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幽靜，溫渺渺借著夜明珠的光，看手上那道疤，本就不深，現在已經只剩一道血痕。
小姑娘扔了枕頭，在榻上翻來覆去滾了好幾圈，就是睡不著。指上捏了個術，點亮了油燈，穿著絹絲的睡袍跳起來，踏著鞋開始翻箱倒柜。
不多會隔壁傳來她師父的聲音，“渺渺，做什么？”
“噢，我找懷桑給我帶的那個話本。”
“前日不是看完了嗎？”
溫渺渺歇了，跑過去將書房門拉開，伸個頭進去，“師父，我睡不著。”
“過來。”
藍忘機一年四季不愛蓋被子，但因為溫渺渺總過來，榻上常卷著一個薄毯。
溫氏可是行走的小火苗，溫渺渺手指一轉點亮了一旁的燈，光著兩條腿走過去，“師父你也沒睡呀。”
“嗯。”
“你是不是喝了藍叔叔的茶啊，我也喝了，我就說...”
話還沒說完，小姑娘被一旁桌案上的墜子吸引了的注意力，拿起來，“這不是魏嬰給我的嗎？師父你怎么...”
“放下。”
“噢。”雖然不想，只能放下，“其實我還挺喜歡的，掛在腰上肯定很好看。”
確實很好看，他見過。
藍忘機坐在榻上，也穿著白色中衣，雖不束發冠，頭上抹額仍舊戴得一絲不茍，“手上傷好些了嗎？”
溫渺渺攤開手心，伸到師父面前，“你看，已經好了。”
藍忘機接著她的手輕輕摸索兩下，已然結痂，可這小姑娘的眼睛卻凝在了那個吊墜上，當真這么喜歡？
心里有些氣，還有些難受，他手上一使力，小姑娘便跌倒懷里，攬上她的腰輕輕一轉，人就壓在了榻上。
“不許看。”聲音輕，卻很執著。
這語氣竟然有點像賭氣的小孩子。
溫渺渺天旋地轉，雙手牢牢抓著師父的衣襟，頭都有些暈，“干嘛啊師父，大熱天的，能不能別折騰。”
天確實很熱，但最重要的是太晚了，藍忘機低著頭湊近，“小聲點...”
“小聲點干嘛，澤蕪君又不在，誰能聽到咱倆的動靜。”
“唉...”
師父的嘆息就在耳邊，溫渺渺大大的眼睛望著，水潤水潤的閃著光，眨了兩下突然笑得狡黠，“公子，給大爺笑一個。”
小師父眼中震驚還沒閃完，拽著他衣襟的兩只小手使力一拉，溫熱的嘴唇印上來，小姑娘給了他師父一個重重的親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折騰人的小姑娘還不放過他，“師父你臉紅了。”
藍忘機坐起來，驚醒自己居然被調戲了，這下好了，越笑越紅，氣了，“跟誰學的？！”
溫渺渺坐起來跪在榻上，歪著頭看他，“懷桑給我的話本里，那些公子們都是這么說的，女主還挺喜歡呢。”
看看這個世道，他為清河聶氏忙里忙外，然而他們做了什么？！太氣人了。
“師父，你不喜歡我拿別人東西，我就不要了，我最聽話。”
這也是跟話本學的？
藍忘機不得不承認，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比如清河聶氏，這么看，也就沒那么氣人...
“睡吧。”
溫渺渺枕在師父的肩頭，像小時候一樣，這里的幅度剛好適合她，額頭蹭在師父的頸上。
“師父，你不要擔心我，如果我的血能救人，是件好事。”
“嗯。”
藍忘機拍拍她，揮手將燈滅了。
“我不想蓋毯子...”
“就蓋一點點...”
“我熱...要不你摟著我...”
********
聽學首日，各氏弟子聚與蘭室見禮。
溫渺渺坐在她師父一旁昏昏欲睡，下面弟子在讀家規，尤為催眠。
眼見這小姑娘已經趴在桌上了，藍啟仁話在嘴邊，想想還是算了，悄悄走到溫渺渺桌前拍了拍。
讀了半個時辰，三千條家規只讀了一半。
魏無羨與聶懷桑的小紙團已經走了好幾輪，江澄的眼珠都要瞪出來，這怎么看都不像一個正規的教育機構！
讀完家規，蘭陵金氏率先上了拜禮，一群弟子金星雪浪的袍子，猶為晃眼。
溫渺渺的腦子里，‘拜禮’兩個字繞了好幾個來回，立刻悄悄挪過去，抓她師父袖子，“師父！我沒準備拜禮！怎么辦？”
“不拜了。”
“哦。”
真是簡單明了，藍啟仁也聽到了，想想算了，唉...
孟瑤卻是跟在清河聶氏后，捧著拜禮，想來有澤蕪君從中調和，聶明玦寬宥他也不是難事。
有金家隨侍一旁嘲諷，“真是上不得臺面，宗主不讓他來，就跟著聶氏來。”
“就是，不姓金也不姓聶，卻偏要跟來，也不嫌丟人。”
聶氏一群人行禮，孟瑤躬著身，拜得最低，溫渺渺有些難受，“阿瑤他過得也太不好了。”
藍曦臣心里當然也是難受，專門去扶他。
金子軒一臉冷漠，即便是兄弟，此人將王靈嬌帶入金麟臺，迷惑他父親，使得家中不睦，令人厭惡。
各家關系復雜，藍啟仁覺得頭疼，想回去理理，門外有弟子來報：“宗主，岐山溫氏來了。”
一群紅衣弟子進來，為首的那個大搖大擺，可不就是溫晁。
“喲，人還挺多，藍宗主，開學愉快！”
不得不說，這個祝福真的很真誠了，藍啟仁還是較為了解溫若寒這個兒子的，這絕對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溫晁招呼，“都愣著干嘛啊，跪下拜啊！”還要對溫渺渺招招手：“過來妹妹，跪下！”
“噢。”明明躬身行禮就好，溫氏弟子跪了一屋子，溫渺渺覺得自己比孟瑤還慘，算了算了，就當拜年了。
磕了三個響頭之后，藍啟仁都有點心慌。
其他弟子笑成一片，“果然蠻荒之地，毫無禮儀教養。”
溫晁道：“不好意思，來晚了，家里忙走不開，主要我們家這幾個弟子也不會御劍，咱們走來的，來來來，上拜禮。”
于是幾袋蘿卜幾袋玉米幾袋水稻，堆在了廳堂上，溫渺渺驚呆，她二哥這只鐵公雞也算大方了，居然舍得帶這么多。
藍啟仁還頗為高興，“快收下。”
只是，不知百姓疾苦、食物珍貴的金氏貴族，送來了嘲笑聲一片：“哈哈哈哈，他家弟子居然不會御劍，送拜禮就送這些，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溫氏有弟子懟回去：“我們都是山下百姓，外室子弟，學武強身健體，不會御劍怎么了？人會走路不就行了，你上個茅房還要御劍去嗎？”
金氏群眾：“你們說什么！污言穢語！”
溫氏群眾：“真以為你是仙督之家了是吧，那是我們宗主不要，才施舍給你們的。”
溫晁：“哎？這個觀點好！”
“大膽！”金氏那邊已經拔劍了。
溫寧一直站在后面，望呆：“二...二哥...又要打起來了啊...”
在他記憶里，跟溫晁出門就沒有不打架的。
溫晁還很興奮：“打啊！”順便對金氏叫囂：“沒錯，我們全家就是瞧不起你們全家！”
金氏：“你們簡直欺人太甚！給我上！”
藍啟仁往那邊一瞥，藍曦臣居然還跟孟瑤在門外有說有笑，只能走過去拍拍忘機，管管啊...
藍忘機手還沒抓上劍柄，避塵就飛走了，溫渺渺抓著劍，都沒出鞘，扔出去，在這廳轉了一圈，那些弟子的劍就全部被打掉了。
聶懷桑驚嘆：“好功夫！”
藍啟仁突覺，這個溫渺渺真是得他師父真傳，關鍵時刻能動手絕不說話...
溫大小姐很生氣：“鬧什么鬧！有沒有點禮數？”
溫家弟子們不說話了，低著頭。
溫大小姐眼鋒劃向金氏。
其中一個弟子突然反應過來，立刻行禮，“對不起，大小姐。”
這可是仙督義女啊...這事兒辦的，太魯莽了，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躬下身子。
溫大小姐力壓全場，眾人不敢說話，她還指揮藍氏弟子，“來人，拜禮收了，這里打掃一下。”
立刻有藍氏弟子上來，“是。”
藍啟仁欲言又止，這場面...
此時有弟子上來，都不問宗主了，直接道：“曉星塵與宋子琛二位道長到了。”
溫渺渺：“請進來。”
弟子：“是。”
藍啟仁：...
兩個道長一黑一白進來，差點被玉米絆倒。
眾人歇了，溫渺渺重新坐回她師父旁邊，氣鼓鼓，“我不喜歡蘭陵金氏。”
藍忘機拍拍她。
世家辦的聽學，向來只對世家開放，什么時候請過這種游方修士，眾人摸不著頭腦，但是經過溫大小姐的訓斥之后，又都不敢說話。
曉星塵躬身道：“有幸得含光君相邀，來此聽學，望先生不棄。”
這是抱山散人之徒，只怕輩分比他都高，藍啟仁忙伸手，“請起，二位能來此，是我姑蘇藍氏榮幸。”
突然有人道：“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凌霜宋子琛，莫非就是這二位！”
他二人曾被許多世家力邀為客卿，卻無一應承過，不想，此番卻來了姑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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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拜禮結束，便下課了，正是午后好時光，溫渺渺費力將溫晁勸回了不夜天城，反正他本身也不愛來。
臨走時，二少爺還吩咐：“過幾天你姐跟薛洋要過來，好好照顧著，不要說我壞話，記著啊，不要說我壞話！”
溫寧揮手告別：“二哥...你別打架啊，要不我告訴我姐。”
溫晁真有些怕：“哦哦哦...好的...”
回去路上，溫寧有些期待：“渺渺，我能去蘭室一起聽課嗎？”
溫渺渺：“當然啊，為什么不能？”
溫寧：“他們說我年齡沒到，但...但我剛才看你...”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溫渺渺一把摟上他：“放心吧阿寧，你去就行了，沒人敢說你。”
溫寧：“嗯！”
有關系真的可以很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