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雅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沈星樓身上，心情是激動而慶幸的。</br>　　“你應該就是先皇先后的嫡親后代。”她高興的說道。</br>　　見沈星樓還有些迷茫，她又解釋道：“這塊月牙白玉是先皇后所有，她就是你的親祖母，你的父親是先皇先后的嫡子，他本該是我們西月國名正言順的繼承者。”</br>　　國師也推測道：“當年宮變，妖妃血洗皇宮，先皇后一定是想辦法瞞天過海將皇子送出宮，托付給了值得信賴的人。”</br>　　沈星樓怔楞的看著他們，又看向桌子上他從小戴到大的玉石，他們說的已經很清楚了。</br>　　他的父親是一個純粹的西月國人，根本不是他那販茶葉的祖父與關外女子所生。</br>　　祖父受人之托將父親帶到了中原，卻一輩子都沒有告訴他真相。</br>　　又或許祖父自己也知之甚少，在當年那樣生死攸關的時刻，那位先皇后首要想的就是保住自己孩子的命，其他的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br>　　這一刻，沈星樓的心情有點復雜。</br>　　面對這樣離奇而震撼的身世，他本人內心并沒有太大的波瀾，但是一想到抑郁而終的父親，又覺得深深地惋惜。</br>　　父親一輩子在異族他鄉懷才不遇，如果他早些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許就不會病的那么重。</br>　　但是沒有如果，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很多年。</br>　　屏風后突然響起砰的一聲響動，沈星樓的思緒戛然而止。</br>　　他抬頭看向卓雅，卓雅正面不改色的看著他，并問道：“想不想見見我們的女皇？你坎坷身世的始作俑者。”</br>　　沈星樓站起身，他當然好奇那個傳聞中手段狠戾、殺戮成性、篡權奪位的女人。</br>　　他跟著卓雅一起繞過屏風，屏風后有一張大床，床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的人將床襯的更寬更廣。</br>　　她一頭銀發稀疏凌亂，瘦骨嶙峋的臉上一片青灰，眼圈處卻是通紅的，她正瞪著渾濁凸顯的眼球惡狠狠的盯著他們。</br>　　模樣看起來很滲人。</br>　　卓雅微笑著走到床前，一邊將地上碎裂的藥碗踢到一旁，一邊看著床上的人調侃道：“陛下都躺著三日不能動彈了，今日竟有力氣摔碗，看來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br>　　床上的人聽了她的話胸口劇烈起伏，她在發怒，可是她蒼老的病軀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怒火，以至于她整個人都在發抖。</br>　　“你能撐著這口氣也好，讓你臨死之前再看看你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br>　　卓雅說著伸出手，沈星樓的玉石垂了下來，在女皇的面前搖晃。</br>　　“這樣圣潔的東西，你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妃怎么配擁有，你嫉妒先皇后，你野心勃勃。</br>　　只可惜龍生龍，鳳生鳳，看看先皇后的孫子，龍章鳳姿，一身正氣。</br>　　再想想你那個不成器的孫子，他跟你一樣，永遠上不得臺面。”</br>　　卓雅的一番話讓躺在床上的老人目眥欲裂，她凹陷的臉頰不停顫動，甚至能聽到她咬牙咯咯作響的聲音。</br>　　卓雅卻心情大好，面帶微笑的欣賞著她瞪著玉石和沈星樓難以置信又憤怒不甘的眼神。</br>　　沈星樓看著眼前陌生又可怖的垂死之人，她應該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這個人害死了她的祖母，害的他父親顛沛流離，客死他鄉。</br>　　可他卻沒有卓雅那樣的雅興去刺激嘲笑她，欣賞她最后的掙扎和痛苦。</br>　　不是說她不可恨，而是仇恨離他有些遠，從小到大他的生活里有苦有無奈，卻唯獨沒有恨。</br>　　在今日之前，他做夢也不會將自己與西月國的皇室聯系在一起。</br>　　可是卓雅不同，她從出生起就活在女皇的壓制和操控之下，包括她的父親，他們謹小慎微，戰戰兢兢，艱難求生。</br>　　女皇留著她的命不過是看她身上有皇室血統，想用她去聯姻鞏固邦交，她曾親眼看見女皇派來的人溺死了她剛出生的弟弟，所有對皇太孫有威脅的，女皇都會毫無人性的鏟除。</br>　　那是她一輩子的陰影。</br>　　“現在真正的皇太孫歸位，一切都是老天開眼，而你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不過都是現世報罷了，你作惡太多，業障太深，注定不會有好下場。”卓雅收回手中的玉石，冷冷笑著。</br>　　女皇死死的盯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透著濃濃的不甘和恨意。</br>　　卓雅能看懂她的眼神，她歪頭看著沈星樓笑道：“她快要死了，等她死了，我要將她焚尸再拋至荒野，讓她去和她最心愛的孫子作伴。</br>　　你還不知道吧，是我毒死了她的孫子，我不但毒死了他，還讓人劫走他的尸體燒毀再埋到荒郊野嶺。”</br>　　女皇渾身顫栗，凸顯的眼球仿佛要奪眶而出，激烈的情緒之下，鮮血溢出了她的嘴角。</br>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抬起顫抖的手，可惜還沒有指向卓雅，就永遠的垂了下來。</br>　　卓雅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帶著痛苦和絕望死去，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