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南,天氣炎熱，秋老虎威力兇猛。
    在這個人人熱得頭昏腦漲的夏末，成果，成功地在開學前被病魔擊倒了。
    “阿秋,阿秋！”
    社區醫院的空調正對著人吹，成果輸著液，連打了兩個噴嚏。
    成果不敢說,回家啃鴨翅膀之前，還在外面偷偷吃了兩個冰淇淋。
    也不知是鴨翅膀的錯還是冰淇淋的錯，當天夜里她就得了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還發低燒。
    成爸爸連忙把女兒送到大醫院,看了急診沒有其他大問題,才放下心。
    這兩天都陪著女兒在社區醫院輸液。
    “媽媽呢？”成果躺在病床上，原本紅潤的小臉蛋被白色的床單一襯，也顯得有些蒼白。
    “你媽見客戶去了。”成媽媽是律師,平時頗嚴厲,成爸爸知道女兒是怕被當媽的罵，于是安慰，“別擔心,爸爸給你媽說好了，明天早上幫你去報道。”
    成果聽他這么說,心里放松,直接放棄了跟眼皮子做爭斗的打算,頭一偏,徹底昏睡過去。
    成爸爸摸摸女兒的頭，還好，燒退了。
    過了下班時間，社區醫院漸漸安靜下來，成爸爸回家吃了個飯，再來的時候碰上剛從外面回來的老婆。
    一身套裝的成媽媽看上去纖細漂亮，尖尖的瓜子臉看上去跟成果一點兒也不像。
    成爸爸接過老婆的公文包，攬住她的腰，一起往社區醫院走。
    “老公，果兒怎樣了？”
    “白天還有些發燒，下午睡了一覺要好些了。”
    成媽媽憂心忡忡：“又發燒了？”
    “退了。”
    “之前溫度高嗎？”
    “不太高。”
    成媽媽仍然憂心忡忡：“怎么又發燒了。”
    這孩子，吃得多，身體弱，一感冒就發燒，小時候甚至燒到過四十度。那會兒兩口子都忙工作，女兒在家燒了一整天，人都糊涂了，弄得當爹媽的特別自責，從此之后，對她是疼愛大于管束。
    萬幸，小丫頭至今活蹦亂跳的，沒有后遺癥。
    “你別擔心了，這會兒都好了。”他揉揉老婆的腰，讓人放心，“還沒吃飯呢吧？我都坐好了，要是餓了你先回家，我接了果兒就回來。”
    “我跟你一塊兒。”成媽媽搖頭，滿足地依靠丈夫的肩膀，“還好有你。”
    兩個人一起去醫院，成果見到媽媽還有緊張，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憐兮兮地：“媽媽。”
    “哎。”成媽媽摸摸女兒的額頭，“果兒難不難受？”
    成果搖搖頭，笑容還有些虛弱，“我都好了，你別擔心。”
    成媽媽見她這樣的小模樣兒心里不好受，又問了兩句，彎腰給女兒拿過涼鞋，扶著她下床。
    “晚上再回家觀察觀察，要是不舒服就給媽媽說。”
    成果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小聲提醒，“媽媽，我們明天早上要報道了。”
    比起成爸爸，成媽媽對于她的成績還是有所要求的，大概是因為她自己是個學霸。
    成果知道，成媽媽一直很疑惑，為什么自己成績那么好，可女兒怎么樣都不開竅，從小到大都資質平平。
    她小時候還聽見媽媽說：“要不是果兒跟你長得一個模子，我都懷疑是不是醫院給我報錯了。”
    成果嘆了口氣，她也不想的呀。
    要是這次生病耽誤開學，成果怕媽媽又要不高興了、
    誰知成媽媽只摸了摸她的頭，寬慰道：“沒關系，明天再說，不行就讓你爸去。”
    見媽媽溫言軟語，成果放下心，用力點點頭。
    第二天早上，成果理所當然地犯了懶：“爸爸，我還想再睡一會兒。”
    “行。”成爸爸爽快答應，“那我去給你報道。”
    成果想了想，叮囑，“你記得幫白瓊看看她進實驗班了沒。”
    “我看了怎么告訴人家？”成爸爸笑，“你還有力氣關心她。”
    成果想想也是，哦了一聲，翻身跟爸爸揮手道別。
    她翻了個身，常常嘆氣。
    啊，又要開始早起了，真是……人間慘劇。
    午飯之后，成果從回家的成爸爸那里等到一個晴天霹靂。
    ——她竟然，被分進了實驗班！
    “可能……學校覺得你比較有潛力。”成爸爸撓撓后腦勺，鼓勵女兒，“果兒別怕，學習嘛，盡力就好。”
    成果嘟了下嘴，對爸爸的反應不太滿意，肉呼呼的手指向他的表情：“你看起來才不是這么想的。”
    “……”成爸爸老實說，“我怕同學們成績太好了你會有壓力，有壓力就會不開心。”
    成媽媽看著這父女倆，又好氣又好笑：“你們老成家的人能不能有點出息？人家巴不得進實驗班呢，你們倆這是什么表情？”
    她把女兒的水杯和飯盒收起來，邊收邊說：“成果你給我有點自信心，進了實驗班就好好學，這實驗班的師資肯定比普通班的好，萬一碰到一個對了你胃口的老師，你就開了竅了呢？”
    身后，父女倆對視一眼，都不敢開口。
    “你聽到沒有？”成媽媽聽不到回到，扭頭問，“我跟你說話呢！”
    “聽到啦聽到啦。”成果連忙收回視線，抬頭跟媽媽保證，“我會好好學的。”
    成媽媽這才滿意，她看了一眼手機，把收好的東西一并交給老公，“下去你送果兒去學校，我還得去趟檢察院。”
    “媽媽再見。”成果沖著媽媽揮了下手，成媽媽敷衍地叮囑了一聲，匆匆忙忙出了門。
    想著媽媽的話，成果下午決定還是去一趟學校。
    錯過了開學典禮，她還是不要錯過跟班主任老師的第一次見面好了。
    中午吃過飯，成果背著書包去了學校。
    剛開學的九中，還不算熱鬧，大門進來的行道樹在道路上面形成巨大的樹冠，路上沒什么學生。
    成果順著大路上了半山，跨進高三教學樓之前，她深深呼吸，覺得自己好像是走進了什么陌生的結界。
    誰知剛上樓梯，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怎么是你們呀！”是白瓊和高一班上的魏夢怡，成果高興壞了，跟人家抱了個滿懷。
    那種誤入他人底盤的緊張感瞬間消失，三個人邊走邊說，一起上了樓。
    “你等我放個書包。”成果邊退邊跟白瓊打招呼，轉身跑進了新班級。
    還沒到上課時間，但教室里的人已經不少了，前排的課桌上幾乎都放滿了東西。
    成果走進教室有一瞬間的茫然。
    門口的男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主動過來問：“你是不是叫成果啊？”
    成果點點頭：“對呀。”
    “你位置在靠窗的最后一排。”那個男生指了指教室角落。
    “都已經分好位置了啊？”成果跟人道了謝，小跑兩步把自己的書包放到課桌上，又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找白瓊。
    兩個小姑娘一個暑假沒有見，再見面格外熱絡。
    甚至白瓊也會說：“我在家一點都不好玩，天天都在看書。”她嘆了口氣，親昵地抱住成果的肩膀：“我好想你呀。”
    成果笑得可開心了：“沒關系沒關系，開學咱們又在一起啦。”她摸摸白瓊的手，“我之前還擔心說會跟你隔得很遠，以后都不能天天見面呢，現在好啦，咱們隔壁班！”
    25班是理科最后一個實驗班，就挨著文科實驗班，兩個人又在隔壁教室。
    白瓊也點點頭，瞇著眼睛笑起來。
    因為碰到了她，成果決定下午在學校上自習。
    反正回家也不好玩，正好跟新同學熟悉熟悉。
    沒一會兒，午休結束，走廊上響起了下午上課的鈴聲。
    “你等我一會兒。”成果聽見鈴聲，飛快地往教室跑，一下子又沖了出來。
    “給你這個。”成果手上抓著兩顆水果糖，“我爸爸怕我嘴巴里沒味道，專門買的，可好吃了。”
    她說完，兩個小姑娘匆忙揮手，各自回到班上。
    成果的位置靠著走廊，里面靠窗邊的位置是空的，她的同桌還沒來。
    過了兩分鐘，教室里走進25班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四方臉，胖胖的，看上去很和藹可親。
    他走上講臺，環視一圈。
    “我姓何，人可何，未來兩年就是我跟同學們一起度過了，大家有什么問題都可以跟老師說，無論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的——對了，住讀的同學是不是都來上自習了？”
    成果躲在前桌身后，悄悄咪咪地吃了一顆糖，橙子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泛起一點酸，然后變成滿滿的甜。
    老師在講臺上說事情，因為班上人沒到齊，他的講話并不是很正式。
    沒一會兒，搬課本的男生陸續回來，人人手上都是一大摞書，上面還包著沒撕開的牛皮紙。
    何老師組織前兩排的同學幫忙一起發書：“一共17本啊，大家數一數，少了的舉手。”
    成果咽了咽口水，心說怎么那么多書啊。
    她撓撓頭，覺得高二好像是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前排同學一本本地把書傳下來，何老師在教室里走來走去，到了成果旁邊，看見她身邊的空位置，問了聲：“你同桌是誰？”
    成果茫然搖頭：“不知道，一直都沒人來。”
    何老師點了下頭，又去其他空位置上詢問情況。
    成果還覺得奇怪，不是說了是自愿上自習的嗎，那肯定有很多人不會來的呀。
    可等教材發完，她才知道自己錯了。
    開始去搬書的幾個男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前的空位瞬間所剩無幾。
    何老師回到講臺上掃了一眼全班，聲音不重不輕：“今天的自習，原則上說是自愿的，我就不點名了。但該說的話我一定要說，同學們，你們高二了，以為才高二還可以放松可以玩嗎？我告訴你們，滿打滿算，你們離高考也就六百天，以后幾十年的人生道路，可能就要被這六百多天的時間所決定了。”
    他微頓，教室里鴉雀無聲。
    之前發書時還嬉笑的學生這會兒全都被這個六百多天震懾住了。
    何老師繼續說：“高考之前的日子，沒有一天是可以被浪費的。今天的自習只有一個下午，大家可以熟悉熟悉前后同桌，可以翻翻課本，但是我認為更為重要的，是好好地想一想，要怎么樣度過這六百天，怎么樣面對高考。”
    成果撓了撓臉，覺得這個班主任好像也不是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和藹。
    但她對老師的話又有點不以為然。
    高考也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嘛。
    人生在世，活得開心就好了嘛。
    “好了，你們上自習吧。”何老師說完，背著手踱步走出教室。
    成果松了一口氣，覺得剛才的氣氛實在有些壓抑。
    老師一走，她伸了個懶腰，揉揉肚子，拿筆戳了戳前排女生。
    前桌是一個短頭發的女生，轉過來看向她。成果沖人家咧出一個笑容，開朗地說：“我叫成果，你叫什么呀？”
    “粱好。”女孩子面無表情地開口，“有事嗎？”
    成果啊了一聲，被她的冷淡嚇住了，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粱好點點頭，轉回去自己上自習了。
    成果呆了下，覺得這個氣氛好像不太對。
    以前……老師走了之后，大家不都是開始講小話了嗎？
    怎么現在，大家都真的開始上自習了呢！
    放眼望去，整個教室都安安靜靜的，像是全都在認真上自習。
    實驗班三個字帶來的壓力瞬間具象化，一把拍在她的臉上。
    成果長嘆一聲，趴在桌子上。
    看著旁邊的空位置，她心里暗暗祈禱，希望那個不參加自習的同桌千萬要正常一點，要跟她是一國的才行。
    晚上回到家，成爸爸單獨熬了粥給成果。
    “媽媽呢？”成果捧著碗，埋頭喝著粥。
    “加班，一會兒就回來。”成爸爸說，“怎么樣，粥稠不稠？”
    成果搖搖頭，沖爸爸笑：“好喝。”她歪了歪頭，“老是吃飯，偶爾喝一下粥覺得好舒服呀。”
    “你就是亂吃東西都把胃給吃壞了。”成爸爸教育她，又把好消化的豆腐給裝了一小點放到她面前，給她提味，“只能吃一點，吃完了今天早點睡，明天開學第一天遲到了不太好。”
    成果是個遲到大王，從小到大總是踩著上課鈴聲進教室，有時候踩得上，但更多的時候就會遲到。
    因為這件事，成爸爸沒少去學校給老師點頭哈腰賠不是。
    說到上學，原本很開心的成果頓了下，放下碗問爸爸：“爸爸，實驗班的人真的好愛學習。”她有些不高興，“我今天跟我前桌打招呼，她都不想理我。”
    成果捧著胖乎乎的臉頰，有些失落：“我會不會在班上都交不到朋友啊，大家都不給成績差的玩。”
    “都什么年代了，哪兒還有這種人。”成爸爸笑呵呵地寬她的心，“你前桌這樣不代表大家都這樣——你看白瓊不久挺好的嗎？”他問，“你新同桌呢，怎么樣？”
    “還沒來呢。”
    成爸爸點點頭，很篤定：“你都去上自習了，你同桌都還沒來，我覺得你們倆肯定很合得來。”
    “……”成果瞪了老爸一眼，可心里
    懷揣著對那個未曾蒙面的同桌的期待，成果第二天高高興興去學校了。
    開學第一天，她難得沒有遲到，早早到了教室。
    班上已經有好多同學開始早讀了。
    成果還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呢，結果又被學霸們震懾了一下。
    她慢慢吞吞地把書本都立起來，然后找出英語書來背單詞。
    沒一會兒，早自習的鈴聲響起，原本井然有序的教室瞬間安靜，只聽一個人的腳步重重走近。
    成果馬上抬頭，還以為是班主任呢。臉上的笑意碰到那個人時，瞬間僵硬。
    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走進教室。
    他身材挺拔，肩上挎著單肩包，面無表情地走過講臺。
    原本都在認真早讀的學生，多少受他影響，悄悄看向他，目送他走進教室深處。
    成果看見那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趴在桌上，生怕被人看到了。
    可下一秒她又覺得不太對。
    最近又沒得罪他，干什么這么怕他？
    成果理直氣壯地又坐起來。
    ——然后看見他腳步停在走廊邊，似笑非笑地覷著她。
    高大的少年穿著燕麥色的polo衫，看上去比平時穿圓領t恤的樣子稍顯成熟。他大約是才洗過澡，發梢上還掛著水珠。
    男生的聲音懶洋洋的，“喲，是你啊。”
    成果瞠目結舌。
    她腦子一面空白，甚至懷疑自己還在發燒呢。
    她的同桌怎么會是周洧啊！
    少年很有耐心，見她傻呆著沒有反應，骨節分明地手指有節奏地在包帶上敲了敲。
    一個假期沒見，他黑了點，顯得五官更加深邃，尤其是眼窩，還是那副冷淡又不耐煩地樣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漂亮的眼眸在她臉上輕輕一掃。
    成果欲哭無淚，垂死掙扎：“……怎怎怎么了？”
    “呵。”周洧輕嗤。
    教室前門走進了班主任老何和英語老師。何老師看向這邊，揚聲招呼：“周洧，你站著干嘛呢？”
    周洧雙手插在褲兜里，轉過上半身，看向老師，拖長聲調：“老師——我同桌不讓我進座位。”
    班上的同學一聽，瞬間爆笑出聲，又不是小學生的了，哪還有告這種狀的啊。
    可回頭看見周洧的臉色，又通通都閉了嘴。
    前面有個男生因為忍笑，不小心被嗆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周洧掃了他一眼，伸舌舔了舔后槽牙。
    成果雙頰漲紅，都快哭了，她哪有不讓他進座位啊！
    她連忙站起來：“不是不是……”
    何老師揮了揮手，“周洧你鬧什么呢，快坐下。”
    也不看看人家小姑娘嚇成什么樣子了，還不讓他進位置。
    周洧也不辯解，拎著包長腿一邁，坐進角落。
    他手長腿長，坐在角落里嫌棄位置太窄，伸手敲了敲前桌的椅子，他前桌是個瘦瘦的男生，回頭看了一眼，非常上道，立馬搬著椅子往前挪，空出一大塊空位。
    周洧沒什么心理負擔地推著自己的課桌大軍壓境。
    成果：“……”
    看他一副霸道不講道理的樣子，成果生怕他一會兒時候報復。
    她能屈能伸，馬上湊過去小聲道歉：“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坐這里。”
    周洧擰開飲料瓶蓋，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成果越發惴惴，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
    她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覺得是自己是不是沒睡醒呢。
    自己進實驗班也就算了，誰能想到周洧成績那么爛，都倒數了，居然也跟著進了實驗班。
    學校到底是怎么在分班！
    成果沮喪極了，心說爸爸說得一點都不對，她跟她同桌一點都合不來！！！
    講臺上，英語老師拿出課本正領著大家讀單詞。
    成果腦子還是混亂一片，眼前的英文單詞全都變成了扭曲的鬼畫符。
    “喂。”
    手臂上傳來冰涼的觸感。
    成果縮了縮肩，回神。
    扭頭一看，是周洧拿著冰可樂瓶碰她的胳膊。
    “怎、怎么了？”心跳還砰砰作聲，她壓制住心里的害怕小聲問。
    周洧放下水瓶，翻出英文課本，隨口問：“哪一頁啊？”
    什么？
    成果反應了一下，回頭看講臺，才發現老師在讀單詞，她連忙把課本翻到最后一部分的單詞表上的。
    “在……”
    她正要開口說頁碼，一本英文書已經被扔到了她面前。
    頭頂傳來一記冷淡的命令：“翻。”
    成果手抖了一下，心里吐槽這人太懶了吧，卻很狗腿地馬上把書本反倒指定頁面，甚至指了指unit，小聲提醒：“在讀這個。”
    周洧哦了一聲，把書接過去，掃了兩眼，偏頭看向她：“誰跟你說是這個？”他的長指往前面指，“明明讀的是第一個單元。”
    成果：“……”
    “是、是嗎？”她抓著自己的書本看，不太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聽力不好。”
    咔噠一聲。
    嶄新的書脊撞在課桌上。
    成果只覺得身邊傳來一陣灼熱的氣息。
    她僵在遠處，連轉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下一秒，一只大掌蓋上她的頭頂，微微用力，強迫地將她轉過去。
    四目相對。
    她看見周洧黑亮的眼眸，冷冷清清的注視著自己。
    高大的少年在她臉上掃了一圈，懶洋洋地問：“你是聽力不好，還是故意的？”
    成果圓臉一皺，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我真的……聽力不好。”
    像是要證明自己沒撒謊，她紅著臉地說：“上學期期末我才考105……”滿分150。
    周洧白了她一眼。
    她還好意思說，也不知道這個破成績讓他費了多大功夫才把人塞進實驗班。
    “喲，不是成績比我好多了嗎？”他慢條斯理地反問，抓慣了籃球的手掌這會兒在小丫頭頭頂模仿八爪魚，一一手一松地抓來抓去。
    成果話都不敢說，可被他弄得不舒服，只能眼巴巴看望著他。
    小丫頭可憐兮兮的，黑葡萄似的眼睛望著他，讓他想起一個多月前，她那副阿拉蕾的可愛打扮。
    “嘖。”
    周洧松開手，身體退開，不再逗她。
    成果瞬間感覺附近的溫度降低了幾分。
    周洧的語氣很嫌棄：“膽小鬼。”
    成果很慫，被人說了也不敢反駁，自己老老實實地抓起課本看書。
    幸好正式上課之后，身邊的人伸了個懶腰，回歸到了學渣作息——開始補覺。
    成果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暗自期待他以后都睡一整天就好了。
    頓了下，她又覺得不太對，不知道25班什么時候開始換位置，又是不是跟以前13班一樣，要按成績選位置。
    成果很惶恐，要是真的按成績選位置，那不是說有可能她就要一直跟周洧坐同桌了嗎！！！
    她嚇死了，再次覺得讀書太重要了。
    一上午的課程，成果都聽得非常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
    直到中午放學，她踏出教室，才覺得自己手腳冰涼，也不知道是在教室里被空調吹的，還是因為聽課死了太多腦細胞。
    她跟著白瓊和魏夢怡一起下樓去食堂吃飯。
    除了她之外，這兩個人都是名副其實的大學霸，成果放心大膽地吐槽：“怎么辦呀我壓力好大呀！”
    她走在兩人中間，一手挽著一人，絮絮叨叨地開始抱怨同學們都好厲害，老師也完全不照顧他們這個檔次的學生。
    最后她忍了又忍，也沒忍住：“你們知道我同桌是誰嗎？”
    兩個人對視一眼，搖搖頭。
    成果一臉悲壯：“是周洧！”
    “啊，其實他人挺好的。”魏夢怡說。
    成果看著她，心說怎么會有這么單純的女孩子呢？“周洧”跟“人挺好”這三個字根本就是完全不搭界，一輩子都不可能連在一起的！
    可想到他是白瓊的表哥，成果硬生生的把心里話憋了回去。
    她只好繼續抱怨說周洧成績差，自己想問了問題都不可能。
    成果覺得他們這種好學生是不會明白自己這種從此之后要自生自滅的悲傷。
    ——再也不會有人給她抄作業啦！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幾聲忍笑和咳嗽。
    三個人覺察到動靜，扭頭一看，只見一排發達的胸肌。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三人心中升起。
    她們緩緩抬頭——
    對上周洧的冷臉。
    他的目光落在立馬變慫的成果臉上。
    高大的少年伸舌抵了抵臉頰，神情頗為隱忍。
    “小同桌，聽起來你對我很不滿意嘛。”
    成果都快嚇哭了。
    他不是剛才提前放學了嗎，怎么這會兒又跑到她身后去了？
    跟著周洧的幾個男生都笑嘻嘻地看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成果知道他最討厭別人暴露他成績差，立馬認慫：“對不起。”
    中午的校園里人來人往的，她有些認命地想，要是周洧在這里打她的話，可能她就要出名了——特別丟人那種！
    好在男生沒說什么，也就是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丟下句：
    “下午再收拾你。”
    成果萬分懊惱。
    她揉揉自己的右臉，嘶，真的好痛。
    魏夢怡勸她：“不行你一會兒就給他買瓶水，算是道個歉。”
    成果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倒霉，兩次說他成績差都被正主抓到了。
    她認命地想，算了，為了自己的太平日子，這個慫該認要認啊。
    兩個人一起去食堂吃午飯，見她悶悶不樂，白瓊還特別給她買了一碗水果。
    成果拿牙簽插著水果吃，心想這兩兄妹怎么差那么多呀。
    頓了下，她又想到原修，不由更加沮喪，要是原修學長是她的同桌就好了。
    那她一定會天天第一個到教室好好學習的。
    真要是那樣，說不定她還能考上一本……不，考上211甚至985呢！
    一頓飯吃得成果心不在焉的。
    午飯后，三個人往教室走，成果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給周洧買瓶酸奶。
    她挽著小姐妹去了小賣部，然后氣喘吁吁地上了四樓。
    分開前，白瓊小聲叮囑她：“你小心點兒，別再招惹他啦。”
    成果沉重地點點頭，心說我再也不了。
    回到教室，許多不住校的同學都在午休。
    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周洧什么時候回來。
    剛才在太陽天里走了一陣，從冰箱里拿出來的酸奶上冒出一粒粒的冰水珠。
    成果想起之前拉肚子的事情，怕他喝得太冰了會不舒服，于是抽了張紙巾出來把瓶子包裹住，放在課桌變得陽臺上。
    她等了又等，直到午休快結束都還沒把人等回來。
    一中午沒睡覺，成果不太雅觀地打了個哈欠。
    她推著桌子站起來，出門去洗把臉，想清醒一些。
    江南的九月仍然炎熱，水管里的水都是溫的，成果甩了甩頭，覺得還挺舒服的。
    她走回教室，拿紙巾擦著臉，看到座位旁邊的龐然大物，忽然頓住腳步。
    周洧翹著椅子，木頭椅子只有兩條腿支在地面。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手里正端詳著那瓶放熱了的酸奶。
    成果摳了摳手心，又刮刮臉頰，瞬間清醒過來。
    中午被他捏過的地方，好像還有些疼。
    她打起精神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給你的。”她怯生生地指了指他手中的酸奶。
    周洧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問：“什么意思？”
    “對不起，我不該說你壞話。”成果飛快道歉，“這個酸奶給你喝，很好喝的。”
    周洧沒領情。
    他放下酸奶，擰開自己的可樂，“好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
    成果的臉又開始皺：“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這個小同學，”他微頓，然后扣上一個更大的帽子，“很不尊重同學嘛。”
    “那……”她那那那了半天，才觀察著他的表情，慢吞吞地說，“那你也掐我臉了，很疼的！扯平了好不好？”
    周洧地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女孩子的圓臉蛋看上去肉乎乎的。
    他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似乎在回味著剛才的觸感。
    “很疼啊？”周洧笑了下，喝了口水。
    成果猛地點點頭，生怕他不相信：“真的很疼！”
    他臉上的笑意一手，立馬變色：“疼就對了。”
    少年屈指，飛快地在她臉上彈了一下，悠然繼續：“疼你才會長記性。”
    成果的額頭被他重重彈了一下。
    她吃痛地伸手捂住，想哭又不敢，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行吧。”周洧像是逗夠了，終于大發慈悲，“現在扯平了。”
    成果咬了咬嘴唇，委屈地沒敢開口。
    校霸對她的反應非常不滿意，“怎么，不高興啊？”
    “沒有沒有。”成果慫慫地否認，她伸手給人家插好酸奶，種種強調：“喏，扯平了。”
    周洧不喜歡喝酸奶，可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勉強把習慣含進嘴里。
    少年伸了個懶腰，目光看向窗外。
    高三在學校的半山上，從四樓望出去，能看見學校廣場旁邊的小樹林，翠綠葉子一樹接著一樹，在艷陽的暖風里翻騰。
    或許，高二會他的想的有趣吧。
    周洧不自覺的吮吸吸管。
    草莓味的酸奶入口，帶著絲絲縷縷的甜。
    他收回目光，重新翹起凳子。
    椅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撞著墻壁，他長腿撐住地面，大開大合地翹起個二郎腿。
    視線不自覺地飄向右邊。
    身邊的女孩子正在書立里找課本，胖乎乎的手指順著一排新書劃過去，然后用力從中抽出一本。
    他微微轉眸，從斜后面看向她。
    小姑娘扎了一個馬尾，又把外面的頭發變成辮子。
    她頭發多，那根辮子黑黑粗粗的。耳后散落著些許扎不進去的碎發，帶著自然卷，襯得她的耳朵很白。
    少年停下喝酸奶的動作，黑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帶著他不自知的專注。
    耳垂很大，跟她的臉型和眼睛很配，也是圓圓的，看上去肉呼呼的。
    周洧盯著她的耳垂，喉結上下滾動。
    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捏她的臉頰還挺舒服的，也不知道捏她的耳垂是什么感覺。
    或者……含在嘴里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輕笑，心想要是他真的敢做這種事，一定會真的把她嚇哭的。
    想到她會哭，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血氣方剛的年紀，哪里經得起這樣的撩撥。
    周洧連忙收回目光，繼續看向窗外，看藍天看白云看綠葉，就不是不能看她。
    可窗戶上漸漸出現她的影子，小姑娘埋著頭一筆一劃地寫著什么。
    少年的動作一頓，忍不住放縱自己，看向玻璃上的人影。
    他下意識地吸了一口酸奶，目光還黏在那人身上。
    他舌恭了舌恭嘴唇，嘗到淡淡的草莓味。
    之前的問題好像瞬間有了答案——
    他想，大概也是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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