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說笑了, 王爺大駕光臨, 蓬蓽生輝, 惱從何來?”陸晉微微一笑,眼角的余光卻看向二弟, 知道平安郡王的到來和二弟陸顯脫不了干系。
陸顯心虛,也不敢去看大哥,他東張西望, 似是全然被宅子的風景所吸引。
郭越輕舒了一口氣:“表哥這么說,我就放心了。還真怕表哥惱了我, 把我給趕出去。”
陸晉長眉一挑, 唇角微勾:“怕我趕你出去, 還敢跟著過來?可見還是不怕的。”
郭越只笑了一笑,沒有反駁。
他們表兄弟說話,韓嘉宜只在一旁默默站著,也不吭聲。她隱約覺得她的到來或許有些多余。因為她并沒有見到其他的女客。確切的說, 客人只有她、二哥、王爺這三人。
大哥陸晉領著他們閑逛了一會兒, 又特意給郭越和韓嘉宜做介紹:“這是舍妹。嘉宜,這位是平安郡王。”
韓嘉宜心頭一跳, 驚訝異常,平安郡王?原來大東家是平安郡王。
平安郡王的名頭,她自然是聽說過的。先帝的子嗣以康王居長, 康王早逝, 只留下侍妾所出的一子, 就是平安郡王郭越。康王和成安公主不同母, 不過平安郡王和陸家的關系看著倒不錯。
她穩了穩心神,福身行禮:“王爺。”
郭越抬眸,眼波清雅若水,作勢去虛扶她,口中說道:“妹妹不必多禮,你方才不是還喚我郭大哥么?”他停頓了一下,又道:“不然叫表哥也行。”
韓嘉宜扯了扯嘴角,勉強一笑,連說不敢。大哥還恭恭敬敬叫他王爺呢,她膽子有多大去跟他攀扯喊他表哥。萬一誰給她扣個冒認皇親的名頭,那可就糟了。
陸晉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他長眉一皺,輕聲道:“嘉宜。”
韓嘉宜聞言立時松一口氣,身體向陸晉稍微靠近了一些,笑盈盈著他,清麗的眸子烏黑如玉:“大哥,你說。”
少女眸如星子,熠熠生輝。陸晉臉上波瀾不驚,心里卻不由地一動,眉目略微緩和了一些。他輕聲道:“你瞧瞧這園子里的花有沒有你看上的?看上哪個只管說,我教人給你送去。”
韓嘉宜對花花草草興趣不大,但還是露出驚喜的神情:“真的么?大哥真好。”
陸晉黑眸沉了沉,唇角輕揚起一個細小的弧度,心頭卻莫名的有些煩躁。或許他前日不該一時興起讓他們過來,他沒什么好招待他們的,尤其是繼妹嘉宜,連個陪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陸顯和郭越并不覺得被怠慢。事實上,第一次去陸晉私宅,這一點就夠讓他們興奮了,更不要說他帶著他們在宅子里閑逛了。
臨近晌午,陸晉命廚房整治宴席,四人也無需避諱,干脆同桌而食。
陸顯這會兒精神十足:“有肉怎能無酒?哥,咱們今兒應該不醉不歸才是。”
“是極,是極。”郭越毫不猶豫附和,神情飛揚。
韓嘉宜則安安靜靜坐著,不管他們如何,她總歸不多事就是了。
陸晉目光自他們三人臉上一一掃過,他神色不變,不緊不慢道:“喝酒?你們兩個等會兒還要回書院,嘉宜也在這里,喝什么酒?”
難道讓一個小姑娘看著三個男人喝酒?就這樣還做人家兄長?!
韓嘉宜眨眨眼,秋水樣的眸子里浮起一層笑意,心里隱約有些感激。她偏了頭,沖大哥陸晉露出一個笑容。
陸晉眸光輕閃,收回了視線。
陸顯悻悻的,耷拉著腦袋:“那行吧。”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哥,那我就以茶代酒,祝你事事順心。”
韓嘉宜和郭越見狀,也齊齊舉起了茶杯:“事事順心。”
陸晉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行了,吃飯。”他說著將一盤菜往韓嘉宜面前輕輕推了推,淡淡地道:“蘿卜燉肉。”
韓嘉宜怔了一瞬,后知后覺想到第一次和大哥一起用膳時的事情,而郭越和陸顯則同時向她看了過來,神色各異。
陸晉似是毫無所覺,又對二弟道:“獅子頭,你的。”
“啊。”陸顯低呼一聲,眼中立時迸發出光彩來,方才的沮喪一掃而光。他笑呵呵道,“哥,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獅子頭?這菜式是不是你特意讓人準備的?都是我們愛吃的。”
陸晉抬頭掃了他一眼,他立刻閉嘴。
郭越笑了笑,甚是自信的模樣:“我要是沒猜錯,這松鼠鱖魚肯定是給我準備的。表哥費心了。”
韓嘉宜悄悄看了大哥一眼,心說,大哥其實對他們幾個還挺不錯的。
很常見的菜色,但幾人都頗為滿意。少時用過午飯,陸晉催著陸顯和郭越回書院:“不能耽擱了功課。”
兩人盡管不舍,卻只能離去。
韓嘉宜也順勢提出告辭。
陸晉倒是同她客氣了兩句:“你若沒有其他要事,不妨多留一會兒。”
“不不不,我還有點事,就不再打擾大哥了。”韓嘉宜連忙說道。二哥他們都走了,難道讓她和大哥在這里大眼瞪小眼么?
“嗯……”陸晉剛一點頭,忽然有下人稟報,說是有貴客來訪。他沉聲問:“什么貴客?”
“明月郡主。”
韓嘉宜聞言,心想,大哥和郡主的感情看來很好啊。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不會疏遠到哪里去。
郡主今日前來,是因為大哥的生辰吧?
她下意識向大哥看去:“大哥既有客人,我還是先告辭吧。”
陸晉本就意外于明月郡主的到來,卻見繼妹嘉宜一雙靈動的水眸正直直地望著自己。明明她神情認真而恭謹,可他不知道為什么,竟從她漆黑如玉的眸中讀出了一絲了然,仿佛給她發現了什么驚天秘密,而且這秘密還和他有關一般。
這感覺讓他很不舒服,又隱隱有些煩躁。他雙唇緊抿,沉聲道:“我去看看郡主前來有何要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陸晉勾一勾唇,接過來,挑眉:“宋師案?”他揚起冊子,沖二弟晃了晃,將眼中的冷意藏下:“你每日在書院,就是看這些東西?”
陸顯耷拉著腦袋:“哥……”
韓嘉宜看勢不對,小聲道:“其實,這是二哥給我的……”而且,什么叫“這些東西”啊。這是她的心血啊。
“你別替他遮掩。”陸晉擺手,打斷她的話,他微瞇著眼,“陸顯,幾天不見,你出息了啊。”
“不是,大哥,我沒遮掩,二哥真說了是給我的。”韓嘉宜低聲申辯,“他可能沒看過?”
陸顯思緒轉的飛快:“是啊,哥這兩本書是新的,我在書院沒看過。我這些年一直潛心苦讀,不敢有絲毫懈怠之心。”
陸晉輕哂:“沒看過?沒看過的閑書也敢直接拿來給嘉宜?你就是這樣當兄長的?”
陸顯暗說不好,心想閨閣女子,好像的確不應該看這種話本。他雙眼忽的一亮,大聲道:“哥,我剛才跟你和嘉宜妹妹鬧著玩兒呢。這書其實是給你的啊!”
韓嘉宜心中詫異,瞧了二哥一眼。
陸晉挑眉,不置可否:“是么?給我的?”
“當然是給大哥的啊!”陸顯精神一震,大步走到兄長跟前,“大哥,你看,《宋師案》,這一看名字就知道涉及刑案。大哥在錦衣衛,接觸不少案件。我想著這也算投其所好。”他短短數息間念頭已定,神色極為誠懇:“老夫人壽辰過后,就該是大哥的生辰了。弟弟我這些年寒窗苦讀,深知孝悌之道……”
聽他侃侃而談,韓嘉宜心情頗有幾分復雜。她悄悄去看大哥陸晉,見他雙眸幽深,似笑非笑,不知信了幾成。她也跟著緊張起來,飛快移開視線。
“好吧,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陸晉雙目微斂,慢悠悠道,“等會兒跟我去書房,讓我看看你這些年寒窗苦讀,讀得究竟怎么樣。”
他手里拿著那兩本書,大步離去。留下陸顯一臉頹然之色,連聲叫著:“大哥,大哥……”然而,陸晉已經走遠了。
韓嘉宜輕輕嘆一口氣,試圖安慰這位苦著臉的二哥:“二哥別難受,你的好意我已經心領了,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看這書……”
那兩本書是她寫的,里面什么內容估計沒人比她更清楚。只是想到大哥拿走了她寫的話本,二哥還曾看過,她心里就有種微妙的怪異感。
陸顯搖了搖頭:“不止是書的緣故,書我下次見了再給你,不給大哥瞧見就是。”他又重復了一遍:“不是書的緣故啊……”
“那是……”
“是大哥要考我啊,他又要考我功課了!”
韓嘉宜想了想,努力去安慰他:“二哥不要太擔心。你整日在書院苦讀,而大哥是習武之人,想來考的不會太難……”
陸顯神色古怪,心想,嘉宜妹妹對大哥果然不甚了解。但是她柔聲安慰,他也不好說的太明白,只含糊道:“謝你吉言,但愿如此。”
晚間用膳時,韓嘉宜坐在二哥陸顯下首,見他一聲不吭,只低頭吃菜,竟比平時安靜了許多。飯后,他神色誠懇:“爹,娘,兒子想起來還些書要溫習,就先告辭了。”
長寧侯看見兒子難得上進,心里頗為滿意,含笑點頭:“好,去吧,去吧。”
韓嘉宜心念微動,下意識看向大哥,他神情淡淡,也看不出喜怒,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偏頭瞧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韓嘉宜心頭一跳,要躲避的話,顯得奇怪。她干脆不閃不避,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堪稱燦爛的笑容。
陸晉怔了一瞬,微微勾了勾唇。
明日就是老夫人的壽辰了,該準備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沈氏檢查完最后一遍,并未直接睡去,而是去了女兒的院子。
韓嘉宜正在埋頭寫字,聽見動靜,匆忙停了下來。剛勉強收拾妥當,就看見母親。她笑了笑:“娘,是有什么事嗎?”
沈氏令丫鬟先退下,這才對女兒道:“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說會兒話。”
“嗯,娘,你說。”韓嘉宜不由緊張起來,她心想,娘這會兒過來特意來找她,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