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甚浩廣，太玄無形容，虛空不可睹，匡郭以消亡。易謂坎離者，乾坤能二用。二用無爻位，周流行六虛……窮神以知化。”</br></br>燕飛閉上眼睛，心頭一陣激動。</br></br>他終于在武學(xué)上作出突破。若說他以前的日月麗天大法是“后天有為之法”，現(xiàn)在他的日月麗天便是“先天無為之法”，更是“自然之法”。</br></br>他現(xiàn)在體內(nèi)“歷劫”而來的真氣，因其先天的性質(zhì)，便如天道太玄的浩廣和無法形容。若虛空之不可睹，周流六虛，沒有定位。任何有為的功法，均會惹來橫禍，因拂逆其先天之性。而關(guān)鍵處在乎“窮神以知化”，只要陰神陽神合一，一切便水到渠成，得心應(yīng)手。以往的功夫并沒有白費(fèi)，便如激戰(zhàn)慘敗后，重整軍容，添注新力軍，再次出征。</br></br>目標(biāo)便是邊荒集。每一個想殺他燕飛的人，都會到邊荒集來。</br></br>他心中涌起對謝玄的感激，若不是他將自己擺放于步步驚心的位置，他絕不會如此勤力！捧著《參同契》苦學(xué)不休。</br></br>“篤！篤！”</br></br>燕飛笑道：“劉兄請進(jìn)！”</br></br>劉裕推門而入，關(guān)上艙門后到他旁坐下，訝道：“我故意放輕腳步，又改變平時步行的方式習(xí)慣，為何你竟仍能認(rèn)出是我來呢？”</br></br>燕飛收好寶籍，微笑道：“劉兄試過紀(jì)美人的劍法，便來測探我的情況，對嗎？”</br></br>劉裕坦然道：“小弟確有此意，邊荒集的一仗并不易打，只能智取。利用邊荒集各方勢力間的矛盾，名副其實(shí)是有點(diǎn)混水摸魚，所以先要知己，曉得自己有甚么本錢。”</br></br>燕飛欣然道：“劉兄果然是明白人。邊荒集現(xiàn)在變成天下群豪必爭之地，必然能手云集，任我們?nèi)绾巫悦环玻^不能日以繼夜應(yīng)付來自各方的攻擊，更不希望為邊荒集帶來腥風(fēng)血雨，大煞紀(jì)美人胸懷的興致。”</br></br>劉裕默然下去，壓低聲音道：“燕兄可知我比你們?nèi)魏我粋€人更想打贏這場仗，那會成為我軍事生涯上的轉(zhuǎn)換點(diǎn)，可以令我一夜間成為天下景仰的英雄。”</br></br>燕飛凝視劉裕，平靜的道：“原來劉兄的目標(biāo)是要統(tǒng)一天下。”</br></br>劉裕現(xiàn)出個盡顯他膽大包天的個性的燦爛笑容，點(diǎn)頭道：“我真的當(dāng)你是我的知己，唯一的知己，所以不想對你隱瞞。我想成為一個成功的‘祖逖’，這亦是玄帥對我的期盼。由我去續(xù)他未了的‘統(tǒng)一之夢’。”</br></br>燕飛淡淡道：“我會作你一個聽命的小卒，助你統(tǒng)治邊荒集。就當(dāng)是報答安公的知遇之情，更希望烏衣巷內(nèi)的謝家大宅能永保詩酒風(fēng)流的生活方式。”</br></br>劉裕探手捏他肩頭，重重一記以示感激。復(fù)不經(jīng)意的問道：“若燕兄遇上任遙，有多少能取勝的把握？”</br></br>燕飛終于現(xiàn)出笑容，柔聲道：“他必死無疑！”</br></br>劉裕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他，欣慰的道：“燕兄終回復(fù)劍手的自信，可喜可賀。且燕兄比任何人更清楚任遙的深淺，所以非是空口白話。那我們至少有一半殺死竺法慶的成功機(jī)會。”</br></br>接著朝窗外瞧去，雙目涌出熱烈的神色，平靜的道：“當(dāng)那一天來臨，就是我離開邊荒集的吉日良辰。”</br></br>燕飛沉吟道：“劉兄今次到邊荒集來，事先并沒有得玄帥點(diǎn)頭，不怕玄帥不高興嗎？”</br></br>劉裕微笑應(yīng)道：“玄帥選上我，不是因?yàn)槲衣犜挘且驗(yàn)槲业牟宦犜挕：螞r玄帥清楚曉得我劉裕是那種人，絕不會忘恩負(fù)義。眼前所行的是唯一能誅除竺法慶的辦法，否則給他反噬一口，我們肯定吃不完兜著走。”</br></br>忽然房門敞開，高彥一臉堅(jiān)決神色的走進(jìn)來，毫不客氣坐到燕飛的臥榻去，斷然道：“我決定以后不到那些要姑娘賣身的青樓去。”</br></br>燕飛和劉裕聽得先是面面相覷，接著爆起哄房笑聲。</br></br>劉裕喘著氣笑道：“你這小子，給紀(jì)千千迷得有如著鬼迷似的。唉！你的娘！勿要把話說滿，以致作繭自縛、苦不堪言。”</br></br>一身武士服，把她曼妙的線條表露無遺的紀(jì)千千，芳蹤乍現(xiàn)的立在艙門口，不悅道：“高公子肯覺今是而昨非，是可喜可賀，你們怎還可以取笑他呢？”</br></br>劉裕狠盯燕飛一眼，怪他沒提醒自己紀(jì)千千躡足高彥身后，尷尬笑道：“千千所言甚是，今晚就擺一桌慶功宴，慶祝高彥改邪歸正，大功告成。”</br></br>燕飛輕松地提著僅剩的一曇仙泉酒，神態(tài)悠閑的登上船篷板，朝船尾走去。</br></br>紀(jì)千干和小詩正在艙板上欣賞邊荒神秘壯麗的自然景色，見他出現(xiàn)，目光都落到他的酒曇上。現(xiàn)在離黃昏尚有整個時辰，該不是喝酒的好時候。</br></br>燕飛停在兩女身前，灑然道：“不知是否因愈來愈接近邊荒集，以前的燕飛又回來哩！而且想試試，醉了后，我的武功會否變得更厲害。”</br></br>紀(jì)千干橫他一眼道:“哪有這個道理?愈醉愈打得出色?只是你燕飛一廂情愿的借口吧！”</br></br>燕飛心叫古怪，為何兩天工夫，紀(jì)千干已像認(rèn)識他多年的樣子，善解人意得教人吃驚。劉裕今次肯定選對人，紀(jì)千千的外交手腕，肯定是天下有數(shù)的。在正式國與國的交往中，從來沒有女性的分兒，今趟或許是破天荒的壯舉，幸而邊荒集也是獨(dú)一無二的地方。</br></br>紀(jì)千千忽然垂下螓首,輕輕道:“你在想甚么呢?是否怪人家今早不直接回答你的問題？一向從不著緊任何事的燕飛，因何特為此事著意呢？”</br></br>燕飛倒沒想過她會朝這方面想，道：“我確是著意此事，因?yàn)槲倚挠幸苫螅虑Ц傻男陆缓糜眩俏艺J(rèn)識的一個人。”</br></br>紀(jì)千千微一錯愕，使個借口支開小詩，親熱的拉著燕飛衣袖，接著驀然轉(zhuǎn)身，像不愿理會燕飛似的逕自朝船尾走去。</br></br>燕飛提酒跟隨，心神震蕩。他已在紀(jì)千千別轉(zhuǎn)嬌軀前捕捉到紀(jì)千千肝腸寸斷的傷感神情，當(dāng)然不會誤會是因他而起。而是紀(jì)千千正思念她選擇離開的新交好友。</br></br>燕飛一時糊涂起來，她既對此人情根深種！因何要不告而別呢？</br></br>河風(fēng)吹來，紀(jì)千千衣發(fā)飄揚(yáng)，狀如凌波仙子，美得令人呼吸頓止。她秀長的玉頸，不盈一握的小蠻腰，是那么須人的愛憐呵護(hù)。可是燕飛更清楚她表面的纖纖弱質(zhì)，只是一種假象，這美女是敢于改變命運(yùn)和面對挑戰(zhàn)的斗士。</br></br>燕飛打開酒曇，就那么“骨嘟！骨嘟！”的連喝三大口，封好曇蓋隨手放在艙板上，背倚船欄，與這位俏佳人面對不同方向。</br></br>紀(jì)千千的聲音有若從無限遠(yuǎn)處傳回來般道：“你以為他是誰呢？”</br></br>燕飛問道：“他是否用劍的？”</br></br>紀(jì)千干答道：“我從未見過他佩帶任何利器，水遠(yuǎn)是那么溫文爾雅，但我卻知他是深不可測的高手。”</br></br>燕飛道：“他的衣著是否講究得異乎尋常，高度與我相若，好看得來帶點(diǎn)難以形容的詭異？”</br></br>紀(jì)千千一呆道：“你究竟認(rèn)為他是誰呢？”</br></br>燕飛目光迎上紀(jì)千千，沉聲道：“我怕他是逍遙教的教主‘逍遙帝君’任遙，他剛好在肥水之戰(zhàn)后到建康來。”</br></br>紀(jì)千千舒了一口氣，道：“他不像是任遙那類人，衣著恰到好處，有一股從骨子透出來的名士風(fēng)采！但又如燕飛你般帶著曾浪跡天涯的浪子味道。”</br></br>燕飛點(diǎn)頭道：“果然不太像任遙，他已在你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人生知己難求，千千因何說走便走，對他連道別也省掉？”</br></br>紀(jì)千千以微僅耳聞的聲音道：“因?yàn)槲遗伦约合蛩督担詈笞卟涣恕！?lt;/br></br>以燕飛的心如止水，亦忍不住升起少許妒念，旋又壓下情緒的波動，訝道：“千千打算永不嫁人嗎？否則因何害怕對人傾心動情呢？”</br></br>紀(jì)千千直勾勾瞧著不斷彎曲變化的河道，視如不見的輕輕道：“我一直不敢讓干爹見他，你知道是甚么原因嗎？”</br></br>燕飛模不著頭腦道；“能令千千動心的男子，自該可入安公之眼，我不明白。”</br></br>紀(jì)千千現(xiàn)出一線苦澀的笑容，緩緩道：“他報稱是河北望族崔家的后人，表面看人品才情亦果真相似，不露一絲破綻。可是他卻太低估我紀(jì)千千的人面關(guān)系，輕易查出他的身分是虛構(gòu)的。不過明知他是有事情瞞騙我，千千仍不忍揭破他，只好選擇離開他。”</br></br>燕飛愕然道：“原來你只是在試探他，看他是否會不顧一切的追來。”</br></br>紀(jì)千千往他望來，秀眸采光閃爍，沉聲道：“他是否追來并不重要，我只是要傷害他，因?yàn)樗麄α宋摇！?lt;/br></br>燕飛酒意上涌，整個人輕松起來。鼓風(fēng)而行的風(fēng)帆、兩岸層出不窮的美景，一切變得那么夢境般的不真實(shí)，眼前美女又是如此秀色可餐，只可惜她的心并不在這里。平靜的道：“這些事千千大可不用說出來，為何要告訴我呢？”</br></br>紀(jì)千千抿嘴淺笑道：“我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只是想不到邊荒之行變得如此刺激好玩，若不讓你們曉得有這樣的一個人，怕將來會出岔子。”</br></br>燕飛皺眉道：“千千是否有點(diǎn)害怕他，至少怕他壞了我們的事呢？”</br></br>紀(jì)千千輕吁一口氣，道：“高彥告訴我，你們那晚來雨坪臺的途上，曾被天師道的‘妖師’盧循偷襲，而他是我和小詩外唯一曉得約會的人，我告訴他因干爹要來見我，不得不推掉與他的約會。偷襲的事雖不能確定是否與他有關(guān)，卻在我心中敲響了警號。”</br></br>燕飛樓涌起節(jié)外生枝的感覺，沉聲道：“苦在我沒法形容他的相貌體型，不過若讓我聽到他的聲音，說不定我可以告訴你他是誰。”</br></br>紀(jì)千千雙目射出顫懔的神色，有點(diǎn)喃喃自語的道：“但愿他不要追到邊荒集來，而我亦永遠(yuǎn)不知道他的身分。”</br></br>燕飛心中一震，明白紀(jì)千千對那人已是泥足深陷，所以明知他有問題，仍不愿揭破她的與他交往，享受與他相對的樂趣。她查問他的底細(xì)，非是因?qū)λ麘岩桑窍髮吇募悖Ｍ嘀酪稽c(diǎn)。</br></br>燕飛進(jìn)入艙廳，只有劉裕一人對桌獨(dú)坐，閉目沉思，到燕飛把美酒放在桌上，方張開眼睛，笑道：“燕兄捧著我們最后一曇仙泉美酒，在船上走來走去，確是不折不扣的酒鬼本色。”</br></br>燕飛道：“要不要先喝兩杯？”</br></br>劉裕搖頭道：“我不習(xí)慣空肚喝酒，待會慶功宴也只可淺嘗即止，愈接近邊荒集，我愈須保持頭腦清醒。”</br></br>燕飛笑道：“如此也不勉強(qiáng)。我們或會多添一項(xiàng)煩惱，令千千鐘情的幸運(yùn)兒，大有可能是天師道的‘妖侯’徐道覆。”</br></br>劉裕一震道：“如此千千豈非錯種情根？據(jù)傳聞此人手底下非常硬朗，不在盧循之下，只是他行綜飄忽神秘，我們直到今天，對他的高矮肥瘦仍一概不知。他和盧循是孫恩的左右手，你猜是他，也合情合理。”</br></br>燕飛道：“我并不是單憑慮盧循而猜測他是徐道覆，而是因榮智之事，躲在水內(nèi)聽他和盧循說話，知道他以獵取女性芳心為樂。”</br></br>接著把紀(jì)千千所說的情況一絲不漏告訴劉裕。</br></br>劉裕贊賞道：“你老哥永遠(yuǎn)是我最好的戰(zhàn)友，讓我清楚千千的問題。此事可大可小，極可能是天師道針對安公最卑劣的行動。”</br></br>燕飛同意道：“若千千給此人奪得芳心，又再無情拋棄，對千千的打擊和傷害固是令人不堪想像，而這打擊對安公同樣非常嚴(yán)重！天師道此著確令人齒冷。”</br></br>劉裕沉吟道：“照你看，千千是否己到了難以自拔的境況。”</br></br>燕飛苦笑道：“很難說。不過她肯斷然離開建康，正代表她并非全無抵抗徐道覆之力。”</br></br>劉裕雙目殺機(jī)大盛，道：“如他敢追到邊荒集來，又給你聽出他是徐道覆，我們便先下手為強(qiáng)，不擇手段的干掉他，以免平添變數(shù)！給他破壞我們無敵的組合。”</br></br>燕飛道:“還有一事須與你商量,我們究竟該大鑼大鼓的回邊荒集,還是偷偷的潛回去？”</br></br>劉裕道：“我剛才正在思索這問題，終想出可行之計(jì)，是雙管齊下。明天我們先在邊荒集附近放下高彥，由他先潛回邊荒集打聽消息。我們則待至午后時分，方公然在碼頭泊舟登岸，與高彥會合時，便可立即掌握邊荒集的形勢。”</br></br>燕飛點(diǎn)頭道：“確為可行之法。一于這么辦。你老哥又以甚么身分到邊荒集呢？”</br></br>劉裕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尤其我要以劉裕之名打響名堂，還怕別人不曉得我叫劉裕呢。至于我是北府兵副將的身分，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來個教人莫測高深，可收意想不到的效果。”</br></br>燕飛道：“荒人對與官府有關(guān)系的人，會非常顧忌。幸好你曾多次進(jìn)入邊荒集，他們早視你為荒人，所以問題不大。因逃避兵役而躲到邊荒集者大有人在，他們會視你為同路人。”</br></br>劉裕欣然道：“正如千千所言，我們是要征服邊荒集，而不是讓邊荒集征服我們！很多事只能隨機(jī)應(yīng)變。”</br></br>此時高彥氣沖沖的走進(jìn)來，一臉憤然的在兩人對面坐下，瞪著燕飛道：“是否你開罪了千千？”</br></br>燕飛摸不著頭腦的道：“你在胡說甚么？”</br></br>高彥氣鼓鼓的道：“如果不是你開罪千干，她怎會在船尾和你說話后，便躲回艙房去，連小詩敲門也不肯開門，還說不參加今晚慶祝我改邪歸正的船上晚宴。”</br></br>燕飛和劉裕聽得你眼望我眼，醒悟紀(jì)千千對那可能是徐道覆者用情之深！超乎他們猜想之外。</br></br>劉裕問道：“她有沒有哭？”</br></br>高彥怒道：“她閉門不出，我怎知道？”</br></br>劉裕捧頭嚷道：“我快要頭痛欲裂呢，這類男女感情的事，我自認(rèn)敝鄉(xiāng)，想不出解決的辦法。”</br></br>高彥劇震一下，望往燕飛！顫聲道：“千千竟看上了你？”</br></br>燕飛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頭痛的該不是劉裕而是我。在即將來臨的艱苦日子里，我何來閑心談情說愛？”</br></br>高彥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br></br>燕飛長身而起！拍拍劉裕肩頭，淡淡道：“由你向這小子解釋，更須你當(dāng)頭棒喝弄醒這小子，若讓他像現(xiàn)在般糊涂下去，我們回邊荒集便與送死沒有分別。”</br></br>接著提起酒曇，嘆道：“今晚的慶功宴是開不成哩！高彥亦不用改邪歸正那么痛苦，還是繼續(xù)他去嫖我去喝酒的好日子吧！”</br></br>說罷出艙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