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場休息室很寬敞,有三個學校教室那么大,墻上掛著幾臺液晶顯示器,機位分別對準了舞臺中央和臺下導師。
房間的前后角落也有扛著攝影師的工作人員,他們就像是只會攝像的機器,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在這種完全陌生環境里,大家都顯得有些拘謹,房間里都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場面有點像是小型電影院。
鐘未時和大非抽到的數字挨得近,靠坐在一起。
十多分鐘后,有兩個工作人員從外邊進來,每人手里都提著兩箱飲料。
一個畫著淡妝的小姐姐笑著跟大家說:“嘗嘗看,贊助商送的,味道還不錯。”
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了開始喝飲料的選手。
這顯然是節目組安排的硬核廣告植入,大家心照不宣地想要在鏡頭前好好表現,喝得十分優雅,像是玩吃播的up主似的,對飲料口感味道一通分析。
只有鐘未時,仿佛剛從難民營回來,擰開蓋子一口悶,攝影師大叔撲哧一笑,像是挖到了寶藏似的把鏡頭對準了他。
鐘未時喝完還不滿足,看向大非:“你那個什么口味的,好喝嗎?”
“好喝啊。”大非也嘖嘖嘴唇,看了一眼瓶身,“是西柚味的。”
鐘未時把自己的瓶蓋遞過去,“給我來點兒。”
兩人把瓶蓋當成酒杯,碰了碰,一口悶。
“是好喝。”鐘未時又把瓶蓋遞過去,“再給我來點兒。”
周圍一圈人看得目瞪口呆:這他媽到底是哪個村跑出來的智障?
工作人員向大家宣讀完比賽期間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鐘未時閑不下來,交頭接耳地向四處看,發現了一張挺眼熟的側臉。
孫嘉榮?
孫嘉榮也感受到了他的視線,扭頭回看了一眼,嘲諷似的,冷哼一聲,理都沒理他,又轉回身和邊上的人說話了。
這讓鐘未時感到莫名其妙。
好歹之前在《舊時光》劇組一起呆了三個月,這么有緣再次見面,就算沒有客套,也該有個禮貌性的微笑吧?
他回想起劇組殺青那天,孫嘉榮還主動跟他碰了碰杯,眼神真誠地說:“祝你前程似錦。”
那時候他還因為自己誤會孫嘉榮故意疏遠他而感到有些羞愧,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沒誤會……
孫嘉榮是真的看他不順眼。
Why?
比賽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終于輪到大非出場,鐘未時和他擊了個掌,“加油啊。”
大非抽中的是一首很有年代感的老歌,聽過但沒練過,鐘未時在電視上看著,已經能感覺到他相當緊張,高音部分略有瑕疵。
導師的評價相當犀利,直切要害,弄得大非一腦門子都是汗,就連候場區的選手都跟著緊張起來。
導師:“我看你簡歷上寫著,平常會直播是嗎?一般都是怎么直播的?”
大非的汗水從太陽穴一路往下滾,“就,就就……唱唱歌什么的。”
“為什么來這個節目呢?”
“喜歡唱歌。”
“那為什么不在平臺上唱,要跑來上節目呢?”
大非語無倫次:“想,可能,可能有更多人喜歡,平臺的話沒有這里這么大……”
對答就跟擠牙膏一樣,大非被問得滿頭大汗慘不忍睹,鐘未時把導師問的這些問題在心里過了一遍。
其實無非就是那些問題,你將來想做什么?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覺得你憑什么能夠走下去?
憑什么呢?
想到這里,他還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大非一下臺就沖進廁所洗了把臉,這是他第一次面對現場觀眾,那么多雙眼睛像獵鷹一般,緊緊地注視著他。
實在是太窒息了!
“大非。”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他肝膽俱裂,猛地回頭,愣住了。
“哥,你怎么到這里來啦?”
顧禮洲手上還捏著根未燃盡的香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去幫我把未時叫過來,我在這里等他。”
“哦哦。”大非連連點頭。
大非給鐘未時傳遞的信息是:走廊盡頭的男廁所里有只巨可愛的小貓,就蹲坐在窗臺上,眼睛是粉色的哦!
鐘未時完全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騙人!”
“不信拉倒。”
大非在眾人眼里的形象一直都是老實人,還是那種不會撒謊、特別善良、沒心眼的單純老好人。
通過大非一番真情實感的牛皮,鐘未時的智商又成功下線了。
他帶著“這世界上難道真有粉眼珠子貓咪”的疑惑以及“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發財了”的念頭,悄咪咪地推開了廁所門。
結果被躲在門后的一道黑影捂住嘴巴拽進廁所隔間。
顧禮洲剛抽完煙,指縫間都還殘留著淡淡的煙草味,鐘未時一聞到味道就已經猜到是誰了。
“操。”鐘未時笑了出來,“怎么是你啊?”
顧禮洲一挑眉,“這話說的,你很失望?”
“不是,”鐘未時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大非那兔崽子騙我廁所有只粉色眼珠子的貓,我好奇,就來看看。”
顧禮洲笑得不能自已:“你連這都信?”
“那要看誰說的了,強子說的那我肯定不信啊,那可是大非啊!兔崽子現在都學壞了。”
“那我呢?”顧禮洲問。
“你?”鐘未時一臉嫌棄,“那我就更不信了。”
顧禮洲抬手扣住他的后腦勺,向自己身前一帶。
空間有些狹窄,顧禮洲的后背倚在門上,胸膛緊緊貼在一起。
顧禮洲的這個吻相比平時更強硬一些,還帶著一點淡淡的煙草味,鐘未時能從這個熱烈的深吻中,感覺到他今天心情很好。
不知道為什么,但他就是能感覺到。
顧禮洲左手緊緊環住他的腰,右掌十分調皮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
手感相當驚艷。
鐘未時被他吻得五迷三道,情不自禁地抬手輕撫他后背。
顧禮洲的黑色襯衣被他從腰帶底下扯出來,胸口的扣子也解下好幾顆,小腹被揉得發燙。
唇齒間都是彼此的氣息。
走道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徹底打消了鐘未時進一步的欲望。
“110號看到沒有啊?”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鐘未時及時收手,看了一下手表,瞪大眼睛:“完了!我得先走了!晚點見!”
此時,領口大開,興致盎然,就連皮帶扣都已經解開了的顧禮洲倚在門上,扶著腦袋,欲哭無淚。
鐘未時跟只兔子似的,逃離現場。
臨走前還扔下一句:“你要是等得了的話,我回來幫你!”
“……”
鐘未時前腳剛離開,顧禮洲后腳也跟著走了。
舞臺上是106號在表演。
一首歌曲結束,輪到了導師提問環節:“你來這個舞臺的目標是什么呢?或者說你的夢想是什么?”
這人歌唱得還行,但面對提問,顯然有些發憷,結結巴巴道:“從小就喜歡表演,然后我家里人讓我報名我就報名了。”
賽場上還有一種是準備相當充足型人才,給他一個麥克風,他能從宇宙洪荒聊到世界毀滅。
“其實在我出生那年,遇到了地震,我的爺爺奶奶都在那場地震中去世,父親雙腿截肢,癱瘓在床,”說到這里,這位選手泫然欲泣,“我的母親改嫁,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我覺得我的人生已經毀了……”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發哽咽:“我參加這個節目的目的就是希望想證明,我自己能行!我有未來!……”
現場觀眾紛紛感動落淚。
鐘未時一上臺就看見坐在程越身后的男朋友,跳成鼓點的心臟稍稍緩和了一些。
只要顧禮洲在他的視線范圍里,他都會有種莫名的安全感,非常神奇。
他挑選的是演技考驗,簡單的自我介紹后,大熒幕上開始播放視頻。
他之前的舞臺劇表演經歷還是給予了他極大的幫助,雖然緊張,但好歹沒忘詞,導師評價也不錯。
每位選手都有幾十秒的自述拉票時間,顧禮洲剛開始還以為鐘未時會有樣學樣打出“身世悲慘牌”博點同情,沒想到他只是清唱了一首《愿望》。
這首歌是程越當年自己作詞作曲演唱的。
歌詞講的就是關于夢想與堅持。
其中一名導師叫莫靳,資歷頗深,言辭也相當犀利:“為什么唱程越的這首歌呢?想加分?”
“因為喜歡啊。”鐘未時淡定笑笑,“這首歌是我很久之前聽到的,那會我還不認識程老師,也不知道今天會站在這個舞臺上,有時候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動作能傳遞給人無窮的力量,詞曲也可以。”
“就像歌詞里所表達的那樣,我也想把我最美好的年華,獻給我最熱愛的一切。”
鐘未時說罷深深地鞠了個躬,臺下掌聲雷動。
抬頭時,他不自覺地掃了一眼男朋友的座位方向。
看見那個早上出門時,還嗤笑著說“應援都是小屁孩才會做的事情”的男人,雙手舉著一臺IPAD。
大概是因為太過羞恥,屏幕遮住了男人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對眼睛。
黑色的屏幕上像是商場led滾動廣告似的,慢悠悠滾過一行紅色正楷字。
“鐘未時,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