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迦山, 傳說中的人界仙山。
得知姜氏皇朝覆亡,幾大隱世修真門派的掌門、長老齊聚于此,商議對策。
“皇朝那位皇帝昏庸無道、陰鷙暴戾、殘害忠良,三年前更逼死一心為民的當朝國師, 如今落得亡國下場, 也是該然,我們修道人心無外物, 實不該插手凡人皇朝的興替。”一位須發(fā)皆白矍鑠老者捋著胡須說。
坐在上首的玉迦宗掌門含笑點頭, 開口卻道:“穆掌門所言極是, 但近來魔界、鬼界多有動蕩,兩界與人界相接處的屏障竟現(xiàn)裂紋。
“姜氏皇族乃真龍后裔, 萬年前, 歲淵神君劈開四界時, 將人皇之氣賜予姜氏,命其族人護佑人間, 世間唯有姜氏皇族的血可加固屏障。
“可聽聞叛軍攻入國都后, 屠盡皇族血脈, 只有皇帝與一名公主逃出國都,如今下落不明。若他們繼續(xù)追殺,將姜氏皇族斬盡殺絕,于人界來說, 恐怕并非好事。”
眾人聽了紛紛蹙眉,其中一位青年修士道:“如此說來, 倒是非救不可了。”
“然也。”玉迦宗掌門依舊含笑,“只是我等都是方外之人, 久不沾紅塵, 對世間事不甚了解, 實不便插手,不若派年輕弟子前去,諸位覺得如何?”
方才開口的穆掌門一聽,立刻又道:“聽聞蒼長老三年前新收了名弟子,天資非凡,修煉奇快,堪稱年輕一輩的翹楚,又知曉凡塵事,派他去最適合不過。”
蒼長老乃玉迦宗掌門的師弟,聞言臉色頓時不好,說:“鄔辭不行,他之前的師父就是被那昏君逼死的國師,他當年更曾被昏君的女兒折辱。”
真派他去,那不得直接剁了那父女倆?
掌門聞言,笑意一僵,轉頭看向他道:“師弟,如此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說?”
蒼長老聞言不解,暗忖:此時說難道晚了?
“唉,”掌門嘆氣,“救人如救火,為趕時間,在來見你們之前,我已傳訊讓鄔辭先去救人了。”
眾人:“……”
這是救人?這是去殺人吧?
不過鄔辭已入修門,想來應該會以大義為重,可萬一他被仇恨掌控……
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趕緊道:“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快傳訊阻止。”另一人道。
然而掌門和蒼長老連傳數(shù)道訊,卻都沒聯(lián)系上鄔辭。
眾人心一涼,暗忖:他該不會是已經(jīng)把姜氏父女殺了,轉身逃了?
“現(xiàn)在怎么辦?”又有人問。
“快派人去找!”
國都城外的山林,林空鹿背著鄔辭,正艱難趕路。
他力氣雖然還行,但穿的身體實在有些弱,沒走一會兒,就氣息不穩(wěn),半個時辰后,已經(jīng)開始喘粗氣。
此時是正午,陽光從頭頂照進密林,他額上、頸間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在熱意的蒸騰下,細膩的皮膚像蒙了一層粉霞,仿佛剛出浴。
鄔辭望著那段粉白,失神想:這是哪?自己是誰?眼前背著他的少女又是誰?他們是……什么關系?
為何他腦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記得?
這時,走在前面悶聲開路的夏鳶轉身,見林空鹿累得實在厲害,忍不住又道:“公主,您真不扔下他?”
公主?
鄔辭立刻閉眼,佯裝仍昏著,暗中聽兩人對話,分析情況。
即便是失憶,他也下意識警覺。
林空鹿敏銳察覺背上的人僵硬一瞬,暗忖:醒了?
隨即搖頭,堅定道:“不扔。”
夏鳶有些發(fā)愁,公主往日金尊玉貴,哪背過臭男人?如今背了一路,肯定累了。
想了想,她又說:“公主,要不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林空鹿這次點頭,一是叛軍主力此時都在圍攻都城和抓逃走的皇帝姜桓,沒有多余的兵力圍山以及大范圍搜山,頂多會派小隊人馬來追殺,他只需在天黑前翻過山,然后渡河,逃到河對岸的晉城就可暫時安全,時間還來得及;二是……鄔辭醒都醒了,他還背個屁。
不過,防止被追兵發(fā)現(xiàn),他選擇就地在灌木叢中休息。
把鄔辭放下時,他假裝才發(fā)現(xiàn)對方醒了,驚訝道:“你醒了?”
夏鳶聞言伸頭看過來,想起自己剛剛才慫恿公主把他扔了,不由心虛,暗想:這人也不知什么時候醒的,聽沒聽見?醒了居然一聲不吭。
鄔辭不好再裝,但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他坐在石塊上,微微側頭,視線落在林空鹿身上,漆黑的眼眸猶如深潭,看不出情緒。
林空鹿心中微凜,忽然警覺。
之前把鄔辭背起時,他就想起一件事,他穿的這些重啟世界,男主都是重生的,就算剛開始沒重生,中途也會重生。
如果鄔辭也重生,那不管是劇本劇情,還是前世經(jīng)驗,就都不靠譜了。
尤其此時見鄔辭眼神清明,深不可測,他心中更懷疑,忙問系統(tǒng):“黑化值和好感度?”
0687:“叮,目標當前黑化值100,好感度100。”
林空鹿:“……”這妥妥重生了啊。
然而下一秒,鄔辭開口,卻是語氣遲疑地問:“姑娘,請問你是誰?我又是誰?我們這是……在逃亡?”
他終于不再暗暗觀察,選擇詢問,并打量對方反應。
林空鹿一愣,心想:他在跟我演?
0687:“不知道啊。”
旁邊的夏鳶倒是一臉驚訝,看看他,又看看林空鹿,忍住想說話的沖動。
林空鹿深吸一口氣,試探問:“你……失憶了?”
鄔辭蹙眉,捂住仍有些疼的頭,說:“好像是,我腦中一片空白,頭也莫名地疼。”
夏鳶:“……”
她心虛地看一眼對方腰間的劍,悄悄后退一步,躲在林空鹿身后。
林空鹿有些不確定他是演,還是真失憶了,畢竟黑化值高還說得過去,好感度也那么高就非常離譜。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無論是重生,還是沒失憶,鄔辭似乎都沒有騙他的必要。
也許黑化值和好感度這么高,是有其他原因,至于眼下……
林空鹿看向鄔辭,輕咳一聲,開口說:“我是玄幽公主,你叫鄔辭,是我公主府的家奴。”
前世,他就是這么告訴對方的,這也是玄幽公主的后半部分作死任務。
在劇情中,公主逃亡時遇見鄔辭,趁對方失憶,欺騙他,說他是自己的家奴,讓他一路保護自己。
但鄔辭只是失憶,不是失智,很快從蛛絲馬跡中察覺異常。
公主為穩(wěn)住他,又有意無意地引誘,畢竟是逃亡,也顧不得什么身份尊貴了,能活著就行,反正鄔辭不會真做什么。
鄔辭果然深陷,可等他們順利逃到援軍占領的城中,公主立刻翻臉無情,要與守城大將的公子聯(lián)姻,請對方幫自己復國。
鄔辭痛苦自不必說,之后,他在玉迦宗的師兄弟們也趕至城中,告知他真相。
他這才知道,玄幽公主根本就是他的仇人,他的師父是被對方的父親害死,他也曾被對方折辱,他從頭至尾都是被利用。
鄔辭不愿相信,那個漂亮又對他滿是信賴的公主,怎么可能是蛇蝎心腸?可想到對方在不需要他保護后,說的那些無情話語,他又清楚明白,師兄弟們應該沒騙他。
最終,在公主即將和守城公子成親的前夜,鄔辭潛入對方閨房質問,然而……
林空鹿想起前世那一幕就想扶額,當時他正在沐浴,鄔辭直接就闖進去,結果自然是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是公主,而是男的。
他當時也有點被氣到,順著劇情就把鄔辭質問的話全承認了,還順帶超長發(fā)揮,嘲諷挖苦對方一頓。
鄔辭聽完他的話,眼睛泛紅,模樣簡直像是要殺人,但林空鹿卻想不起當時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當然,鄔辭后來沒殺他,而是轉身走了,他也沒嫁給守城公子。
因為鬼道將開,修真門派的人要帶姜氏血脈去玄幽山穩(wěn)固屏障。
但林空鹿壓根不是姜氏皇族,當然沒能穩(wěn)固屏障,最終還是鄔辭出手,穩(wěn)住屏障,戰(zhàn)死在玄幽山。
按理說,兩人之間的孽緣到此就該結束了。
可玄幽公主接觸修真門派后,才知道曾經(jīng)的自己有多渺小可笑,什么皇朝公主、身份尊貴,在仙人面前不過是螻蟻。
他開始追求力量、追求永生、追求成神,可無論他拜訪哪個門派,都沒人愿意收他。曾經(jīng)以為他是姜氏血脈,請他去穩(wěn)固屏障的修道者們,在發(fā)現(xiàn)他只是贗品后,立刻對他視如草芥。
直到一次偶然機會,歲淵神君下界,在玉迦山降下神旨,他有幸前往,想尋得機緣。
然而在窺見神顏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僵住。
神威赫赫、凜不可犯的歲淵神君,竟然和鄔辭長得一模一樣。
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當時是什么反應,更不知神君是何時消失,只記得神光消散后,身邊有神界下來的人經(jīng)過,看他一眼后,小聲議論——
“他就是那個玄幽?神君在凡界的情劫?”
“噓,小聲點,只是個卑劣凡人罷了,神君活了數(shù)萬年,與他只認識幾年,想必早就不記得了。”
“也是,不過是個劫而已。”
不過……是個劫?公主喃喃。
其實他之前也沒多在乎鄔辭,可在知道對方是神君,而自己只是對方在凡間歷的一個情劫后,忽然就瘋魔,想不開了。
原來他拼命追尋,卻求而不得的升仙之道,對方輕易就可以給他,可他曾經(jīng)對他棄如敝履。原來他和鄔辭之間的差距,不止是亡國公主和仙門弟子那么遠,而是天塹。
之后,公主更瘋狂地想得到力量,卻被魔皇玄蒼再次利用,最終以身鑄劍,成為一柄可誅神的神劍。
再后來,林空鹿就脫離了。
想也知道,后面的劇情肯定是玄蒼用誅神劍和神君決戰(zhàn),并再次被打敗。
林空鹿仔細回憶了一下,實在想不出鄔辭的黑化值和好感度為什么會這么高。
就像前世神界那些人說的,鄔辭活了數(shù)萬年,和他相識不過才數(shù)年,就算曾被他騙得很慘,可再強烈的情感,在匯進萬年記憶的長河后,也該被沖沒了。
怎么就那么愛,那么恨了?
難道他脫離后,又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