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梁文達(dá)所擔(dān)心的那樣,查那圖第二天就變了臉,質(zhì)疑李安生審案的資格,極力要將審案的主動權(quán)交到巴義魯?shù)氖稚稀?br/>
駐防協(xié)領(lǐng)雖說品階不高(的確不高,一個管帶也就是營長也有四品的武官品階,協(xié)領(lǐng)不過正三品),但駐防地方掌握軍政大權(quán),儼然有一定的獨立性,涉及到協(xié)領(lǐng)的案子不是李安生這樣的小官能夠?qū)徖淼摹?br/>
這就是小官李安生的劣勢所在,不過,他也早有準(zhǔn)備。
“既然如此,我便給兩位大人兩種選擇,一是將涉案人犯押往齊齊哈爾,委曲查大人同行,由程德全將軍親自來洗刷你的冤屈。二是……”
話沒說完,查那圖便連忙搖著頭插話打斷,開玩笑,要是在路上遭了對方的毒手,只要一個遭了馬匪的借口,何況也拿李安生無法,畢竟對方還要駐防璦琿城,這不是送給對方殺人滅口的良機(jī)么,傻子才干。
李安生似笑非笑的說道:“哦,既然這樣,那么想必查大人是選擇第二條了,這第二么,便是此案由我與巴義魯大人共同審理,若查大人果真有罪,便交由齊齊哈爾將軍衙門發(fā)落,可好?”
查那圖反復(fù)思慮著,哪怕他能無罪不用將軍衙門出面,也斷然不能答應(yīng),務(wù)必要保證大兒安然無恙才行。
其實查那圖自己是斷然洗不清的,他自己也清楚這點,就怕巴義魯壓不住對方。
查那圖依舊搖頭,說道:“請李大人維持璦琿秩序便可,等鄂齡副都統(tǒng)回來或者是新人副都統(tǒng)到任后再說吧。”
李安生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說道:“既然我現(xiàn)在巡檢璦琿,自然有權(quán)過問璦琿違法亂紀(jì),也有權(quán)請將軍衙門授予全權(quán)。那不妨再等幾天,說不定程德全將軍會派快馬過來宣布此事。”
查那圖當(dāng)然知道程德全如今跟李二愣乃是“一丘之貉”,這事又鬧不到京城去,唯一的辦法是讓巴義魯來主導(dǎo)此事。
兩人交換眼色,還未達(dá)成一致,李安生卻冒出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如此便先押后幾日,查大人也請勿離開璦琿城,我會派兵丁護(hù)衛(wèi)查大人的周全。另外,令郎似乎有些吃不慣牢飯,這兩日正鬧絕食呢,你不妨好好勸勸他,既然犯了事,便要有擔(dān)當(dāng),不要跟個娘們似的,強(qiáng)霸民女欺壓百姓的時候,怎么就不知道有今日呢?”
查那圖直起身來,暴跳如雷的喊道:“李二愣,你莫要欺人太甚,我查家可曾對不住你?你竟要如此置我等于死地?”
這是在赤果果的威脅,查那圖只覺得自己都快氣瘋了,分明是李二愣想要自己兒子的命啊,折磨倒罷了,用絕食的名頭來生生的餓死人,實在是狠毒之極。
李安生冷哼一聲,板著臉說道:“哦,是么,我何時要置你于死地了?人在做天在看,是你們自己置自己于死地,怪得了誰來?”
說著,將一疊冊子扔到了查那圖的身上,“看看,查大人,真是好本事啊,天怒人怨,很好。”
查那圖顫抖著,用手緊緊的捏住冊子,急不可耐的翻看著,轉(zhuǎn)眼便臉色慘白,上頭所記載的全是他們查家干過的傷天害理之事,筆筆清晰詳盡,許多連他自己都記不真切了。
竟然有一百多位璦琿百姓狀告查家,魚肉鄉(xiāng)里為非作歹不法事,甚至還有里通外國的指證,與古辛等人所私下瓜分的田產(chǎn)與房產(chǎn)數(shù)目,顯然李二愣手里捏著不少證據(jù)。
查那圖頓時腿一軟,幾乎要坐倒在地,神情萎頓的靠在椅子上,哭喪著臉想著對策。
李二楞這是要趕盡殺絕啊,私底下搜集了這么多的狀紙與證據(jù),這案子辦下來,只怕查家也不復(fù)存在了。
巴義魯接過一看,頓時也傻了眼,一屁股的坐回了椅子上,發(fā)出嘎吱吱吱的凄慘聲音,此時過度肥胖的他動作無比迅猛,連肥肉都顫了三顫。
這上頭許多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也有份,不過,李二愣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竟然對他不聞不問,這是在離間么?
巴義魯很清楚,如果自己仍然堅持由他來主審這案子,或者拖上些時日,與京城的后臺通了氣再處置,那么想必李二愣也會扔出一份卷宗來,上頭也有自己的不法事吧。
查那圖與巴義魯對望了兩眼,兩頭老狐貍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不過,查那圖向來相信巴義魯,也依賴對方的智謀,打算讓巴義魯來做選擇。
與李二愣這樣的小狐貍斗,還是得靠巴義魯這樣的老謀深算之人。
巴義魯圓胖的臉上堆起和善的笑容,呵呵說道:“那既然李大人已知會將軍衙門,那么我們便先審這案子,等齊齊哈爾那邊章程出來,我們便好交接,有罪也好無罪也好,都不是我等能定論的,只是將事實真相查清楚再說。”
這話清清楚楚,將李安生之前所有的迷惑手段都撇開,直接給出了一個李安生無法回避的建議,那就是他們沒有定罪的職權(quán),若副都統(tǒng)鄂齡在,還能定的了查那圖的罪,只需要向?qū)④娧瞄T報備而已。
李安生也樂得如此,既然對方退了一步,也不好苦苦相逼。
只是接下來的審理過程,仍然讓查那圖與巴義魯有苦說不出,雖說查那圖父子百般抵賴,但解文娉確實是死在了查家,梁家的財產(chǎn)也確實被查那圖所侵吞,這是跑不掉的。
另外,也有許多有良知的百姓前來作證,他們瞧著之前李安生對老毛子的強(qiáng)橫,也豁出去了,盼著能夠扳倒查家,還地方一片朗朗乾坤。
有了人證物證,有幾件案子便是鐵證如山,查家父子的罪名坐實無疑,雖說一時還定不了罪,但查那圖與巴義魯都清楚,有李二愣在,他們就翻不了案。
灰心喪氣的回去,查那圖就連被勒令不得輕易離開家宅也是顧不得發(fā)怒了,只是一個勁的想著是否還能挽回此事。
巴義魯很清楚李安生早晚還會收拾自己,他可沒有那么愚笨,讓自己置身事外。
“如今我等皆被那李二愣牽著鼻子走,要想保全,唯有痛下殺手。”
巴義魯一句話便說的查那圖跳了起來,張皇的望了望外頭,碎步上前將他書房內(nèi)的窗子都關(guān)了上去,又側(cè)耳在窗欞上聽了聽,確知外頭沒了人,才神色略微鎮(zhèn)定些,“老哥,怪不得你剛才步步退讓,怕是早就下定決心要那二愣子的命?”
巴義魯眼睛瞇了瞇,肥肉抖動了兩下,將肉乎乎的大手翻來覆去的瞧著,幽幽的說道:“你還看不出來,李二愣這是要我們的命。哪怕處置我們上頭他逾越了些,但只要收回璦琿城這功勞坐實,那么他便是功臣,我等只不過是他的墊腳石罷了。你生眼看看,他氣勢洶洶而來,必定是打定主意要收回璦琿城的。過去不能,是因為俄軍勢大,又有我等牽制。如今我等都被他抓住了把柄,又刻意給了俄軍一個下馬威,你說說,他這不是深謀遠(yuǎn)慮算計到了極點?哼哼,所幸遇到了我,定要叫他命喪璦琿城,算盤全落到空處。”
查那圖有些興奮,連忙問道:“只是李二愣所帶兵馬甚多,我等哪里是他的對手?”
巴義魯鼻子里哼了兩哼,手指朝他點了點,說道:“你呀,榆木腦袋。我等麾下旗軍與心腹都冒充為胡子劫掠璦琿城,四處舉火,只要這李二愣上當(dāng)四處救火并維持秩序,鎮(zhèn)壓燒殺搶掠的‘胡子’,兵力一分散,機(jī)會便來了。更何況,我們還有一張王牌呢。”
巴義魯朝著東邊的老毛子軍營努了努嘴,查那圖頓時醒悟過來,一旦挑起了李二愣與俄軍的糾紛,雙方大動干戈,殺李二愣的把握就更大了些。
“殺了李二愣,我們將罪責(zé)都推在胡子身上,程德全抑或朝廷追究,到時還不是我們說了算?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也只能怪李二愣命苦。而胡子猖獗至此,誰知道是不是跟老毛子有勾結(jié)?說不定就是璦琿城收回來的機(jī)會,我等也好混個功勞。”
查那圖向來服氣巴義魯?shù)睦现\深算,想不到給他想出如此一招,端的是絕戶計,算計了李二愣與老毛子兩家。
這巴義魯平日里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仿佛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卻不料最是條歹毒的毒蛇。
李安生當(dāng)然也從各個渠道收集到了巴義魯與查那圖的秉性,卻不料對方正在布置著一場毒辣非常的陰謀。
一連幾日,他都是帶人清理廢墟,搭建簡易的房屋,準(zhǔn)備迎接返家的難民。
程德全親自帶隊,護(hù)衛(wèi)一萬多難民北上,隊伍頗為壯觀,現(xiàn)在不走,只能等到來年開春后,又是近半年時光,還誤了春耕播種。
黑龍江尤其是璦琿等地最冷的時候要在三九前后,李安生估摸著難民趁著眼下還不算太冷,趕到璦琿之后還能準(zhǔn)備些御寒的措施。
若是準(zhǔn)備工作能做足了,倒也是大善事,說不定就能因此而少凍死幾個人。
古辛將擊斃軍官一案報了上去,便不再過問此事,一味的冷眼旁觀。
清軍的大動作俄軍也看在眼里,俄軍一概不予阻攔,但氣氛卻愈見緊張凝重,有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之勢。
雙方就這么默默地呼應(yīng)著,心中有數(shù),等著**相遇的那一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