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明事理,沒人比您更深明大義了。”陳云舟有感而發,“前年,您將我從初云城趕回京城,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您的用意,今日有幸再見到王爺,特在此拜謝。”</br> 他說著對著蕭瓚拱手禮拜,不待蕭瓚說什么,他抬起頭又繼續說道:“如今您又對朝廷寬宏大量、手下留情,我替陛下和京城的百姓謝謝您的寬大為懷和雅量高致。”</br> 陳云舟說著再次躬身拜謝。</br> 蕭瓚看著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不以為意的說道:“你可別給本王戴高帽子,本王的每一個決定都有自己的私心和考量。”</br> 說起私心,陳云舟怎么會不懂,就說從前將他趕回京城與家人團聚,還不是因為自己是容安的義兄。</br> 但私心誰都有,并不能掩蓋一個人心中的善意。</br> “王爺過謙了。”陳云舟笑道,表達完了心中的謝意,他已經心滿意足,于是又轉而問道:“對了,容安她還好嗎?”</br> 知道自己要來見燕王,昨日中午回府的時候,便被母親和嘉敏再三要求,一定要問一問容安的近況,畢竟去年她突然回燕北之后就再也沒有她的音訊,這半年來大家都很掛念她。</br> 蕭瓚垂眸斂去眼中的一抹遲疑,再看向陳云舟時,眼中只有郎朗笑意。</br> “她很好,自由自在,還當上了大夫。”他說道。</br> “太好了。”陳云舟一臉驚喜,“這聽起來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我回去也能向家母和內人交差了,她們知道了一定會為容安高興和驕傲。”</br> 蕭瓚看著喜形于色的陳云舟,彎了彎唇角,心里坦然了一些。</br> “真好,所有的事情都柳暗花明了。”陳云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感嘆道。</br> 天下太平,再也不用打仗了,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兩邦交好,共筑繁華。</br> ……</br> 陳云舟走后,蕭瓚便于當天下令撤軍,啟程返回燕北,沒有一絲拖泥帶水。</br> 這一場奔赴千里,勢不可擋的討伐之戰,在最后的決勝時刻戛然而止,令天下百姓匪夷所思。</br> 很快,大鄴朝履行了議和文書上的約定,發榜告天下書。</br> 書中宣告燕北獨立,并重新劃分了國土疆域,更揭露了先帝的種種罪行,以告慰多年前枉死在燕北的英靈。</br> 消息像風一般迅速吹遍了大江南北,這封告天下書為蕭家乃至整個燕北贏得了無數贊譽與稱頌。</br> 世人稱道他們有仇不報非君子的勇氣。欽佩他們十年磨一劍,厚積薄發、懲惡揚善、勢要討回公道的決心。</br> 更敬重他們可以堅守初心,信守承諾,沒有讓自己討回的公道沾染半分膨脹的野心與欲望。</br> 這是極其難能可貴的,強權可以壓彎民眾的膝蓋,但唯有立身正才是民心所向。</br> ……</br> 六月上旬,燕北軍全部進入豫州地界,豫州如今成了燕北與大鄴的最新邊界,尤其重要,無論是政務還是軍務蕭瓚都必須要親自過問部署一番。</br> 一直到六月中旬,他才得以離開豫州繼續北上。</br> 六月下旬已是盛夏時節,即便是地處北邊的幽州也酷熱難當。</br> 然而烈日也阻擋不了城中百姓的熱情,城門口集結了烏泱泱的人群,城中萬人空巷。</br>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目睹打了勝仗的雄師風采。</br> 這一日對于他們來說,是值得大肆慶賀和紀念的。</br> 要說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燕王并不在列中,據說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稍后返回幽州。</br> 但這并沒有影響到喜慶的氣氛,因為就連多年沒有露面的大長公主都盛裝出現了。</br> 只見她一身華服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上城樓,縱然滿頭華發也無損她的威嚴與尊貴。</br> 蕭家眾人悉數到場,與幽州城的百姓一起迎接凱旋的大軍。</br> 浩浩蕩蕩的兵馬在平西侯和蕭明珠的帶領下進了幽州城,一時間歡呼喝彩聲震天,久久不散。</br> 幽州城內熱鬧的像過年一樣,平西侯先帶大軍回衛所歸位修整,蕭明珠則隨蕭家人一起返回王府。</br> 大長公主是前幾日下山的,現在住在瑤光殿后面的長壽殿。</br> 蕭家眾人跟著她一起去了長壽殿。</br> 進了殿內的會客廳,大長公主由桂嬤嬤攙扶著走到上首坐下,徐太妃和蕭廷分坐在她的下首。</br> 一身銀甲的蕭明珠則站在中間,對著大長公主行叩拜大禮,“孫女拜見祖母,愿祖母萬福金安。”</br> 大長公主面帶欣慰,笑著呵責道:“還不快起來,誰讓你這個功臣下跪了。”</br> 蕭明珠抬起頭,一臉認真的說道:“應該的,孫女好幾年未見到祖母,不知少盡多少孝,今日當給您好好叩頭。”</br> 她說著又彎下腰,足足叩了三個頭才站起身,坐在一旁的徐太妃和蕭廷都面露微笑。</br> “真是好孩子,比你那任性妄為的四哥懂事多了。”大長公主搖頭感嘆道。</br> 一邊指了指蕭廷身旁的太師椅,示意她去坐。</br> 蕭明珠三兩步走過去坐下,又趕緊替蕭瓚說好話,“四哥他很好啊,你們有所不知,四哥現在的威望可高了,不止在軍中,在民間也深受愛戴呢。”</br> 大長公主聽了眼中隱隱藏著笑意,嘴上卻輕嗤道:“那又怎么樣,總是沒個輕重,像孩子一樣讓人不省心。”</br> “祖母此言差矣,孰輕孰重在不同人眼里也是不同的。”這次蕭廷接了她的話茬。</br> “孫兒覺得四弟做的很好了,至少他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才走不是。”</br> 大長公主斜睨了他一眼,又看向另一邊默不作聲的徐太妃,問道:“你自己的兒子,你倒是說說他這么做對嗎?”</br> 徐太妃被點了名,有些局促的望了一眼大長公主,最后站在蕭廷這一邊說道:“兒媳覺得他做的確實很好了,其他的就隨他高興吧。”</br> 徐太妃的回答讓大長公主嘖嘖稱奇,她呵呵笑道:“我看蕭瓚不止是在外面有威望,在府內的威望也是如日中天啊。”</br> 下面的幾個人都垂著頭,有兩個還在抿唇偷笑。</br> “你們都是好人,那你們倒是說說,他不回來,這國號年號怎么定?誰來登基做皇帝?</br> 咱們燕北現在可不是藩地了,數萬里山河,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