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笙被單獨叫去了御書房,他看著在自己面前踱來踱去的建平帝,神色默然。</br> “太傅,你剛剛在大殿上說的一定是氣話。”建平帝忽然停在他的面前,語氣急切的說道。</br> “是因為群臣一起彈劾你,是因為朕沒有表態支持你,所以你在賭氣嗎?”</br> 裴宴笙禁不住淡淡一笑,“陛下怎么會把微臣想的這么幼稚,微臣是那種會在意別人怎么說、怎么看的人嗎?”</br> 建平帝怔怔的看著他,眼神恍然:“你是認真地,而且去意已決。”</br> 他并不傻,也十分了解裴宴笙,這段時間他的有失分寸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在眾多的討伐聲中,他沒能撥開迷霧,去尋找真正的原因。</br> 以至于后知后覺這一切都是他的苦心安排。</br> 朝廷需要革除弊端,而革除弊端就會打破原先的平衡。</br> 朝廷需要注入新鮮血液,那就需要大膽的啟用新人。</br> 這無一例外都會得罪一大幫關系交錯的權貴,誰才能扛得住這個壓力去鼎新革故呢。</br> 除了裴宴笙,沒有人有這個魄力,也沒有人比他更合適。</br> 建平帝心里也是中意陳云舟做新任禁軍統領的,可他的顧慮實在太多了。</br> 陳云舟的身份是一大阻力。還有從前景帝對他的教誨,讓他嚴防外戚。</br> 還有太后對他的施壓,讓他秉持公正,一視同仁。</br> 如果讓他來做抉擇,即便再中意陳云舟,他也不會啟用。</br> 可是裴宴笙卻力排眾議保舉陳云舟,并明確的告訴他,陳家人忠心可用。他還說不要固守教條,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斷。</br> 可是說的輕巧,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冷靜細致的看待這件事。</br> 于是在他批了這份奏請之后,裴宴笙成為眾矢之的,他站在自己的前面擋住了所有罵聲。</br> 時至今日,建平帝也終于明白,裴宴笙一意孤行、一鼓作氣、不留后路的做了這么多事,都是在為他掃清障礙,重新布局。</br> 質疑和謾罵他都欣然接受,但是已經定下的決策是不可能再改變了。</br> 他以革職辭官堵住悠悠眾口,以離開了結這場風波。</br> 說他包藏禍心,說他以權謀私,可結果他什么都不要,這就是最有力的自辯,勝過千言萬語。</br> “是朕太沒用了,讓太傅默默為朕操了這么多心,抗下了這么多非議。”建平帝走到玉階旁,頹然的坐了下來。</br> 他抬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猶如松樹般挺拔的裴宴笙,難以想象自己和朝廷失去他會變成什么模樣。</br> “太傅……”挽留的話還沒說出口,裴宴笙便打斷了他。</br> “陛下,您登基這么久以來,也經歷了幾件大事,心性手段都日趨成熟。</br> 朝中諸事微臣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微臣離開對您來說利大于弊。</br> 如果微臣一直留在朝中,無論您做什么,總是逃不開微臣的影子,您的任何決議,在外人看來,多少都是受微臣的影響,這樣如何能樹立您的威信。”</br> “可是朝廷失去太傅,就如失去了一塊基石,朕甚至都能感覺到腳下震動了。</br> 尤其是在燕北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他們又拿下了北齊,隊伍日益壯大。”建平帝看著裴宴笙,眼中滿是焦慮不安。</br> 裴宴笙搖搖頭,正色道:“陛下不要神話微臣,微臣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微臣走了,良將猶在,兵馬猶在,如果您不想輸,就該振作起來,而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br> 建平帝看著他沒有絲毫動搖,卻漸漸嚴厲的神色,慢慢的站起身。</br> “你當真是要走了。”他心里是說不盡的失落。</br> “是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世上也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裴宴笙肯定的答道。</br> “微臣累了,倦了,對為官失去了興致,只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過閑云野鶴的自在日子,還望陛下成全。”</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