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聶靖澤去吃午飯,卻見聶明榮破天荒地也坐在公司食堂里。聶靖澤并未特意去與他打招呼,只單獨挑了張空餐桌坐下來吃飯。坐下來不過片刻,余光就瞥見聶明榮從原來的位置上起身,換到了他的餐桌對面坐下。
然而對方坐下以后,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全然一副只是單單想要與他同桌吃飯的平靜模樣。聶靖澤心知聶明榮斷不會無事還要來找他,卻也沒有開口詢問,只當作是并未看見他。整個吃飯的過程里,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直到聶靖澤結(jié)束用餐要起身離開時,聶明榮才抬起頭來,冷不丁地開口說:“我剛才叫部門經(jīng)理送了重要的計劃書過去,你仔細看一看。”
聶靖澤垂眸掃他一眼,嗓音微冷:“這種事應(yīng)該不需要你親自過來提醒我。”
他俯身端起桌邊的餐盤,轉(zhuǎn)身朝餐盤回收處走。
聶明榮此時才微微一笑,“我確實還有第二件事要告訴你,那家叫溫度的咖啡店,我抽空過去了一趟。可惜的是,”他將視線從聶靖澤臉上移開,緩緩轉(zhuǎn)向窗外,輕嘆一口氣,“店里的咖啡倒是沒來得及品嘗一下。”
聶靖澤腳步一頓,面上神色驟變。
整個下午的工作中,聶靖澤皆是有些心神不寧。他幾乎能夠想象得到,聶明榮去粟息工作的咖啡店里,會對粟息說一些什么樣的話。而這樣的事情,對方卻毫不隱瞞地告訴他,顯然是對于自己說的那些話有大半能夠達到目的的把握。
與部分經(jīng)理的單獨談話過程中,他甚至開始屢屢走神。
聶靖澤難以否認,他的確是受到了聶明榮的那句話的影響。心中隱約浮現(xiàn)煩亂之余,滿滿的都是下意識臆想當中粟息與聶明榮交談時的畫面。
他有點擔心。
聶明榮混淆真相顛倒是非的能力一點也不差。
他擔心粟息真的信了對方的胡言亂語,亦或是,在他面前時滿臉粉飾太平般的不在意,心中卻悄無聲息地埋下猜疑和動搖的種子來。
手中的工作匆匆處理結(jié)束以后,聶靖澤不再在辦公室中多做任何停留,甚至連任何吩咐交代的話都沒來得及與助理說,便撈了外套與車鑰匙大步朝辦公室外走。
只是大概就連所有一切都像是幫著聶明榮,反過來與他作對。公司中的所有電梯都久久不上來,心中的耐心早已被先前的工作磨得所剩無幾,聶靖澤毫無遲疑地轉(zhuǎn)身朝盡頭的安全通道中疾步邁去。
步行到地下停車場,坐入車內(nèi)以后,他發(fā)動車子,一腳踩下油門往出口駛?cè)ァ:迷谶@時離下班的堵車高峰期還差些時候,大街上車流不多卻也不少,聶靖澤忍不住一再提速,卻運氣極差地在每一個路口都要被慢吞吞跳數(shù)的紅燈攔下。
他目光緊緊盯在交通燈上,心中控制不住地默數(shù)紅燈上的讀秒。
平日里不長不短的數(shù)十分鐘車程,如今卻只讓他心中覺得漫長而焦躁。
視線內(nèi)出現(xiàn)那家咖啡店時,聶靖澤下意識地吐出一口氣來。越野車草草在店門外的路邊停下來,他顧不得再花時間去附近找停車位,下了車就皺眉往店內(nèi)走。
推門時頭頂?shù)娘L鈴發(fā)出清脆卻急促的聲響,陌生面孔的店員坐在收銀臺后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他。聶靖澤并未注意對方面上神色,只在店內(nèi)視野最好的位置站定,目光極快地將整個咖啡店環(huán)顧一眼。
粟息并不在。
心中再度浮現(xiàn)出數(shù)天以前,他去火鍋店中找粟息,卻被店中的人告知對方已經(jīng)早一步辭職的消息。聶靖澤又氣又急,胸膛亦是跟著幾乎亂拍的呼吸劇烈起伏。他快步走至收銀臺前停下,面色難看地開口:“粟息在嗎?”
店員微微一愣,心中只覺得匪夷所思,整整一天以內(nèi),竟有兩撥人過來找粟息。
聶靖澤目光鎖在對方臉上,卻是領(lǐng)會錯對方神情中的深意。捕捉到店員臉上怔忪的第一秒內(nèi),心中思緒便不由自主地走向最不好的預(yù)估與猜測。
胸腔內(nèi)的心臟不斷地下沉,垂在身側(cè)的五根手指逐漸收緊,聶靖澤將目光從對方臉上收回,異常平靜的語氣中透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失望:“不在嗎?”
店員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地點頭接話道:“粟息在的,他在后面廚房里做蛋糕。”
聶靖澤先是一怔,繼而回過神來,轉(zhuǎn)身就往店員手指的方向邁步。走出幾步以后,通往廚房的窄道逐漸在視線中清晰完整起來,聶靖澤卻是步伐一頓,停在了原地。
粟息還圍著沒來得及取下的沾滿面粉的圍裙,無聲無息地站在通道口看他。
聶靖澤立于原地,目光深深地望向他。待上下起伏的胸膛逐漸平息穩(wěn)定下來,他終于抬腿走至粟息面前停下。既沒有伸手去擁抱面前的人,也沒有靠近去親吻對方,他只是將目光牢牢鎖在粟息臉上,如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緒般,緊皺起眉頭,低聲對他道:“我剛才是真的有點怕,你已經(jīng)走了。”
粟息主動伸手抱住他,聲音中裹著輕微笑意:“我要是走了,也是回你家。我現(xiàn)在還住在你家里,除了那里,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聶靖澤卻嗓音微沉:“你這樣說,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粟息聞言,抬起臉來看他。
聶靖澤緊皺的眉頭仍舊未舒展,“那里是我家,但也是你家。”
粟息微微一愣,很快又翹起唇角來,“我為我的口誤向你道歉。”他放開聶靖澤,余光瞥見對方的大衣上被自己蹭上一點面粉,微微俯身去幫他拍掉,“你以前似乎提起過,你爸爸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利益為上的商人。我當時還不信,現(xiàn)在卻是真的信了。”
聶靖澤語氣毫無起伏:“他跟你談什么了。”
“談話的大致內(nèi)容我想你應(yīng)該猜得出來。不過還有一點,你大概不知道。”粟息收回手來,抬頭看他一眼,“他帶來了一支錄音筆。”
“我不覺得我和他的談話中有什么能夠誤導(dǎo)你的地方。”聶靖澤眼中情緒陰沉一瞬,神色卻并無任何意外,“如果真的要有,那大概是在他對那段音頻動過手腳以后。”
“他讓我做二選一的選擇題,可是我卻不想選。”他抬手落在粟息臉側(cè),指腹從他的唇角不輕不重地揉過,語氣淡淡,落入空中的視線卻漸漸銳利起來,“我們不會分手,聶家的繼承權(quán),我也要拿到。”
粟息目光溫和而寧靜,正要開口說什么時,卻聽得身后咖啡店內(nèi)有人高聲詢問:“你們誰在店外路邊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違規(guī)停車也就算了,還連車鑰匙都不拔?”
粟息面露訝異,“你的車?”
聶靖澤亦是有些沒有料到,面露一分無言,“大概是,我過去處理一下。”
粟息朝他點頭,“你去吧。”
聶靖澤轉(zhuǎn)身朝外走,走出兩步以后卻驀地頓住,回頭問他:“你剛才要說什么?”
粟息只道:“等你回來再說也行。”
對方不再多問,抬腿走向店門口穿交警制服的男人。
粟息立在原地遲疑一瞬,卻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他的名字。
聶靖澤聞聲停步,回過頭來看他。
粟息定定地回望他,腦中憑空勾畫了一下對方匆忙下車卻忘拿車鑰匙的模樣,唇邊彎出輕輕的弧度,還是說出口來:“你讓我相信你,我現(xiàn)在相信你了。所以,”
他的語氣輕緩而堅定:“你也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