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然拉開門，剛走出一步，就瞄見腳邊一大坨黑影……方墨居然就這么抱著膝蓋坐在門口，嚇了方亦然一大跳。
    見方亦然出來，方墨從膝蓋里抬起頭來，明明這么大個人，在門邊上縮成這么小一團，那模樣別提多可憐，再加上方墨可憐巴巴的眼神，就差沒拉住方亦然的褲腿叫主人了，活脫脫一小八裝可憐時的人形翻版。
    方亦然看他那模樣，特別是他蹲在地上由下往上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那神情真是……撫額，伸手，方墨把手搭在他手上。
    明明就是比自己還高點的男人，居然裝可憐……方亦然拉著方墨站了起來，二話不說，抓住他領子一撕，衣服一下崩掉了兩顆紐扣，露出了方墨的頸項和一大片胸膛，同時也把那件事物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了方亦然面前。
    方亦然抓過方墨脖子上掛的掛件一看，果然和小八的狗牌一模一樣，一個木制的方牌子，上面是一個“八”字，用皮項圈箍在脖子上……自己果然沒有眼花，以前自己也注意到他脖子上掛著個東西，只當是普通掛件，從來沒仔細看過。他不穿衣服的時候，自己又沒好意思盯著他看，他穿著衣服的時候又被領子擋著，要不是今天那個照片，他大概到現在還不會發現方墨脖子上的這個其實是個狗牌。
    這實在太巧合了……方墨他不但叫小八，還掛著和小八一樣的狗牌，就算方墨真的小名叫小八，所以掛著帶八的飾品也不是很奇怪，可是問題是，哪個正常人會帶個狗項圈在脖子上，這不是把自己當只狗么，又不是玩S和M呢。
    方墨翻過那狗牌，頓時如遭雷擊，呆在了原地，狗牌背后清清楚楚的刻著一圈方亦然家的地址在外圍，然后中間是方亦然三個雋秀的大字，在這下面是一排他的手機號碼，如果說方墨帶著狗牌可能是他有什么奇怪的愛好或者特立獨行的品位，帶著和小八一樣的狗牌也真的是個巧合，可是后面卻有著方亦然的名字，那只能說明，這根本就是小八的狗牌！
    他不是說小八在他那里么？小八的狗牌怎么會在方墨身上？
    方亦然拉著方墨項圈的動作，讓方墨有點呼吸困難，抓住方亦然的手想讓他松開點。
    “你這是從哪里來的？小八怎么了？”方亦然喝問。
    “這是我的……咳咳，你松開。”
    方亦然還待說什么，被出現在走廊的酒店服務生打斷了，那人有點愕然地看著方亦然和方墨兩人，只因為他們兩人現在這姿勢實在是……
    方亦然把方墨壓在墻壁上的模樣，再加上方墨大開的領口，這樣子實在怎么看怎么像是馬上要上演什么兒童不宜節目的樣子。那服務員禮貌地詢問了一句，沒事吧？眼睛卻不敢往他倆身上瞟，生怕看見什么不該看見的。
    方亦然用法語說了句沒事，就放開了方墨，當先走回了房間。方墨撫著脖子在門口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還不進來。”
    方亦然冷靜下來，一想就知道方墨不可能把小八怎么了，因為他和自己是同一班飛機，而自己是放下小八之后，馬上就到機場了，雖然在候機廳還等了有些時候，可是就這么一兩個小時，方墨不可能找到小八把它怎么著了，再和自己搭上同一班飛機，再說小八就一只狗，誰會特意去傷害它。
    方亦然看著方墨走進來帶上門，拿著手機撥通了才剛掛下不久的電話，劈頭就問：“小八真的在你那？”
    “你沒有搞錯？看看它的狗牌是不是一個鈴鐺，上面有我的名字？”
    “陸仁！”聽他說小八的狗牌在，方亦然就知道小八根本不在他那。
    方亦然只這一聲，電話那頭的陸仁就知道方亦然已經知道了小八其實根本不在自己這處，方亦然平時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斷不會連名帶姓的叫自己，不過一旦惱了嘛，就……
    “現在，立刻！我要知道小八在哪里！”方亦然微惱。
    也不知道陸仁說了些什么，方亦然愣了下神，隨即便道：“如果你是在說笑話的話，這一點都不好笑。”
    “……這不可能！”方亦然掛掉了電話，眼神復雜的看著方墨。
    “方……”
    “你站住！”方墨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方亦然打斷，舉起右手指著他。
    方墨頓時露出受傷的表情，站住不動，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道：“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小八？”陸仁告訴自己的猜測讓方亦然簡直匪夷所思，眼前的方墨居然很可能就是小八？這算什么？狗妖么？雖然如果這是真的，發生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么家里神不知鬼不覺地有人收拾干凈了，為什么小八能從鎖著的家里出來，為什么小八如此的通人性……可是一只狗會變成人？這簡直就像是天方夜譚一樣離奇……
    “我……我也不知道。”方墨有些著急，上前想和方亦然解釋。
    “站住，別靠近我。”方亦然后退了一步，一副防備的姿態。
    一想到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小八居然是個人，可以聽得懂他的話，也明白他的話的人，不對，應該是妖怪，方亦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他之所以和小八能毫無顧忌的如此親密，是因為那是只寵物啊，自己只要寵著它，它就會陪著自己，而有些自己絕對不可能和別人說得話也會跟小八傾吐，那是因為自己知道他聽不懂啊，無論你說什么，它只會舔舔你的手，蹭蹭你，賣乖討好罷了。
    可是這一切的對象忽然變成了個和自己同樣的高等智慧生物，方亦然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好像自己最私密的隱私被暴露在人前一樣，說不出的惱怒，而且一想到小八接近自己說不定都是帶著目的的，方亦然胸中那股怒火就直線飆升，仿佛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帶著目的性的，連普通的一個擁抱都變了味，所有的那些曾經的親近都變了質。
    方墨見方亦然如此生氣，有點害怕，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向溫柔的方亦然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過，不管他做了什么壞事，他都是這么溫柔；又有點傷心，他不是有意騙他的……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和方亦然解釋這一切，他怕把事實告訴他會嚇著，也怕他會害怕自己，會把自己趕出門……
    可是見方亦然現在如此防備他的神情，方墨還是心痛了，他從來沒想過要害他的，只是他是第一個對自己這么好的人，又這么溫柔，他想跟著他而已，實在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流浪太久了，開始渴望別人的溫暖，他果然不該眷戀人類的體溫的……他果然不該不聽那些前輩們的話，接近人類的。
    “對不起……”方墨黯然道，“我……謝謝你照顧我這么多日子。”
    方亦然沒有回答，方墨最后看了方亦然一眼，轉身開門出去了。
    等方墨出去后，方亦然一下子頹然地倒在床上，方墨真的就是小八？他現在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切，可是方墨并沒有否則。把手蓋在自己眼睛上，說實話，剛才方墨走的時候，那蕭瑟落寞的背影，他一聲小八差點脫口而出了，可最后到底還是沒有叫出口。
    好了，現在妖怪走了，自己不是該高興么？可是方亦然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小八走了啊，再也不會回來了，以后就不會有只忠心的大狗天天蹲在自己公司門口雷打不動的等自己下班了，也不會有只暖暖的大狗給自己當毯子暖腳了，自然也沒人和自己搶糧食吃，搶枕頭睡了，以后豈不是又只有一個人吃飯了啊，好像有點寂寞啊。
    想到這里方亦然其實有些后悔，覺得自己也許咋聽到這個匪夷所思的消息，有點反應過激了，有種被小八欺騙的感覺，然后就惱羞成怒了？從小八跟著他以后，仔細想想，他其實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他不利的事，反而每天有人準時叫自己起床，到點了催自己吃飯，還有只笨狗會偷偷地收拾房間，打掃衛生，給自己洗衣服做飯，弄得他以為自己家里鬧鬼了……
    想到這，方亦然不禁想微笑，可是這個笑容卻怎么也不能在臉上成型，最終化為了一聲嘆息，看小八委屈的樣子，自己傷了他的心了吧……
    可是小八這樣一種……生物，姑且這么叫吧，這樣一顆重磅炸彈丟出來，饒是以方亦然神經的大條程度也有點接受不能，特別是這個人是和自己那么親密的人，算人吧……至少也是類人吧，不可能不當回事，兩個人繼續過小日子。
    方亦然就這么帶著滿腦子紛紛擾擾的念頭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就有點受涼了，雖然房間里開著空調，可是他就這么和衣躺了一夜，以他畏寒的體質還是有點凍壞了。
    方亦然頂著兩個黑眼圈起床，頭有點痛，可是他腦子里還是在想著小八的事情，開門出去的時候，甚至希望有那么一大坨身影擋在門口，方墨還是和昨天一樣帶著點委屈的抱著膝蓋縮在門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自己。
    可是門口什么也沒有，方亦然盯著門口看了好一會，心里不知道是失落還是什么，嘆了口氣。
    今天晚上會是總公司的秀，自己得去幫忙，恩，先去和Marc碰個頭再說，方亦然告訴自己別再想小八了，越想自己肯定越后悔，自己不該這么反應過度，不該就這么讓他走了的，然后大概會去找他的吧，所以逼著自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可是注定今天一天方亦然都集中不了精神了，簡直是錯誤百出，完全不像是昨天還如此完美的給人帶來了一次震撼的設計師，一點不在工作狀態，魂不守舍的，在方亦然再一次地在Marc問他意見的時候走神，答非所問時，Marc終于忍不住趕人了，把方亦然打發回去休息。
    方亦然苦笑著道了抱歉，決定找個地方去冷靜下，這實在太不像他了，當斷則斷，人都已經走了，還想他做什么呢。
    可越是如此，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會想到方墨身無分文的流落在巴黎街頭要怎么辦，他又不會說法語也不會說英語一個人可怎么辦呢，會不會連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而且他可能連中國都回不去了，難道要一直流落在巴黎？
    還是他又會變回只狗在巴黎街頭？有吃的么，會不會餓了卻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巴黎完全沒有地方去找吃的，天氣又這么冷，晚上是不是有地方容身？要是像第一次見他時那樣被人欺負了可怎么辦，小八又這么乖這么善良，明明可以輕易的撕碎人體，卻由著那些小孩子拿石頭丟他不反抗。
    方亦然苦笑著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自己才養了小八多久，居然就有這么深的感情了，現在自己擔心的完全是小八，而不是方墨這個陌生人，好像方墨這個人已經完全同小八畫上了等號，在自己的念想中方墨已經就是小八了，是那只自己寵著疼著的大狗。
    自己果然沒神經，方亦然自嘲，才一個晚上而已，好像小八就是方墨，方墨就是小八這個事實也不是那么驚悚離奇了，想到的都是些小八的好，小八的可愛，以及方墨的體貼和照顧自己的模樣。
    方亦然慢悠悠地往放服裝道具的倉庫走，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理清楚頭緒，想想接下來到底該怎么辦，全然沒有在意周圍的情況，就這么在走著，甚至其實連已經在倉庫了都沒意識到，機械地開了門，隨便找了個地方一坐，一路碰倒了多少假人模特都不知道。
    頭頂懸著的用來搭腳手架的支架因為方亦然不小心碰到一個假人的碰撞而搖搖欲墜，終于全部掉落了下來，正正朝著方亦然所在的位置。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