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的事情要是說了出去也就是泄露天機,炒米婆子是一定會遭天譴的,她心里糾結了好久,因為心底的一絲善意將這件事情說了出去,全村的人都在那場大火之中生還。
人們紛紛稱贊炒米婆子,炒米婆子原本心中竊喜,可是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后不久,炒米婆子在家生火做飯的時候莫名的被爐子里的火燒傷了!
這場火幾乎是毫無緣由的,家里的人用水潑都沒法潑熄她身上的火,也就是因為這火,炒米婆子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相。
從那以后,她的丈夫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冷淡,不光丈夫,村里的人看到炒米婆子因為燒傷粘連在一起的詭異臉龐也都繞著她走,甚至會在她身后指指點點說些壞話。
炒米婆子原本就因為燒傷痛不欲生,聽了這村里人的閑話之后更是一天都不愿意在這世上受罪!但是不久之后炒米婆子發現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她懷孕了。
她原本高興,以為有了孩子丈夫就會回來,但是這時候炒米婆子發現自己的丈夫竟然跟村里那個年輕漂亮的寡婦偷情!
明明是自己用這燒傷的痛苦換來了丈夫跟全村人的平安,他卻因為自己的丑陋而跟別人在一起!炒米婆子的心就在那一天死了,余后的日子里,她所思考的事情就只有一個——復仇!
炒米婆子并沒有將他丈夫跟村頭兒寡婦的事情說破,而是一直隱忍著,而且將她腹中的孩子生了出來,那孩子生出來之后就沒有得到父親和母親一絲一毫的愛護,生性也變得涼薄了起來,她心知母親的怨恨,以及父親的嫌棄。
炒米婆子生出這女兒的時間是根據天演卦推算過的,是大陰之數,這個時間生出的孩子若是作為嬰靈供炒米婆子驅使可謂是會遺禍一方,但是當時炒米婆子幾次想要下手都沒能夠狠下心來,也就姑且先養著那女孩兒。
若說當時的炒米婆子心里多少還有點兒善念的話,那么接下來的十幾年光陰,算是將炒米婆子心里最后的一絲人情味兒摧折殆盡。
那個小寡婦仗著貌美與炒米婆子的丈夫糾纏不清,最終鬧到了炒米婆子的家里,家人對這件事情也早是知道但是不說而已,于是炒米婆子整日生活那個小寡婦的陰影里。
她裝作逆來順受的樣子,不反抗也不說話,心里卻暗自計劃著。說來奇怪,那個小寡婦一直沒有懷上炒米婆子男人的孩子,就在十幾年過去炒米婆子幾乎按捺不住的時候,卻突然算到了小寡婦懷上孩子的卦象。
炒米婆子那天看著自己手下的卦象,長舒了一口氣,那米粒在炒米婆子眼中凝成了白花花的一團,迷離不清,須臾之間又似乎成了血紅的一團,米粒像是凝結的血塊兒一樣黝黑污濁,十分駭人。
炒米婆子殺夫之后就對村子里的人說他是因報應而死,轉世投胎去了。炒米婆子平日里速來神秘,家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村子里的人就算覺得有點兒蹊蹺,但也沒有人敢于去查看她丈夫真正的死因。
然后炒米婆子預知道了那場連綿的旱災,然后借口占卦將災難嫁禍在了小寡婦的頭上,小寡婦也就成了炒米婆子陰謀之下的犧牲品。在炒米婆子的蠱惑下,人們又將死于饑荒的村民葬于炒米婆子安排好的墓地里,那墓地呈‘之’字形,與村中房屋的‘之’字形正好相反。
這‘之’字在天演卦中原是一種聚氣斂神的形狀,外邪不入內氣不散,但是因為有了亂葬崗的陰字與之遙相呼應,所以就成了陰八卦,從原來的大吉變成了大大的不吉。
炒米婆子算到時至今日會有厲鬼至此,但是兇是吉卻不知,她遇到我的時候原以為是自己卦象不準了,但后來看到我失去控制露出了厲鬼本性時,卻又哈哈大笑起來。
炒米婆子養了嬰靈原本是想要施術屠戮全村,但是嬰靈卻被我殺死,她的嗔癡怨恨也已經無法再繼續得到滿足。
不過炒米婆子既然炒米占卜能夠如此通神,為何有占算不到我的到來?而且,她說我是厲鬼,這話跟當時李青說的一樣,三人成虎,他們都這樣說,我的心里的忌憚也越來越大。
“老身炒米問卦,這天演卦也算是推算了一輩子了,哪兒會不準,就是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鬼還能夠做判官!”炒米婆子嘶喊道,她的嗓子里發出幾聲古怪的奸笑,聲音恍如黃昏時的寒鴉一般沙啞干澀。
“師傅,她胡說些什么……你不要理她了,我們走吧!”黑子說著,拉拉我的衣袖想要帶我離開,但是那炒米婆子雙眸一轉,一雙已經泛著一層白翳的瞳孔死死盯著黑子說道:“嘿嘿,傻子!你留在他身邊做什么,他遲早會害死你!”
黑子一驚,慌忙說:“師傅不會,他救過我,不會害我的!”黑子說道最后聲音逐漸弱了,雖然那話語中透露著對我的相信,但我知道,在那個充斥著人皮木偶的村子里,黑子看到我嗜血的本性的一剎那,心中對我的依戀也就碎了一塊兒。
雖然黑子努力維持著我們之間原來的樣子,但是失去的永遠都不會回來,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再也回不到當初。
那炒米婆子聽了黑子的話又是竊喜:“還說他不會害你?你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吧!你是人,而他是鬼,是鬼,就有鬼的本性,無論如何壓制都不能夠徹底泯滅掉本性,我沒猜錯的話,他曾渴慕過你的血液吧……”
黑子被炒米婆子說的啞口無言,他握緊雙拳,全身都在發顫。“住口,你……你懂什么!”黑子罵道。
“師傅,你說,你不會害死我的是不是?是不是!”黑子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竟然帶了一絲恐懼,他的心里其實早就有了答案了,無論我怎樣回答,他心里的那個答案都不會有什么改變。
我是七月半的中元節所生,以前所有的人都說我是厲鬼轉世,沒有人愿意親近我,只有奶奶獨自一個人將我養大。
但是后來,她死了,為了完成神為判官的最后一個任務,又或者說,是為了我。除了奶奶,恐怕說過喜歡我的也就只有小樂了,但是她也離開了我,消失的慘烈,灰飛煙滅。
當我離開村子,以為這樣就沒有人會對我的出身說三道四的時候。
我遇到了黑子,以為結識了朋友,但是我的力量卻越來越不受控制,當地面上燃起紅蓮般的業火,我真的很怕黑子也會隨著一起消失在我的眼前。
“師傅?師傅你回答我啊!”黑子還在求我的回答,我卻輕輕的推開了他的手。“你走吧。”我說。
“師傅!你說過以后都會讓我跟著你的!師傅你別聽這婆子胡說,我們一起走吧!”黑子聽到我這樣說的時候無比的驚訝,他幾乎不敢向信那是我說的話,我沒有再理會他。
“他遲早會害死你——”炒米婆子的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巨石一樣壓在我的心口,我幾乎無法喘息,悶悶的,就像是深埋地底。沒有人會懂得這樣的感覺。
在一片荒蕪暗夜之中苦苦守護著的最后一絲火光被寒風吹熄,眼睜睜看著跳動的火苗熄滅在掌心之中,眼前猛地陷進無邊的黑暗里,再也沒有一絲燭火。
良久黑子看我仍佇立在原地,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陣夜風呼嘯而過,他好像因為寒冷打了個寒顫。就在這個時候,黑子轉過身,從炒米婆子的屋中走出。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這樣獨自一個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我看著黑子離去的背影,心里隱隱有些擔心,但是卻也有些釋然。
若是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我遇見黑子。若是一開始就是獨自一個人的話,也不會有什么擔憂,變成厲鬼又如何,做不了判官又如何?統統都沒有關系。
“現在,你滿意了,可以告訴我我的身世了?”我冷冷的抬眸望向炒米婆子。語氣低沉的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自從有了黑子之后我許久沒有用這樣冰冷的語氣,因為他不喜歡,而現在我也沒了顧忌,恍然發現這才是自己原來的模樣。
“好!正好老身也是好奇,明日正是我月例炒米問卦的時候,老身為你占上一掛就是了。”那炒米婆子說著,嘿嘿笑著走進了屋中。屋子里只剩下那被我捏碎的嬰靈,還有癱坐在地上,一塊塊拼湊著自己孩子尸骸的那小寡婦。我垂眸望著她,心里卻沒有一絲波瀾。
這一次,我手上的赤色印記沒有消退下去,它們就像是某種詭異的藤蔓一樣生長在我的身上,緊緊的纏繞著,仿佛與我一根一體。
它的出現給了我力量,令我再也不會恐懼,不會慌亂,但我失去的不僅僅是這些,那些藤蔓就像是將我所有的情感都吸食殆盡了一般,包括同情憐憫,還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