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攔了輛計程車,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日語再加上手勢,終于讓司機明白她是想去醫(yī)院。幾分鐘后司機就把他們送到了附近的一家醫(yī)院,花費了她六千日元的車費。她顧不上心疼車費了,反正算在那十萬日元里頭,就當是花他的錢好了。
她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下車扶進急診部。急診醫(yī)生迎上來,立刻就開始給病人做初步檢查,并對身邊的護士說了一長串日語。她聽不懂,著急地用英文問:“這個人不要緊吧?”
好在那醫(yī)生的英語不錯,回答她說:“你是他的家人?請先去掛號。”
她只得先去掛號,押金一下就交了八萬日元,她走回急診部。只剩兩萬日元了……現(xiàn)在就看他的運氣了,反正她一分錢也不會多花的。
醫(yī)生給他做完檢查,費力地向她解釋:“他身上有多處外傷,腿部的傷口最大最深,傷口感染得相當嚴重,再不動手術(shù)的話他就保不住腿了。”
手術(shù)?那是不是要很多錢?她脫口問:“要多少錢?”
醫(yī)生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責(zé)怪她不關(guān)心病人只關(guān)心錢。醫(yī)生說:“大約八十萬日元左右。”
“八十萬日元?”她有些懵了,她上哪兒弄那么多錢去?“我沒有那么多的錢。”
醫(yī)生說:“為了病人,你要盡快想辦法。他的腿越早手術(shù)越好,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了。”
她有什么辦法可以想?她已經(jīng)幫了他不少了,現(xiàn)在她幫不上他了。他的運氣真不好,怎么要動什么手術(shù)呢?她還以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呢。
他被從急診室送到觀察室。她遲疑了一下,走進去看他。在明亮的燈光下她才看出他臉上的污垢都是褐色的血跡,右腿的褲管已經(jīng)被醫(yī)生剪開了,露出纏了重重繃帶的傷口,從打繃帶的面積來看,傷口真的是不小。
他動了一下,要醒了嗎?
她眼睛緊緊盯著他。他果然睜開了眼,目光茫然地停在了她的臉上。她驚喜地問:“你醒了?”
他喃喃地說了一句日文。她怔了一下,繼續(xù)用中文問:“你是中國人嗎?”
他的目光還是茫然的,聲音嘶啞:“你是誰?”這三個字雖然含糊不清,可是的確是中文。
她心里一喜,連忙說:“我想你是我的同胞,就把你送到醫(yī)院來了,醫(yī)生說你必須動
手術(shù),可是我的錢不夠,你有錢嗎?”
“錢?”他依舊迷迷糊糊的。
“對,錢。”她有些期盼地看著他。想想也知道他不會有八十萬日元,對于他這樣的流浪漢來說,那應(yīng)該是筆巨款吧!
他的眼睛又閉上了,嘶啞的聲音也低了下去:“5927475481002……”
這串數(shù)字是什么意思?
她又怔住了,他已經(jīng)重新陷入了昏迷。他剛剛說的那串數(shù)字是什么,電話號碼嗎?不太像啊,管他呢,反正是一條線索。她連忙拔下頸中掛著的原子筆把這串數(shù)字記在手心上,突然間靈機一動,想他身上也許會有什么值錢的東西。
一個流浪漢當然會把自己值錢的東西全帶在身邊。不過一個流浪漢,最值錢的又能有什么?管他呢,先找找看。她伸手摸進他的懷里,在他襯衣的口袋里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抽出來一看,竟然是一個錢包。
錢包的質(zhì)地居然相當不錯,包上還有一行金色的字母品牌,看起來好像是法文,她反正不認識。打開來,里頭雖然一張鈔票也沒有,卻有三四張信用卡,每一張都是很漂亮的金色,上頭印著銀行的標志,這她倒是認識的——東京銀行、帝國銀行、河野銀行、三井銀行……呵!日本最大的幾家銀行的信用卡錢包里全有。
這些莫不是他從別人那里偷來的吧?她陷入了為難中,最后她還是說服了自己。被偷的那個人這么有錢,一定也不缺這八十萬日元的,況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可是,她突然想起來,萬一這些卡要用密碼才能提出錢來……她看向手上剛才記下的數(shù)字。他剛剛說的那串數(shù)字不會就是密碼吧?如果是的話,他怎么會知道的?既然他知道密碼,他怎么不把錢提出來花了?再說丟失信用卡的人說不定一早就報失了。
她這么一想,剛剛找到錢包時的一點喜悅早就沒有了。她看看昏迷不醒的他——死馬當成活馬醫(yī),她就去試一試。這串數(shù)字如果真的不是密碼,那就是他的命不好。
醫(yī)院大門馬路對面就有一家便利店,這時候應(yīng)該早就關(guān)門了。店旁有一輛自動提款機,暗藍色的熒光屏在夜色里誘惑著她。她跑過去,取出錢包里的一張信用卡,再將記在手心里的那串數(shù)字輸進去——
“密碼錯誤!”
沒戲!
她換了另外一張,再輸入密碼。
“信用卡不兼容!”
沒戲!
第三張,看來那個流浪漢沒有動手術(shù)的運氣了。
“嘀嘀!”清脆的聲音后是提示:“請輸入提取金額。”
賓果!
那串數(shù)字竟然真的是密碼!
她興奮極了,手指在鍵盤上跳著舞按出“8000000”……呃,八十萬應(yīng)該是幾個零?糟糕!她多按了一個零,會不會透支?
鈔票在“刷刷”地送出來……沒有透支?她怔了一下,也許他還會有別的開支,比如手術(shù)費也許會超過八十萬,反正錢永遠是多多益善,她替他多取一點沒什么大不了的,用不完再存回去好了。她一轉(zhuǎn)念就將這八百萬全都收了起來,心里又想,不知道這張信用卡的最高上限是多少。她這么一想,就忍不住好奇,而好奇心一上來,就再也沒有辦法按捺……她想,我把信用卡里的錢全提出來,看看到底有多少,然后再給他存進去就是。
這么一想,她就又提了一個三百萬,提款機居然還沒有透支提示;于是她狠了狠心,再提了一個五百萬,居然還沒有透支;她懵了,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怎樣一張信用卡,再提三百萬,自動提款機仍沒有顯示透支,只是出現(xiàn)提示說機器里的鈔票不足了。
她的牙早就在“格格”地打著架了,連忙把那些錢又統(tǒng)統(tǒng)存了回去,小心地將信用卡收好,仍放在那個錢包里,再把錢包小心地放進自己的背包。她想了想覺得不放心,又把錢包拿出來放進自己貼身的口袋里。往醫(yī)院走去,一路上每隔幾分鐘,她就把口袋按一按,看錢還在不在那里。她這輩子從沒有在身上帶過這么多錢,一想到這么多錢裝在自己的口袋里,她不由有些神經(jīng)兮兮了。
回到急診部她連忙對醫(yī)生說自己籌到錢了,醫(yī)生立即通知手術(shù)室。流浪漢被送進手術(shù)室了,她坐在手術(shù)室外長廊的椅子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思潮起伏,她開始發(fā)現(xiàn)事情沒那么簡單了。他真的是個流浪漢嗎?如果是,那么巨額的信用卡他從何而來,偷的嗎?那他怎么會有密碼?如果不是,從這張不知透支上限的信用卡來看,他應(yīng)該是個生活很寬裕的人了,那他怎么會躺在那條黑暗的小巷里,還病成那樣?
他真是個謎,比東京的地鐵地圖更令她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