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婢女抬了一架古琴進來,就安放在大堂正中央。</br> 在場的夫人小姐們看了,既緊張又躍躍欲試,哪還有心情繼續享用美食。</br> 唯有容安絲毫不受影響,她悠閑自在的吃著東西。</br> 不管徐太后用意幾何,她只需靜靜的看著就行。</br> 等了一會兒,蕭廷便過來了,董嬤嬤將他推到徐太后身旁,堂中的夫人小姐一起起身給他行禮,又給他敬酒祝賀生辰,蕭廷謝過眾人,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br> 大家又都坐了下來,徐太后看著身旁的蕭廷笑道:“剛剛在路上董嬤嬤應該跟你說明了吧,身上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待會兒賞給拔得頭籌的姑娘。”</br> 她的話引得眾人莞爾竊笑,太后還挺幽默,晉王身上的東西又怎么會拿不出手,便是一根線頭也是香餑餑。</br> 當著眾人的面,蕭廷的臉色是一貫的柔和。</br> 今日他一襲盛裝,頭戴紫金冠,身著玄色金邊廣袖蟒袍,腰間束以金絲滾邊玉帶,端坐在那里,貴氣天成。</br> 只見他垂頭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徐太后說道:“這是新添置的流云百福玉佩,今日頭一次佩戴,賞人倒是不寒磣。”</br> 這話答的很自然,也滴水不漏,既然是要做賞賜,當然是新物件更禮貌。</br> 而新物件就代表跟他的關系不大,今日才綴在腰間幾個時辰,倒說不上是他的常用貼身之物。</br> 徐太后笑著接過,無暇深究多想。</br> 而在場的眾人最多也就覺得相比徐太后的突兀,蕭廷處事則更大方得體。</br> “彩頭就放在這里,壽星也在這里,下面誰愿意第一個來?”徐太后將玉佩放在自己的手邊,看著下首的眾人和顏悅色的問道。</br> 堂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聲,好像在商量又好像在謙讓。</br> 徐太后只等了片刻,便拍案做主道:“這樣吧,就按照座次順序來,也省的你們觀望來觀望去。”</br> 她說著指了指坐在右排前面的吏部尚書夫人和她的女兒說道:“就從右邊開始吧。”</br> 吏部尚書夫人連忙鼓勵的看向女兒,尚書千金倒也端的穩。</br> 吏部乃六部之首,其父原本就是幽州府衙里的大員,是協助當今陛下的得力重臣,她不缺底氣,也不怯場。</br> “臣女獻丑了。”她起身朝著上首盈盈行禮道。</br> 之后離席往大堂中間的古琴走去。</br> 琴聲響起,所有人專心的聽著,這位尚書千金彈奏了一曲《瀟湘水云》。</br> 飄逸的泛音使人進入碧波蕩漾、煙霧繚繞的意境。隨著音律層層遞升,眼前又好像出現云水奔騰的畫面。</br> 曲至高潮,琴音高低大幅跳動,抑揚頓挫,磅礴激昂,交織成一幅天光云影、氣象萬千的圖畫。</br>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潮水退散,令人忍不住拍手大呼:妙哉,壯哉。</br> “好,彈的真好。”徐太后當先夸贊道。</br> 其余人也紛紛附和叫好,能奏出如此氣勢磅礴的琴曲確實叫人服氣。</br> 相較于徐太后的投入與興致勃勃,蕭廷則內斂很多,雖然他一直面帶淡淡的笑意,但他的神色并無太大的波動。</br> 眼下,偷偷打量他的人不在少數,畢竟大家都心照不宣,這琴就是彈給他聽的,當然好奇他的反應。</br> 就連容安都沒忍住朝他望去,不過她是正大光明的看,所以蕭廷察覺了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br> 容安覺得他的笑里有幾分無奈,想來被徐太后抓來聽小姐們彈琴,他也是勉為其難,不想拂了她老人家的面子。</br> 想到這里,她有點同情他,但也不能免俗的帶了幾分看好戲的玩心,這么多佳麗,最后誰能拿到他的玉佩呢。</br> 正想著,第二位小姐已經登場了,她奏了一曲《關山月》,這首曲子相較《瀟湘水云》就顯得平整簡單一些,整首曲子下來沒有出錯,但也沒有驚喜。</br> 沒辦法,珠玉在前,瓦石難當,平日里琴藝不夠精湛的人,這時候就難免淪為平庸。</br> 一個接一個上場,很快右邊的一排就結束了,接著輪到左邊。</br> 左邊坐在第一位的是周瑾瑜,今日她穿了一身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裙,頭上插著一支金鑲珠石蝴蝶簪,頸戴赤金盤螭巊珞圈。</br> 她起身走到琴案前坐下,正午的暖陽從她身后的大門口照進來,直將她一身富貴妝扮映照的流光溢彩。</br> 如此張揚的行頭,若放在一般年輕小姐身上,多數會顯得浮夸、俗氣。</br> 但是周瑾瑜壓住了,她眉眼精致大氣,再加上一張圓臉,簡直就是天生的富貴福相。</br> 這樣的長相和妖嬈沾不上邊,端的是甜美可人,乖巧軟糯,毫無攻擊性,也因此格外討人喜歡。</br> 這不徐太后正看著她面帶笑意的不住點頭,今日周瑾瑜只身前來,所以很低調。</br> 先前都沒好好打量,這會兒才發現她頭上戴著的簪子正是她第一次進宮時自己賞給她的見面禮。</br> 小小的細節卻毫不意外的加深了徐太后對她的注意和好感。</br> 她彈奏的是一曲《陽春白雪》,前頭大多數是為了競顯氣勢的恢弘曲調,突然來一首旋律清新流暢,節奏輕松明快的曲子,頓時讓人放松下來,耳目一新。</br> 而且這首曲子雖然輕快,但絕不簡單。</br> 周瑾瑜渾然忘我,一氣呵成的完成了這一曲,贏得了徐太后的第二次拍手叫好。</br> 就連一直神色自若的蕭廷也罕見的點了點頭,眾人不由交換眼色,眼下情形還真是捉摸難定,說不定后面還有一鳴驚人的。</br> 周瑾瑜后面又有兩位小姐依次登場,不過表現平平。</br> 接著便輪到柳蓁蓁了,而柳蓁蓁旁邊就是姜思嫻,她們兩坐在左排的末位,也就是說就剩她們兩了。</br> 相比較其他小姐的緊張,柳蓁蓁則輕松地多,她就是湊湊熱鬧。</br> 她站起身,剛要離席,忽聽董嬤嬤說道:“今日的琴藝切磋就到此為止了,柳小姐請坐吧。”</br> 柳蓁蓁一臉迷茫的看向上首,別說是她,就是其他人也都怔楞了一下。</br> 眼看著還有兩個人就結束了,為什么突然喊停。</br> “為什么啊?”心直口快的柳蓁蓁已經問了出來。</br> 她雖然不在意蕭廷也不在意他的彩頭,但是她怕自己是做錯了什么事,因此被針對,所以要問個清楚。</br> 董嬤嬤笑的意味深長,但沒吱聲,反倒是徐太后看著她嚴肅的小臉,好笑道:“你說你一個名花有主的人,湊什么熱鬧。”</br> 話音一落,眾人豁然開朗,還響起一陣哄笑聲。</br> 太后一句話,不但直白的將她今日的用意放到了臺面上,還順帶承認了柳蓁蓁和徐景林的關系。</br> 柳蓁蓁反應過來,一時又驚又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呢,她趕緊害羞的坐了下來。</br> 堂中一片喜樂融融,可有幾個人根本笑不出來。</br> 容安遠遠的看著坐在末位的姜思嫻,她低垂著頭,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被排斥在這一場盛宴之外,無法融入。</br> 其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或者根本不在意。</br> 徐太后已經明確了這就是在為蕭廷相看,如果柳蓁蓁被排除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歸宿,那么姜思嫻被排除是為什么呢。</br> 根本沒有人發問,顯然大家都知道了,因為她嫁過人。</br> 她嫁過人,所以根本不在候選之列,也無需演奏獻藝。</br> 這看起來合情合理,徐太后是在為蕭廷選王妃,將一個嫁過人且已經二十歲的女子排除,沒有人敢說她做的不對。</br> 可容安卻覺得很難受,這樣的做法不妥當,甚至有些殘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