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jié)的熱鬧持續(xù)了一整天。</br> 午后從慈寧殿出來,眾人又一起移步去了瑤光殿。</br> 男人喝茶下棋談天論地,就像蕭瓚說的,今日沒有君臣之別,只有兄弟。</br> 容安和柳蓁蓁帶著蕭熠在寢殿里也有說不完的家常話。</br> 申時,魏瀾也進宮了,容安開始親自著手準備晚膳,是從甘州回來時,魏瀾念叨了一路的暖鍋宴。</br> 夜幕降臨時,下起了小雪,整個瑤光殿燈火通明。</br> 透過半敞的窗戶能看見里面搖曳的燭光和暖意融融的相聚,能聽見歡聲笑語,能聞見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撇開綿延的宮墻,瑤光殿就好像一處尋常人家。</br> 殿內(nèi),容安看著推杯換盞的眾人,不由想到明年的今日,這里一定會更熱鬧。</br> 筵席一直到戌時末才散場,送走了客人,蕭瓚以為容安一定很累了。</br> 可等他從凈室里沐浴出來,看見容安還抱膝坐在錦榻上,她面前的窗戶露了一條縫,能看見屋檐下掛著的八角宮燈,也能看見被宮燈照亮的紛飛雪花。</br> 此情此景,蕭瓚自然會想到他們成親的頭一年,也有過這樣的夜晚。</br> 同樣是在瑤光殿里宴客,宴請的客人里有大哥和魏瀾,還有已經(jīng)死了快一年的徐景秋。</br> 而今日的客人多了徐景林和柳蓁蓁,這兩年世事巨變,人來人往,值得慶幸的是老天待他不薄,他順利的完成了定國安邦,和容安排除萬難最終沒有分開。</br> 想到這里,蕭瓚自是感慨萬分,他走上前上了錦榻,和容安肩并肩面對著窗戶而坐。</br>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突然有點高興的睡不著了。”容安轉(zhuǎn)頭看著蕭瓚說道。</br> 蕭瓚看著她清醒明亮的眼睛,可不是毫無睡意。</br> “不過就是景林定親了,大家又湊在一起過了個熱鬧節(jié),你如果喜歡,以后我們常常請他們來聚聚。”</br> 容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可不止這些。”</br> “那還有什么高興事?”蕭瓚好奇的問道。</br> 容安朝他豎起手指預言道:“明年我們大概能喝到三場喜酒。”</br> “三場?”蕭瓚瞪大了眼睛,這個數(shù)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br> 容安看著他目瞪口呆的樣子,覺得有趣,也沒有賣關(guān)子,“這第一對你已經(jīng)知道了,是景林和蓁蓁,還有大哥和我表姐,快的話,明年也能趕得上。”</br> “大哥和姜小姐?”蕭瓚臉上的詫異就沒消失過,不過他稍一反應,便說道:“怪不得今日母親特地提起她,原來別有深意。”</br> “對啊。”容安笑道,“有關(guān)大哥和表姐的故事,你是真的全都錯過了。”</br> 容安將他們?nèi)ジ手葜鞍l(fā)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蕭瓚,當然也包括今早在姜少陵那里看到的那把傘。</br> “看來咱們決定對大哥隱瞞蕭明珠暗戀他的決定是正確的。你想,如若大哥知道了真相,他還有心情對表姐表露真心嗎?至少他不會這么快走出來。”</br> 蕭瓚聽了容安娓娓道來的故事,心中無限欣慰感嘆和慶幸。</br> “你說的對,大哥能邁出這一步在我看來真的已經(jīng)很難得了,他一定思慮良久。”</br> 容安笑著點點頭,“因為大哥是一個內(nèi)斂沉穩(wěn)之人,這類人做出的決定都是深思熟慮的,或許是表姐離開后的這段日子,他終于體會到了自己對她的喜歡。”</br> “你還別說,乍一看完全不可能的兩個人,可真放到一起,又覺得很相配。”蕭瓚高興的說道。</br> 他雖然身為弟弟,但也時常操心蕭廷的婚事,總是想著要怎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才能堪當蕭熠的母親。</br> 姜思嫻姿容絕麗,端莊嫻雅,又才情斐然,除了有過一次婚姻,確實無可挑剔。</br> “所以啊,人的思想不能太狹隘,不然選擇就會被局限。”容安感嘆道。</br> “你是說母親嗎,我相信她經(jīng)過這一次,一定不會再胡亂行事了。”</br> “我是有感而發(fā),當然也希望我們共勉,凡事多些理解包容和尊重。”</br> 蕭瓚看著容安仰頭認真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鄭重的點點頭。</br> 認識她這么久,她總是時不時給他不一樣的觸動,讓他更堅信她就是這世上最聰明善良、最與眾不同的女子,對她的喜歡和愛意也與日俱增。</br> “第三對是誰啊?”他捏捏她軟綿的手,一手撐著下巴,一臉新奇的問道。</br> 容安看著他深邃的笑眼,笑道:“是阿蠻和沈星樓啊,怎么你一點也沒看出來嗎?”</br> 蕭瓚一怔,這兩人一直跟在容安身邊,他怎么會沒看出一點端倪呢,只是容安說的明年確實出乎他的意料。</br> “首先,我肯定是贊成的,只是定在明年會不會倉促了些,阿蠻的年紀還可以再等兩年,你舍得這么快放她走嗎?”蕭瓚問道。</br> 容安歪頭笑了笑,心里自然是不舍的,但臉上卻是主意已定的云淡風輕。</br> “阿蠻這幾年跟在我身邊吃了不少苦,明年她就十七了,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不過就是這么幾年,跟在我身邊豈不浪費,應該去陪她心愛的人。”</br> 蕭瓚定定的看著她,見她一心成全,便點頭道:“這是她應得的。”</br> 容安莞爾一笑,話鋒一轉(zhuǎn),又提及從甘州回來時,她跟蕭瓚說起的一個噩夢,“我先前不是告訴你,我做了一個噩夢,明年豫州會出現(xiàn)百年難得一見的旱災,讓你早早囤積糧食。”</br> “我記得,一回來就安排人去征集了。”蕭瓚答道。</br> 這乍一聽有些不可思議,一個說做了噩夢,而另一個深信不疑,甚至付諸了行動。</br> 其實蕭瓚之所以相信容安,是因為他自己也做過離奇卻真實的夢,而且容安不會為了不確定的事情就讓他興師動眾。</br> 明年豫州的旱情十有八九會發(fā)生。</br> “豫州的守將一直遲遲未定,你覺得沈星樓怎么樣?”容安問道。</br> 蕭瓚失笑,“怎么感覺你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不過沈星樓也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上次在甘州立了功,本就該論功行賞。”</br> “那就派他明年去鎮(zhèn)守豫州吧,如果阿蠻愿意與他同行,我便早些為他們主婚。”容安做好了決定,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情愉快而輕松。</br> 蕭瓚就一直看著她,直看的容安都不好意思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道:“發(fā)什么呆呢?”</br> “我就在想,你似乎妥善安排了身邊所有的人,而且都是很干脆的放手,包括阿湖、李銘恩、紫蘇和阿蠻,你不但給了他們姻緣,也給了他們前程,他們遇到你這么好的主子真的很幸運。”</br> 容安迎著他淬著柔光的眼睛,笑問:“最幸運的人難道不是你嗎?因為這么好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啊。”</br> 蕭瓚看著她臉上調(diào)皮的笑意,胸腔被幸福和溫暖填滿不留一絲縫隙,他當然是最幸運的,這樣的幸運甚至讓他患得患失,不止一次的思考自己上輩子到底是積了什么德,這輩子可以和她走到一起。</br> 他難以想象,沒有遇到眼前的容安,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又會度過怎樣的人生。</br> “這可是你說的,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們會白頭偕老。”蕭瓚看著她,像是在索要承諾。</br> 容安笑的無奈又開懷,她抱緊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窗外宮燈下飛舞的雪花說道:“阿瓚,你怎么還不明白呢?我也離不開你,就如同你離不開我一樣。我愛你,就如同你愛我一樣。</br> 遇到你,同樣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br> (正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