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景儀覺得今天聽從溫渺渺的建議,去后山捕魚的這個行動,實在是太弱智了,魚他捕,筐他拿,罰他領,肉他還吃不著。
藍景儀跪在蘭室外的石子鋪地上,舉著戒尺等藍忘機。
思追在一旁站著,隨時準備給他求情。
“思追,那個魚呢?”
“我方才見姑姑提著去了廚房。”
“嘁...沒義氣...”
沒多久,藍忘機握著劍過來,站在跪著的景儀面前,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藍景儀率先認錯:“含光君,我錯了。”
“嗯,那你...”
“等等含光君,姑蘇藍氏家訓曰,不可殺生不可食肉,我都沒做呀,我就是...就是幫忙...捉個魚...要說錯...也是錯在我心太軟...我...”
“魚呢?”
“啊...啊?魚魚魚...魚呢?”
場面僵持不下,藍景儀在要不要出賣溫渺渺的冰火兩重天里煎熬。
“藍湛!”溫渺渺一個腦袋從圓形的石拱門探出來,“我找你好久了,你去哪啦?”
藍忘機的面色突然就變了,甚至有些微微泛紅,“來...來了。”
白色的衣袖從景儀頭頂飄過,避塵還差點砸了他的腦袋,思追的眼神跟過去,卻被景儀拽回來,“別看別看,讓他倆快走!你姑姑總算講義氣一回!”
腳步聲遠了,藍景儀一把丟了戒尺,癱坐在石子地上,“含光君什么都好,就是太偏心!”
思追也坐下陪他,“偏心就偏心吧,姑姑在云深不知處都住了十三年了,也沒主動找過來幾次,含光君看上去真的很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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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渺渺將藍忘機拽到廚房,強行按著他去看那兩條小魚,“師...啊不...藍湛,我餓了,蒸兩條魚吃吧,我們吃一條,剩一條給景儀跟思追。”
藍忘機憋了半天,終于道:“云深不知處,禁殺生禁食葷。”
“啊...”可是不吃飽喝足,怎么去找那不知跑到何處的靈識呢...溫渺渺想了想,拽上藍忘機的袖子,“可是我餓呀...就這一次,大不了明天你抄幾十遍家規嘛...”
溫大小姐撒嬌向來是有用的,但是問題的關鍵不在此呀。
藍忘機看著水桶里倒映出的溫渺渺靈動雙眸,表情遲疑而木訥:“我...我不會做飯...”
這一世的師父真是沒用!
溫渺渺嘆了口氣,“可是我最喜歡吃蒸魚...”
藍忘機臉有些紅紅的,他知道許多她喜歡吃的,倒不知最喜歡的原來是蒸魚,原本這些也不是刻意去記的,記下也沒什么用,大多食物,很好吃很好吃的,她都會做。
“那...我試一試吧...”
忙活了一下午,含光君的袖子都臟了,整了一盤面目全非的豉汁蒸魚。分出其中一條給景儀端走的時候,他都要哭了,邊走還邊念叨,“魚兒魚兒,我對不起你...”
好在溫渺渺還能接受,畢竟是真的餓,藍忘機并未吃,扯著袖子收拾廚房。
“藍湛,你的束袖呢?你衣服都臟啦。”
溫渺渺記得她師父有許多條束袖,還常隨身帶著,幫她也要帶著一條的。
藍忘機道:“不曾準備,云深處雜活常有旁人負責。”
“哦...”
未過多久,屋外下起了綿綿細雨,這是南方常有的雨,溫渺渺很喜歡。
藍忘機問道:“可要去收后山的花草?”
師父是愛種這些的,溫渺渺答道:“好呀,那我們一起去。”
溫渺渺本以為是陪陪師父,哪知道到了后山的花棚處,藍忘機打著傘,一臉期待地等她動手。
藍忘機道:“多雨時節,花草該是易生長,你若喜歡,可再試試種植云夢的蓮花。”
沒錯,溫渺渺是從小在百花百草中長大的,但是她從來沒動過手啊,“不...不用啦...藍湛...你...你是讓我去搬嗎?”
溫小夫人長這么大沒吃過這種苦。
在藍忘機心中,溫渺渺是喜歡這些的,她做這些時很開心,做各種菜肴、玉墜甚至是掰一顆玉米,澆一朵花都是生動活潑的。
溫渺渺:“那好吧,你陪我一起搬嘛。”
這一盆盆小花一點也不重,只是雨卻越下越大,天驟然黑下去,竟然有要打雷的跡象了。
藍忘機將她攔在花棚下,自己去搬剩下的,他的白衣本就有些油污了,現在還淋濕了,發上額前都是雨珠。
溫渺渺透著雨幕看過去,記憶中扶著竹竿搭遮雨棚的藍忘機與眼前的人身影重合。
突然就哭了,師父...原來你以前...都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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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夜空,繁星高而遠,卻格外明亮。
溫渺渺在靜室外的院子里聽藍忘機彈琴,這里空曠冷清,只有石幾和石凳。
“你這里應該放些花草...嗯...那里該有一些蝴蝶蘭,還有那邊,種幾株紅梅好看些,還有山茶芍藥清香,放在窗前也很不錯。”溫渺渺想了想,道:“要是屋前有石榴樹就好了,秋天可以吃石榴,紅的那種。”
藍忘機沒有回她,專心彈琴,這些許的驚艷時光,他很珍惜。
不知多久,溫渺渺已經睡著了,藍忘機按了琴弦,將她抱起來,卻在靜室門口停下了,為免旁人口舌,還是去寒室吧,兄長不在...
可只是踏出一步,他又停下了,怕什么口舌呢?心中既喜歡,本就該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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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渺渺又見到蒔花女,非常淡定:“這夢質量不太穩定,我還沒找到靈識呢。”
“噢...對不住了妹子,道具忘了給你。”蒔花女拿出個烙鐵遞給她,“吶,就是這個。”
溫渺渺驚恐拿在手里:“這個草率了些吧,這不是我二哥給岐山牛羊屁股上蓋章的那個嗎?”
“嗯哼,就這個,你需要它。”
“...我覺得我不需要...”
......
溫渺渺驚醒過來,床榻硬邦邦的,小毯子也不是她喜歡的那個顏色,床頭也沒有夜明珠,她坐起來望出去,藍忘機在連著的書房榻上打坐,抹額戴得一絲不茍。
師父在呢,唉,師父以前可可憐憐陰陰郁郁的,溫渺渺嘆了口氣,那我現在也不能對你太好呀,我是要回去的呢...
一抹金光在藍忘機心口閃著,溫渺渺直起身子張望,那不就是她的靈識。
轉瞬間突然想起師父心口的那塊烙鐵傷疤...
唔...我可憐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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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
溫渺渺在后山揉小兔子。
思追這時候過來陪她練劍,他的姑姑大人并不常在云深走動,多半自己在后山玩,含光君總是叮囑他要去多陪一陪。
思追撿起地上的烙鐵,“姑姑,這不是咱們岐山的火焰紋嗎?”
“唉...是的呀思追,你說把這個印在身上會不會很疼?”
“啊?”可愛的思追嚇壞了,“姑姑,雖...雖然含光君喜歡你...但你也不能傷害他的兔子...”
“胡說八道什么呢,兔兔這么可愛,我是要烙在...”溫渺渺卡住了,唉...我師父更可愛...
溫渺渺拽著思追一起擼小兔子,諄諄教導:“你一定要一直陪在藍湛身邊知道嗎,就算以后岐山重建,你也要留在云深,知道嗎?”
“姑姑,你好像突然有些在意含光君。”
“我以前不嗎?”
“以前姑姑說過,人的心太小啦,裝不下那么多,在意太多就容易辜負掉太多。”
溫渺渺:“噢...我說的還挺有道理...那你就當我在意不過來,幫我在意一下。”
“好的姑姑,姑姑你今日還要練劍嗎?”
“不練了,我要去找藍湛。”
思追看著溫渺渺跑遠的身影,有些錯覺,他印象中的姑姑,很能干,會做飯會開店會種花草稻谷,會賺好多好多銀子。
可是現在的姑姑,似乎很依賴含光君...
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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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忘機從彩衣鎮帶了燒餅回來,溫渺渺提著裙子等在山門口。
“甜的嗎?”
“嗯。”
“還是熱的。”
“今日鎮中有小魚干,我買了些。”
溫渺渺的注意力在甜甜的芝麻燒餅上,無意道:“不嘛,我喜歡吃你蒸的魚。”
藍忘機看著她,心中泛起一絲漣漪,語氣柔和異常,“我以后會做的很好。”
溫渺渺心中一震,不可以這樣的...她終歸是要走的。
“藍湛,我埋在后山的桃花釀已經很香啦,今晚我拿給你喝。”
藍忘機頓了一下,終于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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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
溫渺渺磨磨蹭蹭吃了一個燒餅,終于下定決心給藍忘機灌了一杯酒。
混著酒香,藍忘機的臉慢慢泛紅,眼眸里水水潤潤的,懵懂地看著溫渺渺。
“師父,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自私呢...可是我就是這樣呀,你把我寵壞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藍忘機依舊迷迷茫茫,“啊?”晃晃腦袋,“渺渺,記得關窗,今夜風涼。”
然后
“啪嗒”一聲,頭已經栽在桌子上了。
溫渺渺站起身,攤開手,那柄烙鐵紅光一閃出現在她手中。
“師父,其實那縷封印陰鐵的靈識,拿不拿出來都無所謂,即便我一輩子不用靈力,你也會保護我的。”
“可是...如果沒有那道印記,你忘了我怎么辦...你得記得我呀,我什么也不會,不會做飯不會種花種草,連小魚兒都抱不動...”
溫小夫人還是有些下不去手,伸手拽了拽藍忘機的頭發,“哎呀,不行,師父師父,你醒醒。”
藍忘機忽然抬起腦袋,皺著眉:“別...別拽,你拿的什么?”
“是岐山的烙鐵,帶火焰紋的那個,你記得不?”
藍忘機點點腦袋。
“藍湛,你可不可以永遠記得我,即使很疼很疼,也忘不掉的那種。”
“你...你是誰?”
“我是溫渺渺呀。”
“可以,是渺渺,怎樣都可以。”
溫渺渺施法,整個烙鐵燒得通紅,“師父...對不起...我要下手了啊...”
藍忘機看著那個圖案,突然說:“魏嬰曾為渺渺擋過一次...她為此傷心許久...”
溫渺渺:“烙在心臟那里會很疼的...”
“我不喜歡她傷心...”
藍忘機一把抓起烙鐵,印在自己心口處,“滋啦滋啦”的聲音翻滾在皮肉上,疼痛的瞬間,一抹金光沒入溫渺渺額間,剎那清明。
溫渺渺連忙奪下烙鐵扔開,藍忘機的心口處,是皮肉模糊的火焰紋。
“很疼吧。”溫渺渺眼淚流得不像話,撲在他懷中,“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對不起...”
藍忘機抬手給她抹眼淚,“渺渺...”
她離他這么近,第一次這么近,他忍不住去吻她。
溫渺渺的的意識慢慢模糊,腦中唯一清晰的是那枚火焰紋。
有些愛,看似平淡無波,卻如心頭火焰,愛在,便永燃不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