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一只鴿子飛進史府,落在沈氏寢屋的窗前。</br> 沈氏剛將喂了奶的孩子哄睡著,她小心翼翼的將孩子安置在床上,又轉身快步走到窗前。</br> 她從鴿子的腳上取下一張小紙條,紙條上的內容很簡單:家主已經出城,前往王家村。</br> 短短兩行字卻讓沈氏變了臉色,她捏著紙條,看著送完信的鴿子展翅飛遠,最后消失在天際,而她的目光卻遲遲沒有收回。</br> 蘭兒進屋時,看見的便是她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的身影。</br> “夫人?!币驗轭櫦按采纤男∩贍敚m兒刻意壓低了聲音。</br> 見沈氏毫無反應,她只能走到她身后,伸頭說道:“夫人,該用膳了?!?lt;/br> 沈氏渾身一顫,猛地轉過頭,一臉驚惶的看著身后的人。</br> 她的反應也著實將蘭兒嚇了一跳。</br> “對不起,夫人,是不是蘭兒讓您受驚了?”她惶恐又關切的問道。</br> 沈氏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剛剛受到的驚嚇,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lt;/br> 蘭兒看她臉色不對,根本不像沒事的樣子,但也不敢多問,只能再次提醒道:“夫人,午膳已經準備好了?!?lt;/br> “先撤了吧,我現在沒有胃口?!鄙蚴险f完,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br> 蘭兒見她走到床邊坐下,整個人看起來心事重重,不由皺起了眉頭。</br> “那夫人什么時候想吃了就告訴奴婢。”她看著沈氏說道。</br> 沈氏盯著床上熟睡的孩子,沒有給她任何回應。</br> ……</br> 蘭兒走到飯廳,先讓人將桌上的飯菜撤下,又拉著張嬤嬤一起出門去了院子里的西廂房。</br> 進門后,蘭兒隨手關上門,然后看著張嬤嬤問道:“嬤嬤,您有沒有覺得夫人不對勁?”</br> 張嬤嬤審視著她臉上的慌亂和無措,問道:“你怎么會突然這么問,是不是發現了什么?”</br> 蘭兒咬唇不語,似是很為難。</br> 張嬤嬤見她不說話,默默嘆了一口氣,拉著她一起走到桌邊坐下。</br> “你和我都是跟著夫人從沈家過來的,咱們理應對夫人忠心,你不亂說夫人的是非是對的?!?lt;/br> 蘭兒見張嬤嬤如此通情達理,不由有些慚愧,“嬤嬤,其實我……”</br> “好了,你是不是看見夫人收信了?”張嬤嬤壓低了聲音問道。</br> 蘭兒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張嬤嬤看著她詫異的神情,就差將“你怎么知道”寫在臉上了。</br>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蘭兒心思單純,心事浮于表面,哪怕她很忠心,但是別人若想詐她,也不難套她的話。</br> 或許正因為這樣,有些事情夫人才不想讓她們介入。</br> “嬤嬤,您怎么知道的?”蘭兒的聲音將張嬤嬤逐漸飄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br> “信鴿?!睆垕邒呋剡^神,看著蘭兒說道,“你進夫人寢屋之前有信鴿飛過,這只鴿子昨夜也來過?!?lt;/br> 昨天夜里,她在夫人房里值守,像往常一樣,到了夜半,她就會披件薄毯靠在椅子上瞇一會兒。</br> 就在半睡半醒之間她聽到了一些輕微的聲響,睜開眼睛,正好看見夫人走到窗前,她推開窗戶,窗外竟然停了一只鴿子,夫人從鴿子腿上取下了一張紙條。</br> 張嬤嬤知道自己撞見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于是連忙閉上眼睛,當做什么也沒看見。</br> 今早夫人起床后,她便察覺夫人有些魂不守舍。</br> 她忍不住在心里胡亂揣測,又跑去前院打聽,才知道家主昨晚出城了,直到深夜才回來。</br> 上午巳時,他又再次出門,她還在門房打探到,家主兩次外出均是為了秦姨娘。</br>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很生氣,可是這一次,她卻顧不上惱火。</br> 因為她在思考,家主頻頻去找秦姨娘與夫人半夜收到飛鴿傳書有沒有關系。</br> 張嬤嬤甚至仔細的回憶了這兩年,府上無論發生了多大的事情,夫人從不主動派他們去打聽。</br> 夫人大多數時間都安靜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真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br> 正因為看夫人什么都不關心,她和蘭兒才會替她著急,將打聽消息的活兒主動攬在自己身上。</br> 心里想著,只要在史府待一天,哪怕不爭不搶,也要知己知彼,絕不做閉目塞耳之人。</br> 可是在看到夫人異常的舉動后,張嬤嬤不得不多想,夫人或許并不像她們想的那樣簡單、豁達、無所謂。</br> 她從不好奇府上發生了什么事情,或許是因為她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她們更多更細致。</br> “原來如此?!碧m兒的聲音再次將張嬤嬤的思緒拉回。</br> “我并沒有看見鴿子,但是夫人手里確實拿著一張小紙條。</br> 我也不是成心想偷看,當時夫人站在窗邊愣神,我叫她也不應,這才走去她身后說話。</br> 結果她因為太出神,竟被我嚇了一跳,而我剛好不小心瞥見了她手里的紙條……”</br> 蘭兒越說聲音越小,一副做錯事的樣子。</br> 張嬤嬤神色復雜的看著她,問道:“你看見紙條上的字了?”</br> 蘭兒咬著唇點點頭,要不她怎么會這么緊張又不知所措呢。</br> “紙條上寫:家主已經出城,前往王家村?!睆垕邒卟皇峭馊?,蘭兒便直言不諱的告訴了她。</br> 說完她并沒有覺得輕松多少,心里依舊是彷徨的,畢竟她撞破了夫人的秘密,而且她再傻也知道紙條上的字意味著什么。</br> 張嬤嬤的心情同樣沉重,并不是因為夫人沒有將她們視作心腹,坦誠相待。</br> 相反,她覺得自己挺蠢的,整日伺候在夫人跟前,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br> 這兩年,夫人一個人承擔了一切,而她們卻沒有幫上任何忙。</br> 而現在夫人如此憂心忡忡,魂不守舍,是不是因為出了什么事。</br> 王家村,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里是秦姨娘大丫鬟的老家。</br> 想到這里,張嬤嬤心里一沉,快要透不過氣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