋,走動之間帶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女子的嬌媚,她沖著李未央溫溫柔柔地福了下去:“給縣主請安。”
只一句話,李未央就笑了起來。四姨娘,是這個家里少有的明白人。她淡淡道:“不知姨娘什么事?這樣急著要見我?”
四姨娘的臉色倏忽變了好幾變,陰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飄忽,隨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未央身上,破釜沉舟地道:“縣主,我今日半夜前來,實(shí)在是迫不得已。”
李未央沉默片刻,道:“有什么話,姨娘不妨直說就是。”
四姨娘點(diǎn)頭,吩咐身邊的心腹道:“把那丫頭帶進(jìn)來。”
一個丫頭踉踉蹌蹌地被推了進(jìn)來,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滿面塵土,發(fā)髻散亂,只跪著渾身發(fā)抖,正是容兒沒錯。
李未央冷冷看她一眼,道:“怎么是你?”
容兒低下了頭,瑟瑟發(fā)抖的模樣。
“四姨娘,你這是什么意思?”李未央揚(yáng)起眉頭。
四姨娘笑了笑,道:“縣主,這丫頭,你還認(rèn)得吧。她是七姨娘身邊的容兒。”
李未央淡淡看了四姨娘一眼,表情似笑非笑:“這大半夜的,姨娘是什么意思?”
四姨娘面上籠罩了一層寒霜,道:“這丫頭半夜鬼鬼祟祟到我院子里去埋了東西,卻不巧被我的丫頭發(fā)現(xiàn)了,你猜猜她埋了什么東西?”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容兒,你半夜不睡覺,跑到四姨娘院子里干什么去了?”
容兒頭越發(fā)低了,心中暗自腹誹,三小姐演技真是好,不是你讓我去的么?但這話她當(dāng)然不會說出來,只是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眼淚不斷往下掉。
四姨娘突然有些厭煩這種試探來試探去的把戲了,她翹起唇角:“這丫頭埋了這個。”說著,她將一個小木頭人丟在李未央的腳底下,上面赫然寫著一串?dāng)?shù)字,李未央撿起來一看,正是李蕭然的生辰八字。
李未央冷冷看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睛望向容兒:“你好大的膽子!”
容兒抖抖索索說不出話來,四姨娘冷笑一聲,道:“縣主,你就別裝了,這還不是你親娘做的好事,她這是想要借著巫蠱之術(shù)來冤枉我呢!”
李未央似乎吃了一驚,隨后卻笑了:“七姨娘什么個性,李家恐怕沒有人不知道,她若是有這份心機(jī)手段,不至于讓我流落在外頭這許多年,自己也不會被驅(qū)逐到南院去。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受寵,若是因?yàn)榧刀室\害誰,也該去大夫人的院子或者六姨娘的院子才是,您說是不是?四姨娘這話說出來,你自己都不信吧。”
六姨娘王豆蔻,生得容貌秀麗,風(fēng)姿綽約,多才多藝,近來隱隱有越過四姨娘的勢頭,這話一說出來,四姨娘的臉色頓時變了。
“也許是縣主你所為呢?”四姨娘冷冷道。
李未央冷笑一聲,道:“姨娘若是這么想,那背后讓容兒來埋這小木人的人,就該更高興了。你請回吧,送客。”李未央站了起來。
“縣主,我怎么會不相信你呢,剛剛不過是和你玩笑罷了”四姨娘的語氣別有所指:“我雖然蠢鈍,卻也知道若是縣主或者七姨娘所為,絕對不會讓自己身邊的丫頭去做這種事,這必然是栽贓嫁禍。”她的手指撥弄著手腕上的金錁子:“我知道,背后必定有人指使,那人就是想要看著咱們鷸蚌相爭,她好漁翁得利”她嘆息了一聲,深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透出一絲狡黠:“若是我真的相信是你們派這丫頭去的,那我今天晚上也不會在這里了。”
四姨娘聰明是聰明,可最喜歡的是自作聰明,經(jīng)過長久的觀察,李未央已經(jīng)摸清了她的脾氣和秉性。四姨娘多年來一直壓著七姨娘,對她的軟弱性格非常了解,料定她不敢這么做,自然會想到別處去,李未央要的就是這個!
七姨娘笑瞇瞇的,實(shí)際上她也有眼線,當(dāng)然知道容兒和大小姐身邊的丫頭檀香是同鄉(xiāng),前一段日子走的也很近,最近一段時間卻突然疏遠(yuǎn)了,所以她這么快就找上門來了。
李未央望著她,慢慢道:“背后那人是誰,什么目的,四姨娘既然已經(jīng)一清二楚,又何必來問我呢?”
四姨娘曼聲道:“縣主細(xì)想想,其實(shí)那人的目的可不光是陷害我,只怕將我置于死地之后,她會立刻順藤摸瓜查到容兒身上,再將七姨娘拉下水,最后還會將臟水潑到你的身上。到時候她會說,是你怨恨生母不得寵,又曾經(jīng)因?yàn)槲逍〗愕氖虑榕c我結(jié)怨,才會用蠱毒之術(shù)謀害我們母女三人。”
四姨娘的想象力,實(shí)在是太豐富了。
白芷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看到李未央一本正經(jīng)、仿佛漸漸相信了四姨娘所言的話一般的模樣,又竭力忍住了。
李未央的聲音里透著涼森森的寒意,道:“四姨娘既然什么都明白,又預(yù)備怎么辦?”
四姨娘凄惶道:“既然別人要害咱們,咱們怎么能坐以待斃,我是個沒主意的婦人,如今只能靠著三小姐想個主意了。”
李未央看著四姨娘,突然淡淡笑了笑,道:“姨娘既然來了,還應(yīng)從長計(jì)議才是。”
四姨娘臉上綻開一絲甜蜜的笑容,道:“縣主,只怕人家不肯給咱們從長計(jì)議的時間呢,太過瞻前顧后反倒失了果斷。”四姨娘說完,看了容兒一眼,“這丫頭索性讓七姨娘以玩忽職守懲治了。”
這就是想要容兒的命,借機(jī)會滅口了。
李未央看著容兒驚恐的表情,淡淡道:“未免打草驚蛇,暫時動她不得,我自有讓她閉嘴的法子,你放心吧。”
四姨娘點(diǎn)頭,道:“縣主心中可有了主意?”
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太突然,我還要琢磨琢磨,容我先想想,明日就給姨娘答復(fù)。”
四姨娘心滿意足地走了,第二日,如約而至
兩日后,李長樂如常按著往日的時辰來雙月閣看望李常喜,還沒進(jìn)門就看到一個小丫頭正端著一個綠地粉彩青玉小盅剛剛走出來。
李長樂好奇,不由問道:“這不早不晚的,五妹吃的什么?”
那丫頭嚇了一跳,一時手竟然有些抖了,看著李長樂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正好四姨娘從屋子里走出來,看到這情形低聲斥責(zé)道:“死丫頭,怎么沖撞了大小姐,還不下去!”
小丫頭趕緊下去了,李長樂挑了挑眉,道:“姨娘這是什么意思,不讓我瞧么?”
四姨娘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賠笑道:“大小姐,這是百花芙蓉露,我千方百計(jì)托人找來的方子,聽說祛疤美膚最好。這也是為了治五小姐臉上的傷痕,不值錢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李長樂笑了笑,知道四姨娘不好對付,只是笑道:“姨娘不必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說著,便和四姨娘一起進(jìn)了屋子。
李常喜正在攬鏡自照,李長樂道:“五妹?”
李常喜掉過頭來,剛剛上了粉,傷疤看起來也就不那么明顯了。她露出笑容道:“大姐來了,快請坐吧。”
李長樂笑道:“我有話對妹妹說。”隨后回頭對著四姨娘道,“姨娘回去吧。”
四姨娘似乎踟躕了很久,磨磨蹭蹭不想走,生怕李常喜說漏了嘴一般。李長樂看在眼睛里,越發(fā)覺得好奇起來。
李常喜一無所知,道:“姨娘,還有什么事嗎?”
四姨娘瞪了她一眼,扭著身子離開了。
李長樂仔細(xì)打量李常喜臉上的傷痕,道:“妹妹臉上似乎好多了。”
李常喜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其實(shí)并沒有多少好轉(zhuǎn),可總比前些日子那般猙獰要好多了:“多虧了姨娘找來”她話說了一半,突然想起四姨娘關(guān)照的話,立刻住了嘴,笑道,“剛才姐姐有什么要說的嗎?”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隱瞞,她越是想要知道。李長樂皺了皺眉,道:“妹妹,你就不要瞞著我了,剛才我都看到了,那個小盅里面的東西”
李常喜露出吃驚的表情,有點(diǎn)局促不安,道:“大姐不要告訴別人,不然以后就沒這好東西吃了!”
李長樂一怔,道:“究竟是什么東西?”她可不會相信四姨娘說的什么百花芙蓉露,若真如此,用得著那么神秘嗎?
李常喜猶豫了半天,直到李長樂佯裝發(fā)怒,她才吞吞吐吐地道:“是紫河車。”
李長樂完完全全呆住了,失聲道:“這種東西你你”
李常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她猛地跪倒在地,道:“大姐,我也是沒辦法了,這是唯一的辦法啊,我臉上的疤痕已經(jīng)越來越淡了,再吃三副,大概就會好了求你千萬別告訴人”
李長樂一雙晶瑩的美目在李常喜的臉上游移不定,想到母親說過,這丫頭留著還有用,終究咬了咬唇,道:“起來吧。”
李常喜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大姐,你原諒我么?”
李長樂嘆了口氣,道:“還不快起來!”
李常喜這才趕緊爬起來,笑容滿面道:“大姐,你不知道,這東西聽起來惡心,長期服用不但膚色晶瑩細(xì)膩,還能保持青春聽說后宮里的娘娘們都用它來養(yǎng)顏美容呢!”
李長樂聽得面色一紅,道:“不許瞎說!”
李常喜咬牙,道:“大姐若是不信,你自己試一試就知道了!”
李長樂愣住,不自覺地道:“胡說八道什么!我怎么能碰那東西!”隨后,她快速站了起來,道:“這件事情,不許再提了!”
李常喜看著她快步走了出去,不由皺緊了眉頭。不一會兒,四姨娘便走了進(jìn)來,道:“被你大姐發(fā)現(xiàn)了嗎?”
李常喜哭喪著臉道:“都是你啦娘,平日里都是夜里才吃的,今天非要我下午就吃,可不就被她瞧見了嗎?害得我費(fèi)了好大的唇舌才蒙混過去。”
四姨娘笑了笑,道:“發(fā)現(xiàn)了才好。”
李常喜疑惑地看著四姨娘,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多問,你大姐愛惜容貌如同性命,她一定會再來的。”四姨娘篤定地說道。李未央說過,抓住李長樂的軟肋,就能夠出奇制勝,如今看來,果真不錯。
題外話
抱歉,等編輯大人開v,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