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宗政良、鐵士心和徐道覆，在鐘樓頂?shù)挠^遠臺舉行緊急軍事會議，燕飛和劉裕正伏在廣場邊緣一座樓房暗黑里遙望鐘樓。</br></br>整個夜窩子黑沉沉的，只有鐘樓***通明，在入口處有兩隊騎兵，看裝束便知屬占領(lǐng)軍的不同派系。</br></br>劉裕低聲道：「夜窩子該是集內(nèi)最安全的地方，敵人為何不把窩內(nèi)的高大樓房征作營房之用。」</br></br>燕飛道：「據(jù)我們的猜測，應(yīng)不出兩個原因：首先是兩大勢力互相提防，所以把夜窩子當緩沖區(qū)；另一個原因是因兵力不足夠，所以把兵員全投進外圍的防守上，軍隊的駐扎亦在外圍。」</br></br>劉裕欣然道：「我們累得他們很慘，無時無刻不在防備我們反攻，弄至風聲鶴唳，睡難安寢，只要我們能占領(lǐng)小建康，可輕易收復夜窩子。」</br></br>燕飛道：「如我們進占夜窩子，只會惹得兩方人馬團結(jié)一致來反攻我們。上上之計是只針對北方軍，只要我們成功刺殺鐵士心，北方軍將不戰(zhàn)而潰。而徐道覆則只有坐呼奈何。」</br></br>劉裕點頭道：「我想的確沒有你們所想般周詳。現(xiàn)時的情況，絕非像表面般簡單。荊州和兩湖的聯(lián)軍，是針對徐道覆而來，鐵士心和宗政良都是聰明人，該不會蠢得插手到此事去，且桓玄和聶天還肯定是更佳的伙伴。」</br></br>燕飛動容道：「你的分析精辟入微，情況應(yīng)是如此。這么看，假如我們只以鐵士心為目標，徐道覆亦不會過問。」</br></br>劉裕還想繼續(xù)說下去，燕飛的手搭上他肩頭，沉聲道：「鐘樓內(nèi)的人正下樓哩！」</br></br>劉裕愕然道：「你能看穿鐘樓的厚壁嗎？」</br></br>燕飛淡淡道：「我看不見也聽不到，可是卻感覺得到，這是沒法解釋的。」</br></br>三個人魚貫從鐘樓走出來，仍不住交談，沒有立即登上手下牽候在旁的戰(zhàn)馬。</br></br>劉裕感到頭皮－陣發(fā)麻，燕飛這種感應(yīng)力已臻達通玄的層次，若把這種超乎武學的玄覺，用于劍術(shù)上，會是怎么樣的劍法？難怪能與強敵慕容垂戰(zhàn)個不分勝負。</br></br>燕飛沉聲道：「長胡子的是鐵士心，黑披風那個是徐道覆，另一個是宗政良，他背上的大弓很易辨認。照我看，邊荒集終于否極泰來，老天爺又開始照拂我們，故讓我在這裹碰上他們，將來便不會殺錯人了。」</br></br>劉裕心中暗嘆一口氣，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位好朋友。燕飛是因慕容垂奪走了紀千千主婢，被激起他體內(nèi)所流動著胡血襄的狠性。他已從一個厭倦戰(zhàn)爭的人，變成必須通過戰(zhàn)爭手段去達致目標的冒險家。燕飛并不是尋常的高手，他可以是武林史上最可怕的刺客，也是戰(zhàn)場上無敵的猛將。</br></br>他清楚燕飛完全掌握到三人的虛實，所以產(chǎn)生出必勝的信心。</br></br>徐道覆首先踏蹬上馬，率手下飛騎而去，蹄聲震蕩著空寂的古鐘場，如此不必要的催馬疾馳，使人生出異樣的感覺，想到徐道覆如不是在分秒必爭的匆忙中，便是借此以發(fā)泄心中某種情緒。</br></br>鐵士心和宗政良目送徐道覆離開后，仍沒有上馬策騎之意，徑自私語。</br></br>燕飛兩眼不眨地審視他們。</br></br>劉裕也有觀察獵物的感覺。對方若保不住邊荒集，并不是因戰(zhàn)略或任何一方面的失誤，招致失敗，而純是輸在未能識破荒人在集內(nèi)的秘密和布置，猛虎不及地頭蟲的道理。</br></br>道：「我心中有個疑惑，一直想問你。」</br></br>燕飛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兩人，似要把對方看個通透，點頭道：「說罷！」</br></br>劉裕道：「邊荒集失陷前，你力主我返廣陵見玄帥，是否因預(yù)感到將擋不住孫恩和慕容垂的夾擊，所以著我離開以保小命，將來好為你們報仇呢？」</br></br>燕飛終朝他瞧來，道：「那并不是預(yù)感，只是理性的分析，你是玄帥和安公最后的希望，若為邊荒集犧牲太浪費了。」</br></br>劉裕苦笑道：「果然如此。」</br></br>鐵士心和宗政良終于上馬，不疾不徐地從北大街的出口離開。</br></br>燕飛拍拍劉裕肩頭道：「我們走！」</br></br>卓狂生的說書館位于夜窩子內(nèi)西大街的路段、是一座兩進的建筑物，前進是說書館的大堂，后進是居室。</br></br>兩人踏足后院，后門立即敞開，兩名戰(zhàn)士閃出，致敬施禮，讓他們?nèi)雰?nèi)。</br></br>入門后，另有七、八名戰(zhàn)士迎接他們，其中一人道：「巡兵剛離不久，要一個時辰后方有敵人再巡視附近。」</br></br>燕飛點頭應(yīng)是，領(lǐng)著劉裕進入似是臥室的地方，榻子被移開，現(xiàn)出密室的方洞入口，透出燈光，還隱隱傳出說話的聲音。</br></br>劉裕有種一切盡在邊荒聯(lián)軍掌握中的感覺，隨燕飛進入密室。</br></br>密室沒有絲毫氣悶的感覺，顯是像龐義的酒窖般，有良好的通風系統(tǒng)。室內(nèi)一邊放了一張長方形酸枝木制的桌子，還有六、七張?zhí)珟熞危硪贿呍诘厣嫌惺鄰埮P席，此時有五名戰(zhàn)士正擁被酣睡。</br></br>卓狂生、費正清和程蒼古圍坐桌子說話，卓狂生見到兩人，喜道：「你們來得正好！我們正想找人說話。」</br></br>費二撇容色蒼白，顯是內(nèi)傷仍未痊愈，不過精神尚算不錯，傷勢應(yīng)大有起色。</br></br>密室的兩端堆滿武器、食水和干糧，使人聯(lián)想到仍方興未艾的邊荒集爭奪戰(zhàn)。</br></br>兩人坐下，費二撇和程蒼古都親切向劉裕問好，視他為自己人，原因當然在他與大江幫新建立的密切關(guān)系。</br></br>卓狂生欣然道：「我們已擬出收復邊荒集的全盤大計，你們也來參詳。」</br></br>程蒼古笑道：「我和二撇的腦袋怎會想得出這種事來，勿要拉我們下水。」</br></br>燕飛暗忖卓狂生可能是邊荒集內(nèi)最具創(chuàng)意的荒人，夜窩子、古鐘場和鐘樓議會，都是由他的超級腦袋想出來。若不是他力捧紀千千，紀千千也不會成為抗敵的主帥。從這角度去看，孫恩殺死任遙實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否則天才曉得卓狂生會如何為任遙顛覆邊荒集。</br></br>笑道：「說來聽聽。」</br></br>卓扛生目光落在劉裕身上，興奮道：「看到劉老兄依約來會，最令人高興，因為這代表聶天還懵然不知，你們的水上雄師已附在項脊之上，更添我們反攻邊荒集的勝算。」</br></br>劉裕受他興奮的情緒感染，雄心奮起，心忖如此方算有血有肉地活著，充滿危險，也充滿樂趣，且不是尋常的樂趣，而是在勝敗難測下，一步步邁向軍事目標的未知與快樂。在廣陵面對的只是無謂卻不可避免的人事斗爭，令人煩厭。</br></br>費二撇道：「我們卓名士想出來的東西，當然不會差到哪里去。」</br></br>卓狂生干咳一聲，道：「荊州軍和兩湖幫如此匆匆壓境而來，是看準燕人和天師軍間的矛盾，針對的是徐道覆。」</br></br>燕飛點頭道：「我們也這想。哈！不！應(yīng)是劉裕想到才對。」</br></br>卓狂生向劉裕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br></br>又道：「此乃我們勝敗的關(guān)鍵，荊湖兩軍來得匆忙，準備方面當然不足，在別的地方當然問題不大，可是這襄是邊荒，沒法沿途取得補給，所以只能倚賴水路或陸路的糧貨運送。」</br></br>程蒼古道：「陸路并不易走，因道路損毀，輕騎快馬當然沒有問題，可是載重的騾車卻是寸步難行，費時費力。所以敵人的運糧線，該是邊荒的命脈穎河。」</br></br>劉裕拍桌道：「對！荊州軍全屬騎兵，依我的觀察，他們頂多只有十多天的干糧。兩湖幫的戰(zhàn)船可攜帶多點的糧食，但也很快吃光。所以必須倚賴從南方源源不絕運來的糧食。」</br></br>向著卓狂生豎起拇指道：「卓先生的想法，與我們昔日應(yīng)付北方入侵敵人的戰(zhàn)略不謀而合，先任由敵方深入，然后以水師攻擊對方糧船，截斷對方糧道，此法萬試萬靈。」</br></br>燕飛點頭道：「難怪聶天還要筑起木寨，正是作儲糧之用。」</br></br>卓狂生道：「現(xiàn)在我們再猜測荊湖兩軍對邊荒集采取的戰(zhàn)略，他們既然只是想取天師軍而代之，當然不會大舉進攻邊荒集，而是全面封鎖南方的水陸交通，令鐵士心明白誰是該合作的伙伴。所以荊湖兩軍，在展示出能攻陷邊荒集的威勢和實力后，必會派密使見鐵士心，商討合作的條件，那時我們的機會便來了。」</br></br>燕飛和劉裕交換個眼色，均不明白卓狂生的「機會來了」，所指的是甚么機會？</br></br>程蒼古嘆道：「老卓此計膽大包天，卻非完全行不通。」</br></br>劉裕一震道：「我明白了，卓先生的妙計是由我方的人，假扮莉湖軍的密使去見鐵士心和宗政良。」</br></br>燕飛挨往椅背，失笑道：「老卓腦袋想出來的東西果然匪夷所思，又非是不可行。」</br></br>卓狂生傲然道：「當然是可行之極，因為我方有老屠在，他最熟悉荊州軍的情況，該扮作何人、說甚么話，可由他出主意。」</br></br>燕飛皺眉道：「我們派出假密使可以占到甚么便宜呢？」</br></br>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干掉鐵士心算否大便宜呢？」</br></br>費二撇接下去道：「不論刺殺是否成功，鐵士心也難以和莉湖聯(lián)軍相安無事了，荊湖軍的好夢不但落空，還會化為噩夢。我們還切斷他們的糧道，教楊全期和聶天還進退兩難。」</br></br>劉裕皺眉道：「鐵士心和宗政良肯定會親見密使，可是他們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刺殺他們固不容易，想脫身更是難比登天。」</br></br>卓狂生漫不經(jīng)意地瞄燕飛一眼，道：「派出我們的邊荒第一高手又如何呢？」</br></br>燕飛和劉裕聽得面面相覷。</br></br>費二撇道：「還記得我們從花妖處奪回來的背囊嗎？里面有易容用的藥物和材料，而小弟曾習此道，可以為我們的小飛改變?nèi)菝玻ＷC沒有人可認出他來。」</br></br>程蒼古道：「只要我們派高手密切監(jiān)察荊湖軍，我們將要他們的密使永遠到不了邊荒集，如此便不虞我們的大計遭破壞。」</br></br>卓狂生道：「我們幾可預(yù)知荊湖軍所采取的路線，他們必須瞞過徐道覆的耳目，又不敢踏足穎水東岸，只好繞邊荒集北面而來，只要我們在該方向的高處埋伏，密使必可手到搞來。然后沒收他可能攜帶的密函、信物諸如此類的東西，小飛便可搖身一變，大模大樣的到集內(nèi)刺殺鐵士心。只要小飛得手，邊荒集又是他的地盤，當日苻堅奈何不了他，今天的敵人難道比苻堅更厲害嗎？」</br></br>燕飛同意道：「此計確是精采，我們今次來找你老人家，正是要看如何在鐘樓刺殺鐵士心。」</br></br>卓狂生欣然道：「這方面你也找對了人，我在鐘樓確有藏身之所，位置在鐘樓石梯起點處的地面，但只可以容納一人。不過此為下下之計，因為你沒法預(yù)知鐵士心何時會到鐘樓去，且在梯間和樓外屆時會有人把守，除了鐵士心和宗政良外，還多出個難纏的徐道覆。」</br></br>劉裕道：「假如燕飛成功刺殺鐵士心，會出現(xiàn)怎樣的情況呢？」</br></br>卓狂生微笑道：「燕兵會陷進空前的混亂里，占大多數(shù)的黃河幫眾更會力主攻擊荊湖軍為鐵士心報仇，徐道覆則又驚又喜，雖不明白荊湖軍為何如此愚蠢，卻不得不乘機與宗政良連手對付荊湖軍。」</br></br>燕飛搖頭道：「老卓你或許低估了徐道覆，他是旁觀者清，該可猜到是我們在弄鬼，甚至乎猜到行刺的是燕某人。」</br></br>程蒼古道：「老卓一向是這樣，懂得燃起火頭，卻不懂如何收拾結(jié)果。所以大家好好參詳，務(wù)要安排妥當刺殺鐵士心后的局面，否則可能得不償失。」</br></br>燕飛目光投往劉裕，示意他想辦法。</br></br>劉裕沉吟片刻，道：「照我們原定的計劃，刺殺鐵士心后，立即由小建康的兄弟發(fā)動反擊，而集外的兄弟則渡河攻打碼頭區(qū)作呼應(yīng)。此計最干凈利落，卻難免折損大批兄弟，實在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br></br>卓狂生笑道：「我的話還未說完。縱使徐道覆猜到是我們弄鬼又如何呢？他難道會告訴宗政良真相嗎？他不但不會如此笨，還會設(shè)法令宗政良相信確是荊湖軍干的。如此方可以同心協(xié)力，共抗外敵。」</br></br>費二撇點頭道：「有道理！」</br></br>卓狂生得意的道：「不是有道理，而是大大有道理。」</br></br>燕飛向劉裕笑道：「你現(xiàn)在明白為何在荒人眼中，老卓是最聰明的瘋子。」</br></br>劉裕欣然道：「卓先生是個仍具童心的人。」</br></br>卓狂生喜道：「還是你最尊重我。」</br></br>劉裕對著燕飛道：「你扮作密使去見鐵士心，燕人定會搜遍你全身，確定沒有明器暗器，說不定還會以獨門手法禁制你的武功，方肯與你說話。你有辦法應(yīng)付嗎？」</br></br>燕飛道：「最好是這樣子對付我，那鐵士心更沒有防范之心。放心吧！我可以裝出武功低微的模樣，任何禁制手法都奈何不了我。」</br></br>卓狂生拍桌嘆道：「所以密使人選，非你燕飛莫屬。」</br></br>劉裕道：「小心你的眼神，因為宗政良曾見過你，咦！」</br></br>眾人均朝燕飛瞧去，只見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失去一貫的光采，神奇之極。</br></br>燕飛道：「宗政良是從背后偷襲我，不過即使他曾面對面見過我，我也有把握瞞過他。」</br></br>眾人對此再沒有半絲懷疑，因為事實擺在眼前。</br></br>劉裕道：「刺殺鐵士心后的形勢發(fā)展，殊難預(yù)料，但不出幾個情況。我們可以針對每一種情況，擬定應(yīng)變之法，如此便可以萬無一失。」</br></br>費二撇點頭道：「還是劉兄想得周詳，只有如此靈活變化，方是萬全之策。」</br></br>卓狂生急不及待道：「我們立即召開非鐘樓內(nèi)舉行的鐘樓議會，好作出最后的決定。」</br></br>燕飛道：「即是說我們須立即到小建康去舉行會議，因為掌權(quán)的頭領(lǐng)均在那處。」</br></br>程蒼古道：「我在這襄陪費爺，劉裕可代表漢幫和大江幫說話。」</br></br>劉裕心中一陣感動，知道程蒼古因與江文清碰過頭，從江文清處得悉劉裕和他們的關(guān)系，所以此時毫無保留地支持自己，更信任他劉裕不會不顧他們的利益。</br></br>卓狂生深意地盯劉裕一眼，道：「事不宜遲，我們到小建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