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處世界的軌跡會相同,也沒有一處世界,會因誰改變,因果長河,川流不息。
魏無羨下山便遇到江澄。
江厭離留在了蓮花塢,那里還有不少江氏弟子守候。
江澄將隨便給他,“對不起。”
魏無羨又哪會放在心上,拿劍柄打他,“說什么呢江澄,我才不會跟你計較!你來了正好,有事。”
一番商議,江澄去岐山接溫情,帶她去櫟陽常氏,為江楓眠和虞紫鳶救治。
魏無羨繼續趕往不凈世。
此時的不凈世,安靜了許多,各世家人都中了蘇涉的《亂魄抄》,乖乖打坐。
藍曦臣和聶明玦帶著陰鐵走了。
延靈道人蓋著縛仙網,被鎖了靈力,望著一群人顯得悠閑自在,竟然開始嘮嗑了。
“金宗主,你這些年老了許多,那些鶯鶯燕燕是怎么看上你的?嘖嘖嘖,又老又丑。”
金光善氣得不行,卻不能與他聊上,這個節骨眼,別打開話匣子才好。
延靈道人:“聶懷桑,你小時候長得那個鬼樣子,讀書練武什么都不會,我還真小看了你。”
“別別別,我什么都不知道。”
蘇涉拿劍在這里看著,耀武揚威,站得跟含光君一樣筆直:“都給我閉嘴!不要說話!”
孟瑤帶人趕來時,蘇涉沒有防備,幾下便被擒住,真是帥不過三秒。
金光善發話:“吾兒,快去找陰鐵,莫讓歹人拿到!”
孟瑤第一次有了說話的權利,可他腦子里偏偏全是藍曦臣的一言一語,還有溫渺渺那句:澤蕪君的信任,絕不會有第二次。
蘇涉掙扎著:“你是不是瘋了啊,澤蕪君怕你為難,才不讓你來的,你這算什么!”
延靈嗤笑:“孟瑤,來都來了,猶豫什么?你娘當初被人扒光衣服扔在銷春院門口,被鄰里醉漢調戲,為了那幾兩剩菜被人上下其手,你都忘了?嘖嘖嘖,認了個爹,真以為自己是公子?”
孟瑤手渾身發抖,閉眼好一會才睜開,雙目猩紅,臉上居然還有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父親...”
金光善突然也有些害怕,忙應承:“你娘與我有情義,我自然知曉,事成后當如你所愿,再不會有人敢說她半字。”
他知道孟瑤的執念,不過是他娘遺愿,想求得金氏祠堂的排位,列入族譜。雖然金光善自己都記不清他娘到底是誰,這時候,也沒別的辦法。
......
********
魏無羨匆忙趕到不凈世,這里已是濁氣彌漫,萬分壓抑,若按計劃,此時四枚陰鐵碎片應已合為一塊。
“錚...”一陣耳鳴,魏無羨腦里有什么在四處亂撞,讓他感到頭腦發脹。
校場上,孟瑤正與藍曦臣纏斗,聶明玦的霸下,支撐著那四塊陰鐵,不斷向其輸送著靈氣。
藍曦臣語氣里竟有些懇求:“阿瑤,不可啊。”
孟瑤的恨生劃傷了他,也絲毫不收手,此時他心中怨氣太大,在陰鐵前,早已沒有了理智。
魏無羨還沒來得及出手,孟瑤已經掏出沾血的巾帕,投向陰鐵,剎那間,封印解開了,強大的怨氣如巨浪散開,最先被侵染的,便是聶明玦。
一整塊的陰鐵反噬,讓他瞬間雙目赤紅,脖子上慢慢爬上了暗紅色的印記...
就是現在!藍曦臣的朔月不敢猶豫,攔在孟瑤前面,劃傷他的手腕,卸了他的劍。他大喊:“魏公子,拿起那把玄武劍,斬了陰鐵,快!”
那把黑劍,一直插在陰鐵下方,暗淡無光,也沒有被濁氣侵染半分。
魏無羨跳過去拔起劍,“錚...”又是耳鳴,然后他腦里充斥著尖叫聲、嘶喊聲,擾得他就要喘不過氣。
“魏公子!快!”
魏無羨的腦子就要炸了,他奮力拔起劍,可身體里的內力瞬間流失,這劍,好像要融到他的身體里。
一黑影跳過來,延靈一掌鎮開魏無羨,抓起懸在空中的陰鐵,黑氣繞在他的四周,將他托于半空,“區區縛仙網,就想困住我,可笑!”
藍曦臣與魏無羨根本沒有去搶的時間,因為赤鋒尊的霸下已經斬過來,他已異化為傀儡。
延靈的白發在黑霧中異常顯眼,他語氣竟然有些遺憾:“這次我很生氣,區區螻蟻,妄想改變世界,今天,我讓你們嘗嘗這惡果。”
術起,怨氣沖天。
藍曦臣揮袖推走魏無羨,“帶著玄武劍,立刻走!去找忘機!快!”
石嶺上的世家們,早已經嚇破了膽,也不打坐了,四處奔逃,只是他們被封了內力,根本跳不下山壁。
藍曦臣著弟子去救人,只是...來不及了...
此次,所謂的含光君與赤鋒尊的清河之戰,乃百年來損失最為慘重一次。四枚陰鐵碎片合一,落入黑衣人手中。觀戰世家數十個,除卻宗主及寥寥弟子被救下,其余都被陰鐵攝靈,化為傀儡。
至此,才是真正的煉獄...
********
不只清河,所有城鎮,早已家家閉戶,無人敢出,許多百姓為尋求庇護,躲入了當地的仙門世家,可這又有什么用呢...
又有百姓跪在溫氏山門前,血諫。
百姓的血,染紅了一級一級的石階,他們求的,早已不是為了自己。
“求求溫大小姐,救救我的孩子,我的母親,我的夫君,救救他們吧!”
“求求溫大小姐,讓那些修士清醒過來吧,又有傀儡在鎮子里殺人,求求您了。”
溫晁不會說話,也給他們跪下了,“我就這一個妹妹,真的不能...”
溫旭把人扶起來,“聽我說,陰鐵一天不除,再多的血也救不了人,我們會保護大家的安全,會找到陰鐵。”
只是,話可以一遍一遍地說,信任卻不能一次一次地重建,自己的百姓,還能刀劍相向嗎?
溫渺渺在后山,著碧草又去下了一碗面,她過于積極地照顧自己,讓藍忘機心神不寧。
“師父,你不回云深不知處看看嗎?”
藍忘機搖頭,“兄長在那,當無事。”
溫渺渺吃得好睡得好,皮膚瑩白透亮的,說話也愈發溫柔,她就像一個暖暖的小手爐,安撫他恰到好處。
溫渺渺站起來在花圃里走來走去,她現在身子很重,需要多走路,“我姐姐呢?怎么還不回來?師父,你去櫟陽看看你好不好?”
“好。”櫟陽近,御劍當很快。
自清河墜入暗無天際那日,櫟陽也幾乎成了空城,大街上都是傀儡在游走,還是一些有功夫的傀儡,沒人來收拾。
藍忘機從屋頂上跳入常家大宅,那里點著燈,當有人。
溫情與溫寧在后院煎藥,溫逐流、常慈安及一些弟子守著各個大門。
江澄最先發現他,“藍二公子!外面究竟什么情形?魏無羨呢?”
藍忘機知道的并不多,此行,他需更快一些。
江楓眠夫婦,只護住了心脈,渾身重傷,還沉睡不醒。眾人突圍,回岐山安置。
********
藍忘機匆忙御劍回去,堪堪停在岐城的廣場上,溫渺渺站在這里,他一眼就看見了。
溫渺渺的手腕上有血,她指尖凝光,將血化成光點,沒入一個綁著的青年身體里。
他不知道她留了多少血,也不知道她在他御劍時,丟了多少內力,他只覺得生氣,更多的是心疼。
“溫渺渺。”
藍忘機站在廣場一側的高臺上,語氣很是平靜,只待她回頭。
他揮袖筑起一道結界,隔開了所有人,只有她和他。
小姑娘回頭看他,聲音小小的,“師父...”
藍忘機抽劍,避塵的光芒閃過他的眉眼,然后,他劃上了自己的胳膊,三劍,每一處傷,都有血滴下來。
溫渺渺著急,“藍小二,你干什么啊!瘋啦!”
藍忘機:“他們和我,你只能選一個,你救一個,我便劃一道。”
溫渺渺提著裙子過去,“你別生氣,我就是下山看看,你看我的臉,紅潤潤的也別好,對不對?”
藍忘機的劍沒有放下。
溫渺渺張開手,溫柔地小聲道:“那...那你抱我回家吧師父,我錯了。”
藍忘機飛身而下,將人抱起來,面色凜冽如寒冬,語氣強硬,對眾人道:“我夫人于我,重逾生命,任何人的生命。若有怨,沖我便可,她沒有義務救你們。”
結界撤了,人飛走了。
江澄在空中看了一切,心里難受,卻說不出來...蓮花塢一難,世間薄涼...難以言說...
常慈安根本不作停留,百姓們的見風使舵,他早就看慣了,常氏有能力時,連封印陰鐵都不曾推卻。而后勢單力薄時,又有誰出來擁護過他們?
世情一向如此,不是嗎?
當災難,如滔天巨浪般,毀掉了一個又一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這時候,沒有一滴水,可以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