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淵的記憶還沒有恢復, 他的意識里自己仍然是個人類。
    但他被慕樂點清真相之后, 記憶里深層次的地方全都模糊了。
    他記得自己生活在地球, 可對地球環境的細節幾乎一無所知。他也知道自己生活的是什么城市，也知道很多人類生活的常識，但卻沒辦法說出樓下超市的具體的名字。
    顧明淵整個人都陷入了迷茫, 像個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孩子。
    幸好這個時候有慕樂陪在他的身邊。
    “這個地球的生態系統和運行方式, 完全都是按照我的記憶來復刻的。”慕樂對顧明淵解釋道，“當然，不是我自己知道的那種記憶, 是潛意識里的……”
    這種知識性的東西, 顧明淵還是可以理解的。
    他很快就明白了慕樂的意思。
    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的所有構成和數據, 是根據慕樂潛意識中的記憶構造出來的。
    潛意識的記憶, 并不只是她記得的東西。
    還有她自己都想不到的一些常識、匆匆瞥過又遺忘的數據、甚至是耳朵聽到后沒留意的音節。
    這些潛意識里的東西拿出來, 是一個非常非常龐大的數據。
    惑星的科技水平一定是遠超地球的。
    他們通過自己的技術，把這些數據整理歸納, 然后計算出其中虛假的、腦海里無意識幻想出來的部分。
    比如, 慕樂的潛意識里記得某個國家的領土面積, 按數據計算應該是第二大國。
    但是她又認為這個國家是世界上占地面積最大的國家——
    這種相悖的東西, 要通過科技手段和虛擬推演，來找出其中虛假的部分。
    當然, 國家和領土，這些東西在虛構的世界中并不需要劃分完全。
    他們需要復刻的是這個星球的生態系統。
    一個可以供給幾十億人、還有無法計算的動植物，共同生長的巨大星球。
    這需要一個怎樣完善的生態系統呢？
    如果能夠在虛擬的世界中完全模擬出來, 再通過計算。
    加上惑星先進的科技技術，那么很有可能，能夠在一個真實存在的星球上，再造出類似的生態環境。
    慕樂跟他都義務參與了這一場實驗。
    虛擬地球的數據很不穩定，投放進來的人如果是對地球一無所知的，在慢慢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之后，就會和現在的顧明淵一樣——甚至比他要茫然得多。
    因此，慕樂的存在是必須的。
    這個世界也還依附著她的意識海。
    只要她在，就能夠穩定這個世界的一切。
    慕樂告訴顧明淵，這個世界里的東西都是虛擬的，根據他們兩個的記憶和經歷重新構造過。
    他們是把設備帶回家來實驗，實驗數據也可以自己先看。
    然后把隱私的部分刪除，真正能用的部分發送給設計實驗的部門。
    顧明淵看著慕樂笑嘻嘻的模樣，一下子就明白了“隱私的部分”是什么的東西。
    慕樂的心情非常愉快，她完全就是當做來地球度假的。
    顧明淵受到了她的感染，也慢慢放松下來。
    “我不知道我們要在這里住多久。”慕樂看了眼窗外的天空，“按理說這里面的一天等于外面的一個小時，等我們的真正的身體都消耗到一定數額——也就是餓了以后，就可以出去了。”
    顧明淵點點頭：“你來的時候，就是我們剛剛進來的時間嗎？”
    慕樂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說：“也不是……我怕我先餓了被彈出來，去偷偷吃了點東西……沒想到你就先進來了。前后誤差大概，不到半小時吧？”
    不到半小時，也就是這個世界的半天。
    所以他回家之前的半天，努力工作的記憶，就已經是自己真實經歷了。
    顧明淵捏了下慕樂的鼻子。
    慕樂笑著躲開，拉著他的手腕雀躍地說：“來都來了，我們出去玩吧！”
    顧明淵想了想，開口道：“去你之前生活的地方？”
    慕樂愣了下：“什么？可是這是虛擬的……”
    “既然是根據你的意識海構建的，最完整也最不容易出錯的地方，應該是你的房間。”顧明淵思考片刻，緩緩道，“可以邀請我去你的家里坐坐么？”
    慕樂停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和顧明淵最初愿意加入這個計劃，也是想著，能帶顧明淵去地球上看一看——
    但當時慕樂就知道，這個世界是假的。
    它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東西，跟她生活的地球肯定也不一樣。
    慕樂完全沒想過，還能在這里看見自己的房間。
    她訥訥道：“不會吧……？我的地理很差的，這個世界國界都分不出來，可能連省市都沒有……我、我住的地方也……”
    慕樂說到這里，聲音都小了下去：“也不會存在吧。”
    顧明淵站起身子，認真道：“一定有的。”
    慕樂揚起頭看著他。
    她忽然覺得，大概在最最開始，顧明淵接受這個項目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吧。
    她大學的時候明明跟顧明淵在同一個學校學習，雖然專業不同，最后拿的學位和達成的成就明明是大差不差的……結果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沒他考慮的遠。
    慕樂笑了下，也從沙發前站起來，笑著說：“好吧，我帶你去找找看！”
    “你住在哪個城市？”
    顧明淵打開手機，一邊打開購票軟件，一邊問著慕樂。
    慕樂有點懵：“可以訂票嗎？我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類不都是假的嗎？”
    “是假的，但是都在工作。”顧明淵笑著伸手揉了揉慕樂的腦袋，“不然你以為，生態系統就是放一些空城在這里嗎？”
    既然要構建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那么人類肯定是要作為其中的一環。
    這就像一個巨大的生物鏈，其中環環相扣，每一步都要持續進行，缺了任何一點都不行。
    “你看看高鐵票吧，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敢坐飛機了……”慕樂想著，總覺得有點滲人，“你說那些假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假的啊？”
    顧明淵好笑地看著她：“游戲npc會知道自己是npc嗎？”
    慕樂：“……這也太恐怖了。”
    “嗯。不過……”顧明淵買好了機票，“你進來這個世界之前，不是就應該知道了嗎？”
    “我們是第一批實驗對象嘛，在正式實驗之前，這就是個概念設備。”慕樂摳了摳自己的腦袋，“只能隱約的想象到一點，跟親身體會肯定不一樣。”
    顧明淵摟著她的腰，低頭親了親她的唇角。
    “確實不一樣。”
    慕樂：“……”
    她覺得顧明淵正在恢復記憶。
    ……
    顧明淵確實還沒恢復，但他一向學得很快。
    在成功購買了高鐵車票以后，顧明淵就下樓就近給慕樂買了幾套衣服回來。
    然后收拾好行李，帶著慕樂一起出了門。
    臨走前，他還不忘發消息給自己的同事，讓他們幫忙照顧一下藍白和金毛。
    慕樂跟著他一起出門，坐上了他的車子。
    她看著顧明淵熟練地系上安全帶，好奇地問他：“你會開車嗎？”
    顧明淵：“…………”
    慕樂看見他突然一動不動地僵在那里，頓時緊張起來：“怎、怎么了？是不是要登出了！？”
    “……不是。”顧明淵說，“本來記憶里會開車，你剛剛一問，那段記憶就模糊了。”
    慕樂：“……”
    顧明淵：“……我們打車？”
    慕樂忍著笑：“好的。”
    曾經是龍的那個顧明淵好像無所不能，從未在她面前有過片刻的迷茫，更別說是“我不行”“我不會”“我做不到”這種程度的事情。
    但在這個世界上，他變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雖然高了點帥了點聰明了點，學習能力也強了那么一點——
    慕樂抱著他的胳膊，偷偷摸摸地笑了兩聲。
    顧明淵清了清嗓子，低聲道：“我記得開車不難。我會學會的。”
    慕樂仰頭看著他：“我們出去以后，你還愿意再陪我進來嗎？”
    “嗯。”顧明淵斬釘截鐵道，“下次來，我就會了。”
    慕樂又抱著他的胳膊笑個不停：“好。哈哈哈哈。”
    她根本沒看見過顧明淵的這一面，就是不那么全能也不那么無敵的樣子。
    這樣的顧明淵還有點兒倔，嘴硬又不服輸的樣子真的是太可愛了。
    顧明淵耳根子紅了一片，顯然很不愿意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一再做出這些窘迫的事情。
    但慕樂笑得很開心，他也沒了脾氣，只能悄悄嘆息一聲。
    他們叫的車子很快就來了。
    慕樂忽然很感謝自己生活在一個這樣的國家，至少交通便利，出行方便，就算不會開車，也能說走就走。
    地球的科技比惑星落后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這是她長大的星球，她愿意也很高興可以以他為榮。
    出租車帶著他們去了高鐵站。
    高鐵站里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假的。
    顧明淵身上背著旅行包，手里還拎著一個箱子。
    慕樂笑瞇瞇地跟在他的身后。
    兩個人一起排隊取票、檢票。
    在候車大廳坐下休息的瞬間，慕樂突然感覺——好像有種帶著老公回娘家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