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高姑姑來的事，齊懋生心里雖然有準備，但沒有想到這么難。</br></br>第一次去，高姑姑不在家，說是出去訪友了，沒見到人；第二次去，高姑姑給人出診去了，沒接到人；第三次，齊懋生派了齊瀟去，這才把人給請了來。</br></br>這些過程，顧夕顏自然是知道的。</br></br>所以高姑姑到的那天，她有些忐忑不安地在梨園等。</br></br>高姑姑先去給徐夫人請了安，然后才到梨園。</br></br>她頭發(fā)花白，個子高挑，身材削瘦，目光清亮，穿著白色的襦衣，藏青色的襦裙，顯得精神抖擻，干凈利落，一點也不象年過八旬的人。</br></br>高姑姑見了顧夕顏，恭敬地給她曲膝行禮，顧夕顏忙上前攙起她：“姑姑快別這么客氣，你能來，真是太好了！”</br></br>高姑姑就微微地笑了起來。</br></br>她的笑容，象鄰家奶奶一樣，很慈祥，寬容，讓人覺得溫暖。</br></br>顧夕顏讓人給高姑姑看了座，上了茶，然后很關心的詢問了高姑姑的腿疾，高姑姑微笑著和她聊了幾句，雙方都是溫和的人，屋子里氣氛很容洽。</br></br>寒暄一番后，高姑姑就讓趙嬤嬤拿了脈枕來開始給顧夕顏品脈。</br></br>一時間，屋子里的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大家靜心屏氣地望著高姑姑。</br></br>高姑姑把左手的脈象，眉頭就微微地蹙了蹙。</br></br>顧夕顏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一悸。</br></br>等把完了右手的脈象，高姑姑淡然的臉上就帶了幾份凝重。</br></br>顧夕顏急切地道：“高姑姑，怎樣？”</br></br>高姑姑抬頭打量了屋子幾眼，笑道：“別急別急！”說完，轉身吩囑趙嬤嬤：“你把這段時間用的葯給我看看！”</br></br>趙嬤嬤畢恭畢敬地應聲而去，很快就拿了一疊葯方子來。</br></br>高姑姑一張一張的認真看著。</br></br>屋子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聽到沙沙沙的翻頁聲。</br></br>看完了方子，高姑姑又問了顧夕顏一些比較隱私的事，有一些，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還是趙嬤嬤和端娘在一旁補充的，最后，高姑娘仔細地看了她的舌苔。</br></br>顧夕顏緊張地問：“姑姑，我。怎么樣？”</br></br>高姑姑就笑了笑，道：“你身體沒什么大礙！”</br></br>“沒什么大礙？”顧夕顏一怔，“那我怎么就懷不上呢？”</br></br>高姑姑就笑了笑，道：“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我先給你用幾副方子，看看效果…”</br></br>顧夕顏馬上如泄了氣的皮球。</br></br>看看效果…大夫通常對沒有十分把握的事，都會這樣說…如果懋生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失望，最重要的是，他會不會偷偷地逃到盛京去啊…</br></br>想到這里，顧夕顏就心亂如麻。</br></br>她強打起精神來吩咐杏雨服伺高姑姑開葯方。</br></br>高姑姑卻笑道：“不急。說起來，我還沒有去給國公爺請安呢！”</br></br>也是。高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聽人說。是看著齊懋生長大的，雖然是在內(nèi)院，但來了，總要去給齊懋生請個安吧！</br></br>顧夕顏又讓杏雨陪著高姑姑去勤園。</br></br>高姑姑卻道：“哪里好勞煩少夫人身邊人。讓趙嬤嬤帶我去就行了！”</br></br>顧夕顏心情有點底落，沒有堅持，讓杏雨送了高姑姑出門。</br></br>過了通往勤園的甬道，拐了一個彎，高姑姑就停住了腳步，目光凌厲地望著趙嬤嬤。</br></br>趙嬤嬤慢慢地垂下了頭，嘟喃著：“…我開始就想，讓她們，清洗徐夫人潑在你身上的臟水…可沒想到會這樣…”</br></br>高姑姑看著眼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趙嬤嬤。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讓我說什么好！我知道你的心思。覺得我受了委屈，一輩子為齊家做牛做馬。臨到老了，還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可正因為我老了，經(jīng)歷的多了，這些虛名，反而不那么看重了。你是我親自推薦到齊府來的，這么做，怎么對得起我當初的用意…一旦被人識破，又怎么對得起你兩個孩子…”說到這里，高姑姑不由搖了搖頭，“你可知道，這么做的后果？”</br></br>聽到高姑姑語氣里并沒有嚴厲的指責，趙嬤嬤放大了膽子，抬頭道：“不會的，不會的…我也是照著國公爺?shù)姆試谛惺拢艺缒闼f地，只要少夫人夏季的大補停了，休養(yǎng)個幾年，生他十個八個的，一點問題也沒有…”</br></br>“你啊！”高姑姑語氣悵然，“沒有那金剛鉆，就沒攢那瓷器活。你想想看，如果國公爺沒有嫡子，那燕地勢必會引起內(nèi)亂，一旦燕地引起內(nèi)亂，熙照就有可能趁虛而入，到時候，我們燕地又要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晉地和梁地，都是車前之鑒啊！你到齊府也有幾年了，難道還不清楚魏、徐兩位夫人爭的是什么，難僅僅是子嗣、爵位那么簡單…你做事，也要用用腦筋才是！”</br></br>趙嬤嬤一聽，就“噗”地一聲跪在了高姑姑的腳下：“姑姑，我，我后來，也后悔了，可是…”</br></br>可是，事已至此，只有一錯到底啦！</br></br>想到這里，高姑姑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走吧，和我去見國公爺！”</br></br>“姑姑…”趙嬤嬤哀求著喊了一聲。</br></br>“起來吧！”高姑姑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我要是想把你交出去。還單獨和你說這些…只希望現(xiàn)在補救，還得來及！”</br></br>顧夕顏望著一旁收拾茶盅云裳，也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br></br>如果魏夫人知道了診斷的結果，不知道會不會強勢的要求齊懋生納妾啊！說起來，她盼孫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br></br>想到這里，顧夕顏一怔。</br></br>這種事情，按道理應該先跟女性的長輩說，高姑姑就算是和徐夫人不合，為什么不去報了魏夫人，反而帶了趙嬤嬤去見齊懋生？</br></br>難道是自己…那些得了絕癥的人。醫(yī)生不也是當著病人說沒事沒事，然后再背著患者找家屬商量嗎？</br></br>突然間，顧夕顏就覺得通體冰涼。</br></br>她趿了鞋就往勤園。</br></br>屋里的人都被驚呆了，端娘心念飛轉。馬上道：“你們都待在這里，我去看看！”說著，疾步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滿屋子人。</br></br>顧夕顏一路小溜進了勤園，二平忙迎了上來，道：“少夫人，出了什么事？”</br></br>二平焦急地口吻提醒了顧夕顏。</br></br>這只是自己的猜測，可別驚惶失措的亂了方寸。</br></br>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笑道：“高姑姑…還在和爺說事嗎？”是，少夫人！”二平恭敬地道，“你稍等，我去給您通傳。”</br></br>“不用了！”顧夕顏笑道，“你去忙你地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br></br>雖然這樣有些不符梨園地規(guī)矩，可只要是涉有少夫人，國公爺…那些規(guī)矩通常都變了味，再說了。這也不是什么公事，應該不要緊吧…</br></br>想到這里，二平也不好說什么了，低頭恭敬地立在了原地。</br></br>顧夕顏躡手躡腳地上了臺階，輕輕地撩了簾子進屋，就看見趙嬤嬤正站在簾子旁。</br></br>她看見顧夕顏，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br></br>顧夕顏忙朝著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后掂著腳朝耳房走去。</br></br>近了，就聽見齊懋生略帶疑惑的聲音：“…照您這么說。夕顏的身子一點問題都沒有了…”</br></br>“嗯！”高姑姑調(diào)氣平淡地應了一聲。</br></br>“既然如此。為什么…”</br></br>高姑姑語速有點慢，帶著試探的味道：“少夫人。幾年前，是不是受過一次風寒？”</br></br>“受過風寒？”齊懋生怔道，“沒有了，自她嫁入齊府…”說到這里，他就“啊”了一聲。</br></br>的確，自從他們結婚以后他知道她手腳畏寒，別說是冬天了，就是夏天，燕地的夜晚有些涼，只要他在家，都會捂著她的手腳睡…可在這之前，夕顏從盛京到洪臺的時候，路上受了不少顛簸，人也瘦得厲害，難道是那次…</br></br>想到這里，齊懋生不由臉上閃過懊悔之色。</br></br>自齊煜死后，齊家的關系更加錯綜復雜了，如果真是有病，高姑姑到不怕，怕就是怕…所以她才出言相問的。</br></br>如今看齊懋生的樣子，頗有頓悟之感，有些話，也就不需要說的得明白。</br></br>高姑姑就笑道：“燕地天氣寒冷，梨園的火炕，據(jù)說九月份燒起來了，到了次年的六月才歇著，時間長了，身體難免有股燥熱之氣；到了夏天，天氣轉涼，本是散熱的好時機，可我看少夫人這幾年的方子，每到夏季，反而大補…”說到這里，高姑姑就若有所思地瞟了齊懋生一眼。</br></br>齊懋生神色間就有些尷尬。</br></br>夏天天氣轉涼，夕顏時時穿些古怪地衣服做些古怪的打扮，俏皮得不得了…有時候就難免…可第二天又要到徐夫人那里立規(guī)矩，他看她臉色不好，就常咐囑了趙嬤嬤煮些進補的湯葯給她。</br></br>高姑姑看齊懋生那神色，哪還有不明白了。</br></br>她笑了笑，繼續(xù)道：“體內(nèi)的寒氣沒有散盡，又用燥熱之物，如此反反復復…體內(nèi)虛火上升，已形成宮寒之勢…”</br></br>高姑姑此言一出，別說是站在門外偷聽地顧夕顏怔住了，就是齊懋生，也禁不住“啊”了一聲。</br></br>高姑姑微笑道：“這火炕不能再用了，趁著夏天，先把這熱所散出來，然后再把體內(nèi)的寒氣拔出來…”</br></br>齊懋生微怔，道：“就這么簡單嗎？”</br></br>高姑姑望著齊懋生，眉眼帶笑：“還有一件事…”</br></br>齊懋生的語氣里，就有了幾份急切：“姑姑有話直管說就是！”</br></br>高姑姑頓了頓，笑道：“少夫人那里，爺還是節(jié)制一點的好…”</br></br>良久，顧夕顏就聽見齊懋生聲音有些不自然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