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最是昏昏沉沉的時候,岐山腳下種田的弟子們都去休息了,溫旭在不夜天的大殿中見了魏無羨與藍忘機。
溫旭眉眼銳利,身量修長,與溫若寒有八分相似,自三年前他見藍氏二公子獨自一人站在困住渺渺的法陣旁,滿眼心疼,他便知,此人,必可深信不疑。
藍忘機跪坐在一側,溫渺渺此時下山去找溫晁了,這兩人,素來愛闖禍,混在一起尤其讓人操心。
溫旭又喊了一句:“忘機?”
魏無羨嘆了口氣,“藍湛,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了啊?怎么心不在焉的,明明年紀不大,眼神這么嚴肅...怪不得渺渺怕你...”
這下開心了...來自藍二公子的視線壓迫讓他閉了嘴。
溫旭笑道:“忘機這么看倒像個年輕世家公子了,你方才說,薛洋應當知道其余陰鐵下落?”
藍忘機的眼神離開魏無羨手上的桃花釀,第三瓶了,真是糟蹋了好酒,“不錯,薛洋是薛重亥的后代,雖然薛家一脈幾近消亡,但對于陰鐵的操控,必無人能出其右。”
魏無羨喝得大滿足,又空了一個罐子,此時有弟子跑來:“大公子,你快去看看吧,二公子在城中跟人打起來了。”
溫旭還沒接話,藍忘機忙問道:“渺渺呢?”
“大小姐...她...唉...”
都這種語氣了,藍忘機哪還能安心,疾步出門,直接御劍下山了。
等幾人急匆匆趕到客棧,正巧見到溫晁被打得鼻青臉腫,嘴里罵罵咧咧:“別以為金光善現在當了仙督,你們蘭陵金氏就能囂張了,老子橫行霸道的時候,你們還在挑糞呢!”
金子軒提著劍站在被砸得稀巴爛的店里,衣角都未皺,還彬彬有禮:“溫二公子,是你們先動的手。”
藍忘機左左右右環視一圈,在柜前的角落里看到跟掌柜一起打算盤的溫渺渺,他趕緊過去將人提起來:“渺渺,你怎么樣?”
“哎哎哎哎,別動別動,亂了!”溫渺渺指著算盤,對掌柜喊道:“記住,現在是二百零二兩!還沒算完呢!”
這一聲中氣十足,藍忘機算是安了心,再看看滿地狼藉,這便了然了,唉...
雙方行了禮,溫渺渺覺得看到了一群白蓮花在相互恭維。
溫旭:“金公子來此,真是蓬蓽生輝。”
金子軒:“溫公子,久仰。”
魏無羨:“金小公子,好久不見。”
金子軒:“魏公子也在。”
只有她小師父背手站在一旁,面無表情,蓮花中的一股清流。
當然,表面再怎么客套,銀子的事兒也是事兒,那邊掌柜過來偷偷報了個數,“大小姐,四百二十八兩。”
溫渺渺趕緊擋在她大哥前面,中斷了這場不知所謂的談話,“金公子,砸了我們的客棧,一共九百五十六兩,還有我二哥的醫藥費,給你打個折,一共一千兩。”
掌柜:大小姐好算數!
溫晁:我特么就值這點錢?算了,妹妹聰明,玩不過她。
溫旭當然不會阻止。
金氏弟子怒了,“開什么玩笑?東西都是你們自己砸的,還是溫二公子出言不遜在先,他自己先動的手。”
溫渺渺指著一旁坐在地上的溫晁,喊道:“做個人好嗎?我二哥都被打成這樣了,你們還爭個誰先誰后,有意義嗎?”
金子軒抬手,制止了弟子們的喋喋爭論,自有人送上了銀票。
溫渺渺高興地接在手里,拉著她二哥退場了,“你們聊你們聊。”
溫旭繼續方才的對話,“小孩子不懂事,讓金公子見笑了。”
魏無羨湊過去,看著溫渺渺手里那一沓銀票,感嘆:“厲害啊渺渺。”
溫晁抽了一張,流著鼻血,歡天喜地去買蘋果了。
本來一切都很美好,直到那邊的白蓮花對話出現了瑕疵,金子軒道:“那日百鳳山一見,家父覺得溫大小姐溫柔可人,知書達理,既然親家結不成,有心認為義女,不知溫氏可愿意。”
眾人愣住,溫柔可人...知書達理...
溫渺渺覺得有人在罵她!
就連金子軒都有點尷尬,他繼續道:“關于子勛的死,家父回去思索良久,確實疑點重重,不該貿然懷疑藍二公子,如今陰鐵碎片兩塊已落入賊人手中,世家之間不該相互猜疑,此事還望溫公子思慮。”
溫渺渺不高興:“你說認親就認親,我...”
有弟子送上了‘伴手禮’,大紅色的錦盒,一打開,金光閃閃,這可愛的顏色,融化了溫渺渺冰冷的心。
藍忘機瞪了一眼小姑娘,她便鼓鼓嘴退到師父身后了。
魏無羨小聲道:“藍湛,這個金宗主倒是聰明,認了你的小徒弟做義女,既拉攏了溫氏,又能與你們藍氏和解,你們若應了,他仙督的位置便名正言順了。”
若不應,溫氏與藍氏不說,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
溫旭道:“此事還需與家父商量。”
金子軒行禮:“自然,父親吩咐,禮到即可,靜待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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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溫旭展開了對溫渺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訓斥。
“你一個小姑娘,跟著你二哥胡鬧什么,打架這種事也能做出來?”
“我讓你下山看鋪子客棧,安撫安撫百姓,不是讓你帶人去騙錢的。”
“你看看你二哥被打成什么樣了?不是,溫晁人呢?”
惡龍在咆哮,溫渺渺一臉悲傷跟在她師父旁邊,小聲道:“師父,我大哥就是在為賣掉我找理由。”
溫旭:“你說什么!”
溫渺渺:“我說大哥你...你笑起來真好看!”
大哥這就不生氣了,妹妹呢,還是要對她寬容一些才好,女孩子嘛,咱家就一個。
藍忘機拍一拍在他身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別鬧,好好走路。”
溫旭瞥了一眼,嘁!
沒走多遠,遇到溫晁,他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被一個大嬸訓話。
“你看看你們溫氏這樣子,怎么搞的,以前好歹有個仙督,你平時斗雞走狗的我們都忍了,現在呢?出趟門還被金家的給揍了,怎么回事!你這樣子,我們出去也要被人瞧不起的!”
溫晁頭越來越低。
其他老百姓也紛紛附和,大家日子不好過了,找個出氣口也能理解,找平時囂張跋扈的溫晁,就更能理解了。
溫渺渺趕緊跑過去,抱著大嬸的胳膊,“您別生氣啦,我二哥知錯了。”
溫家這個漂亮又可愛的大小姐來了,她向來是備受寵愛的,于是眾人多云轉晴。
溫渺渺繼續討好:“嬸嬸,我二哥種地可好了,而且我們最近在琢磨做生意呢,等到年尾,有了收成,就給大家發紅包,您再堅持一下嘛。”
這些留在岐城的百姓,都是祖祖輩輩扎根在這的,即使窮了累了,也要守著祖祠,輕易不會離開。岐山人雖少了,好在都是自家人,罵兩下說幾句都沒什么。
“好啦好啦。”大嬸這就不氣了,還給溫渺渺理理碎發,“日子還能過,咱們閨女還是要富養的,有空就來嬸嬸家吃飯。”
溫旭搖搖頭走了,他這個妹妹啊,這些日子忙里忙外,還要抽空去云深摻和一下,幫幫忙,小姑娘就懂事了很多。
魏無羨看著溫渺渺,眼中有神采流轉,春風十里,光芒萬丈。
只是沒有人會懂,溫渺渺本該如此,那個只靜靜看著她的人,認識她太久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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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大家都沒有來得及喝上桃花釀,魏無羨匆匆趕回云夢,欲將金光善一事告訴江楓眠,臨行時被溫渺渺塞了許多特產。
藍忘機好不容易將他的小徒弟哄睡著,便去了大殿,只有溫旭等在那里。
溫若寒在密室中陪夫人一起閉關,回魂丹只有一顆,給了藍忘機,便只能再想辦法了。最近溫情一直在研究制法,不時送藥來試,溫若寒不放心,就一直陪著。
溫旭躺在大殿的主位上,若是旁人在,自要注意的,藍二公子面前就算了,唉,忙一天太累了。
藍忘機依然行禮,直奔主題:“金氏所求,溫宗主可是同意了?”
溫旭嘆了口氣,感嘆這人傷剛好,一點也不嫌累,不過關于他妹妹的事,這人好似就沒累過,“那不然呢,不跟金氏修好,咱們怎么辦?日子難過啊!”
藍忘機不語。
溫旭道:“其實也沒什么,渺渺機靈,認個義父,逢年過節拜個禮,能出什么事?金光善所求也不過就是個仙督,咱家也不稀罕。”
藍忘機:“好,我會保護她。”
“那是自然!”溫旭頓了頓,從主位上坐起來,面色嚴肅,“說到這個,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直到見到魏公子,突覺恍然大悟。”
藍忘機:“大哥請說。”
溫旭:“三年前,你為何突破法陣拿走陰鐵?”
藍忘機:“為了救渺渺。”
溫旭:“我那時也這么想,但渺渺靈識不全,只能以陰鐵濁氣為生,你拿走了陰鐵,豈不害她?”
藍忘機:“我已幫她補全。”
溫旭:“我自然知曉,你以你自身靈識,配以清心音,才修了她的,只是大家卻不知道,如此一來,她便只能跟著你了。”
靈識的牽絆,最為致命,有如生死之契,常人都不會用。
良久,藍忘機道:“不錯,無論生死,她都離不開我。”
溫旭不知該如何回答,頓時覺得更累了,只能回道:“我看那魏無羨公子,與渺渺很相配,唉...我也就是看看,你別多想,她還是小孩子,此事以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